“我……”千念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对上陌清尘盛怒的脸,心里惴惴。
“看来是我对你太宽容了,才让你把总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陌清尘抬步朝它走了过去,每迈出一步,他身上的气势便飙升几分,素来只对外人释放的威压毫不掩饰地朝千念碾压过去,对上它惨白的小脸,也咬着牙没有心软。
若是再这般放纵下去,真不知它会把自己祸害成什么样!
“我记得我说过,下次不准乱吃东西。”陌清尘将它捧起来,伸手在它脸侧划了划,却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满是怜爱的爱抚。
他的语调阴冷,手指冰凉,冻得千念打了个哆嗦。
“我错了……”小动物般的直觉让千念秒怂认错,但实际上,它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在它的心里,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对陌陌好的,它都会去做,而且它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并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生怕牵连到陌陌反而害了他。
不过是……会疼一些罢了。
因为它是人参精,解百毒治百病,最是纯净不过,所以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最多就是让它闹一下肚子,但是能达到的效果,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所以它还莫名有些委屈。
完全不懂陌清尘的怒火从何而来。
疼一会会儿换来一种强大战力,很划算才是。
“错?错哪了?”陌清尘两眼紧盯着它,甚至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它肉嘟嘟的小脸,再没给它逃避的机会。
“不该……不该乱吃东西?”千念眨了眨眼,瘪瘪嘴,“我不是故意的,但素……但素这个是好东西,木系中最顶级的一类啦,我吃了它,以后就可以掌控万木,还能……”
千念咧开嘴,滔滔不绝地说着,显然是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一想到自己以后能够帮上忙,就无比雀跃。
陌清尘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直接执起长剑,在自己手腕上划下,鲜血瞬间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千念身上和脸色。
“陌陌……啊!!陌陌啊!”千念呆愣了一瞬,瞬间尖叫起来,眼泪顿时就止不住了,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奈何似乎是被吓到了,身子抖得厉害,两手无力,几乎是连滚带爬扑过去,死死按住他的伤口,慌得没了主意。
“陌陌!怎么办啊,你快止血啊,快……”陌清尘就这般冷眼看着,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我不疼。”他淡淡启唇,不动也不止血,看着它惊慌失措,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它一个教训。
“疼的!疼的……呜呜……可疼了……”千念抽抽噎噎地,那涌出来的鲜血几乎将它的衣服浸透,本就只有一点点大,现在看起来竟像是从血里捞起来的一般,两只小手拼命摁着那块伤口,却无济于事,可怜弱小又无助。
它抬眼看着陌清尘,见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慢慢低下头,轻轻在他手腕上舔舐起来。
“嗯……”小舌软软的,扫过从里面带出来的嫩肉激起一阵痒意,陌清尘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吟,眸色渐深。
只见小家伙被他蹭了满脸血,依旧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寸寸舔过,然后迅速愈合,只剩一道浅浅的白色疤痕,很快也消失不见了。
“疼的。”千念红着眼眶,仔仔细细把他手腕上的血舔了个干净,却没去管自己脏兮兮的小脸,趴在他手腕上,抽抽嗒嗒,“陌陌别伤害自己,我心里好难过……”
“那你呢?”陌清尘把它捧起来,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它把小脸慢慢擦拭干净,目光澄净,“你呢?你受伤了,不听我的话乱吃东西,不顾自己安危莽莽撞撞,我会不会难过?”
“那不一样!”千念扑腾了一下,却没能从他手中挣脱开,被捏着小身子左右揉搓了一遍,“我不一样,我只是……”
我只是个妖精啊……
我本因你而生,自然应该为你付出一切。
为你生,为你死,为你手握屠刀,为你身染鲜血。
这本就是我的宿命,又怎么能拿你跟我做比较呢?
后面半句话它没有说出口,陌清尘却似乎懂了,低下头,用高挺的鼻梁在它脸侧蹭了蹭,轻叹一声,无奈又心疼,“你还没明白吗?”
“你对我,跟我对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他捏了捏小家伙肉乎乎的身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咬牙道,“你既知心疼我的伤痛,又怎知我不会?纵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那痛苦却是真实存在的,你是想让我心疼死,还是觉得我就那般无用?”
“才不是!”千念急了起来,两手抱住他的鼻梁,用力蹭了蹭,“陌陌最厉害了!”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斩钉截铁道,“天下第一厉害!”
“呵……”陌清尘被它逗笑了,明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却总能牵动着它的情绪,那些喜怒哀乐,都从冰层下慢慢解冻,重新填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照顾好你自己,会伤害自己的事情不许做,若是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关起来。”陌清尘捧着它,转身朝后走去,似乎是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的千念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陌陌是认真的。
为了它的安全,真的会把它关起来的!
它轻轻抖了一下,抱住了陌清尘的大拇指,将脸埋在他的掌心,不敢再说话了。
陌清尘蹲下身子,看着那几具被他斩首的尸体,死状着实惨烈了些。
原本被挂在嗜血魔藤上就已经将他们彻底吸干,偏偏还被在身体里种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变成了傀儡,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他探出一缕灵力,将人从上到下细细排查了一遍,只在他们腹部感受到了异样,他提起了长剑,却到底没能下手。
这是他的……同门啊……
陌清尘站起身,将几具尸体收进了储物袋,细数一下,共十八具,整整齐齐的。
他又刨了一个大坑,将其他枉死的道友也尽数安葬了,绕着瘴林走了一圈,确定没有别的危险,才启程回去。
可他人还没到无上宗,从那素来被人称为鬼域的瘴林里全头全尾地出来,已经变成佳话,传遍了三千界。
更何况他还是孤身一人,这样的实力,实在是逆天了些。
“师兄,宗门几位弟子的尸身我已经交给了长老团,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陌清尘坐在寂渊身旁,对于自己突然再度成为话题主角没有任何好感。
“我也不知,此事恐怕不简单。”寂渊给他倒了杯茶,神色凝重,“最近的事件一起接着一起,几乎没有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时间,绝对是有人在背后策划,可敌在暗我在明,不知他下一次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你需得加倍小心才是。”
“我知道了。”陌清尘点点头,抿了一口茶水,突然想起一事,“方才我来的路上,外面吵吵嚷嚷,是在闹什么?”
“这……”寂渊的动作顿了一瞬,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神色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万花门的沈易桓,想要求娶白洛。”
这事说来算是件美事,既能促进两大门派之间的关系,还能得知另一大神器更加精确的情况,这一联手,对上夜北寒的胜算就更大了。
可……
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也能看出来,白洛此人,心性不加,性格更是……
这若是联姻,怕是一个不好,反倒要结仇,因为这一个人跟万花门生出嫌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求娶?呵……”陌清尘冷笑一声,就知道这人不会安分,只是想不到,沈易桓看着是个明白人,却偏偏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明明都提醒过他了!
“若不是白洛的话,倒是门不错的婚事,那外头是在吵些什么?”除了他们,以白洛的样貌和手段,旁人对他的印象该是不错的。
“大长老不同意。”寂渊轻叹一口气,原本这两人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他也是不愿做这个恶人的,只是身处掌门之位,不得不多做思量,现在大长老横插一手,他倒是轻松了,却又有些不解。
不管怎么看,这沈易桓都算是个良配。
陌清尘眉眼微垂,静静地盯着茶杯,似乎第一次发现里面的灵茶有这般好看。
“师弟,你看……”寂渊忍不住开口,这事他也确实很为难。
“师兄,相信大长老会给出一个说法的。”陌清尘轻叹一声,也颇有几分无奈 ,“我去找沈易桓。”
他走在路上,还颇有几分不解,除了秘境那一次,他们应该就毫无交集了,怎么又凑在一起了?
他不过才出去小半月,竟又发生了这许多的变化。
这般想着,陌清尘前进的步伐突然一顿,隐隐约约的人声传来,准备绕开的步伐却在其中一人开口之后顿住了。
“易桓,你答应过要娶我的对不对?你答应过我的!这个地方我真的一秒都待不下去了,你带我走吧……”白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娇软腻人,带了丝丝酸涩,听得人心头一荡,恨不得答应他所有要求。
“洛儿,我知道你过得很辛苦,你等我,我会回去找师尊……”沈易桓的声音响起,让陌清尘瞬间皱起了眉。
这两人还真凑在了一起,怎么就那么不听劝?
过了一会,白洛竟然哭了起来,沈易桓似乎在安慰他,听得陌清尘一阵烦躁,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了第三个的声音。
“白师叔!师祖唤您过去呢……”似乎是大长老没看见人,特意派人来寻他。
又淅淅索索了好一阵,那边的动静才消停下去,陌清尘走了出去,便看到沈易桓维持着一个目送的背影,半天没有动弹,听到他的脚步转过身来,诧异过后,便是显而易见的愤怒。
“玄凝师兄。”他朝陌清尘拱了拱手,却没几分真心在,颇为敷衍。
“我可有得罪过你?”陌清尘皱起眉,奇怪道,他没记错的话,这人还欠了他一条命,现在这幅表情是摆给谁看的?
“……没有。”沈易桓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想将那些烦杂的情绪压下,勉强扯出一个笑,“玄凝师兄有何吩咐?”
“你要娶白洛?”陌清尘走进一步,看着他,神情凛然,显然并不支持。
“是的。”沈易桓面色一凝,陡然生出了几分警惕,看着他的眼神,又变了一瞬,“师兄有何见教?”
陌清尘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心头疑窦更深,“为何?”
“为何?哈……”沈易桓看着他低笑了声,半嘲半讽,抬眼盯着他,眼角甚至沁出了点点水光,“玄凝师兄是当真不知,还是为了包庇师长?呵……堂堂第一大宗,竟是这样污浊不堪!”
“慎言!”陌清尘眯了眯眼,最后一丝温和散去,一身气势再不掩饰,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修为,都容不得这样一个他宗弟子这般羞辱。
“咳……”沈易桓第一次直面他的怒意,那近乎恐怖的威压差点将他压趴,强撑着没有跪倒在地,稍稍收敛了脸色的表情,眼神惊惧,是他放肆了。
“求娶自然是因为两情相悦,还望师兄成全。”他朝陌清尘拱了拱手,艰难道。
陌清尘轻叹一口气,不明白这人对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却又不愿过多窥探他人隐私,只最后留下一句,“白洛并非良配。”便转身走了。
他人的私事,他本不该插手,但这件事实在是处处都透露出诡异,令他不得不在意。
白洛到底有怎样的魅力呢?
无论怎么看,在他眼里都是不讨喜的,却总能将这些天之骄子吃的死死的么?
陌清尘慢慢走回藏剑峰,山下的小童朝他行了个礼,眼中崇拜之色更浓,想来还是那瘴林的消息闹的。
走进院里,他先给诸多灵植浇了点水,然后又开始给人参放血,千念在一旁看的揪心,又无力阻止。
它到底让陌陌为它遭了多少罪啊……
“陌陌……”千念轻飘飘地落到灵田里,抱着人参晃了晃,又拍了拍,很快就要成熟了呢……
“等它成熟了以后,你不要把它送给别人好不好?”千念抬头,看着陌清尘,瘪了瘪嘴,眼泪汪汪的样子惹人心折。
它以前是不知道,现在记起来了,并不在意自己会被吃掉,可是除了陌陌,没人有这个资格。
况且它也不愿意跟任何人有什么亲密接触。
“过来。”陌清尘朝它伸出手,手掌朝上,神情温柔。
“陌陌?”千念乖乖跳了上去,盘腿坐下,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你刚刚说什么?”陌清尘收拢手掌,捏着它的小身子轻轻揉了揉,肉嘟嘟软乎乎的,手感很好。
“就是……能不能不要把人参送人啊?”千念不敢动,委屈巴巴地放软身子,让他捏的更舒服些,可说着说着又有点委屈,眼眶肉眼可见得红了。
“为何?”陌清尘眼睛微眯,虽然已大致猜到原因,却还是想听它主动跟自己坦白。
“因为……因为……”千念有一些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就是……舍不得。”
哼哧哼哧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句,它耷拉下脑袋,极其小声地说了句,“再说一直是陌陌用精血养着的,为什么要送给别人,我觉得它肯定也不开心被送人。”
“不开心么?”陌清尘微微勾了勾唇角,挠了挠它的下巴,“好啊。”
听到他的应承,千念愣了一瞬,瞬间高兴起来,顺着他的衣领往上爬了爬,扒住他的下巴,在他唇角狠狠亲了两口,“陌陌最好了!”
占完便宜,小家伙就又缩了回去,怎么叫都不出来了。
“呵……”陌清尘轻笑一声,隔着衣领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也没再为难他,开始回去查阅典籍。
若是要把人参保下来,他就会跟大长老正面对上,为了最大程度减轻摩擦,他需得另外寻些天才地宝献上。
他作为剑修,坚信修行重在个人,所以很少采用一些外物来提升修为,更是少有关注,一时半会之间,也没什么头绪。
这般想着,他转身直接去了天机阁,花费了几百功德点换了一处先天秘境的位置,找到里面有一妖兽内丹也可固本培元,增进修为,只是路远,极北苦寒之地,着实难取了些。
但是想想小家伙眼泪汪汪的样子,加上他那隐隐的猜测,再苦再难也都甘之如饴了。
“所以你要去寻那炎凛蛛?它也是七阶妖兽,出窍期修为,又跟你属性相克,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寂渊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里面的茶水溅在桌子上,晕开一朵水花。
“我不明白,你从来不是那种利欲心重的人,对这些强行提升修为的外物素来是嗤之以鼻的,那仙参虽说效用不错也一直是由你照看的,但你并未对它表现出任何兴趣,当年才会允了大师伯,可现在又是为何?”寂渊盯着他,颇为不解。
若是想要,他早就自己收了,明明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为何现在突然就转变了态度,着实令他疑惑。
更何况他们现在跟长老团的关系本就微妙……
“师兄不必忧虑,我心里有数。”陌清尘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语气温和,“我既已决定,便不会再改了。”
“你!”寂渊一惊,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师弟了,似乎自从他修了无情剑道以后,或是他长大之后,两人就渐行渐远了。
“哎……你有数就好。”寂渊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无奈道,“对了,你近来练剑,可有感到不适?”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关切道。
最近他偶尔看到陌清尘练剑,发现他剑法飘忽,运气时微有凝滞,似乎功法出了问题。
“你修习的是大道无情剑法,从未出过错,可是因为……”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对着陌清尘那样一张清冷禁欲的脸讨论这种话题,总是觉得有些怪异。
而且师弟身边并未出现任何能让他倾心的人,除了……
他有些不敢再往下想,这个猜测实在是过于荒诞了些。
“师兄。”陌清尘放下茶杯,淡淡抬眸,那双眼瞳色微浅,无波无澜,仿佛万事都映不进去,什么都没法在其上刻下痕迹。
“我先走了。”陌清尘说着,便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没有半句解释的意思,自始至终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淡漠样,让人不禁怀疑,那些事,可能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
“尘儿!”寂渊低吼了声,已带了几分怒意,陌清尘的脚步依旧平稳,不曾停顿分毫。
寂渊的手指渐渐掐入掌心,他却恍若未觉,死死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复杂。
但愿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陌师兄!”陌清尘回到藏剑峰的路上,又碰上了在那里守候的白洛,此刻的他衣衫凌乱,神色凄苦,脸侧甚至还有一小片淤青,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见到陌清尘,猛地朝他扑过来,“陌师兄,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求你,求你收了我吧!”
陌清尘看着他的模样,眉心一皱,瞬间朝一侧让开,这点距离,白洛最多踉跄一下,不至于如何,他却像浑身没了力气一般,狠狠栽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滚!”陌清尘淡淡启唇,神色厌恶,绕过他准备走开。
“陌清尘!你好歹也是宗门太上长老之一,你不能放着我不管!你听我说……唔……”白洛伸手摸上自己的嘴唇,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根本张不开嘴。
噤言咒?
这种东西是用于一些需要去出极其重要任务,又怕他们临时背叛或被抓的人身上,但凡想要说出任何相关秘密,都会被噤言,再难开口。
他被谁下的咒?
又是想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