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中心的机械犬项目，承担的是军用物资运送的职责。
它能够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保持平稳，根据地势变化调整自己的步伐。
机械犬要求核心传感器必须足够敏锐，并且按照四足落位判断地面情况，在快速的奔跑之中，保持机体稳定。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七所的机械犬似乎还在难上加难。
付所跟莫敏学说：“周建来我们中心之后，对机械犬的基础功能做了大量的修改和调试。现在我们的机械犬，除了普通的感应地势平稳奔跑之外，还能通过外界动向，进行智能分析，并且做出响应。”
“这倒有点意思。”莫敏学点点头，看着研究员们铺设场地，“那它会握手吗？”
莫敏学一句话，人工智能中心所有人都看过来。
“莫所，你真当它是狗啊。”
“要是能做出识别握手指令的机械犬，估计我们下次军备展都要被全世界围观了。”
“美国那只大狗，会打滚，会开门，但是不知道它会不会握手。”
美国从十年前就研制出了笨拙的机械犬，十年时间逐渐灵活，所有人都见过美国“大狗”打滚、开门、跳舞的样子。
周建将研发的机械犬从中心慢慢操控过来，说道：“对机械犬来说，它们不需要做握手这么没意义的事情。”
“其实有意义。”
沈明洲取下了外骨骼，穿着一身劲瘦的黑衣黑裤，站在场边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们驯狗养狗，都会教狗坐下、握手两个指令，来测试它是不是足够听话。”
周建皱眉瞥他一眼。
沈明洲笑着说：“反正只是程序，写一条又不妨碍它正常工作。”
说得容易。
周建收回视线，不再跟这个小孩儿对话。
机械犬的每一条指令都要进行大量程序调试，他不可能将精力浪费在这么没意义的地方。
实验场铺设好了凹凸不平的地面，周围架设起录像设备。
军绿色的机械犬，站立在测试区域边缘，周建开始远程操控，它便身姿矫健的抬起了腿。
虽然慢，但是稳。
机械犬如同一只试探水深的小马，一深一浅的踩在凹凸地面，哪怕有些步伐导致身体歪曲，也能很快的调整过来。
只可惜，这个“很快”在沈明洲眼里全是毛病。
作为运输作用的机械犬，连走一块有规律的凹凸地面，都显得有些笨拙，就算安然无恙的走了过去，显然也是一次失败的测试。
然而，付所发出惊叹，对周建表示格外满意。
“周博，你修改之后的程序，让机械犬走得更稳了，至少没有在测试过程中出现失误。莫所，你看，我说过他是优秀的海归吧。”
莫敏学见过许多次机械犬的测试，这一次，的的确确比之前的测试平稳。
即使离美国大狗水平相距甚远，但作为凹凸不平的地面测试，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确实值得夸奖。
他略微皱眉，转头发现沈明洲盯着机械犬深思，立刻问道：“洲洲，你觉得怎么样？
“啊……”沈明洲本想如实回答，突然见到付所从旁边看过来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有一点点茫然，还有一点点诧异。
于是他只好委婉答道：“一般吧。”
评价“一般”，对于骄傲无比的海归精英来说，完全是小孩儿挑衅。
周建把机械犬操控到沈明洲面前。
沉重而身躯庞大的智能机械，径直奔跑过来，足够让小孩儿感受到科技的恐怖。
但是，沈明洲不仅站在原地看它冲过来，还在机械犬当面停步的瞬间，伸出了右手。
“握手？”
机械犬没有设定这条程序，当然无动于衷。
沈明洲失望的说道：“唉，不会握手呀。”
他的话逗笑了一群人。
“莫所，你外甥太可爱了吧。”
“搞得我也好想看机械犬握手，一定跟军犬一样可爱。”
“付所，改天我们写这段程序吧，以后带机械犬出去展览，先握手！”
周建操控着机械犬不说话，溜着它满场转。
付所却特别高兴，“行，周博给写一条握手的程序，满足小朋友的愿望。”
周建瞥了付所一样，眼神里都是对领导玩笑话的抗议，“机械犬的测试应该主要放在地形探测方面，我没空写什么握手程序。”
“其实我可以写一条。”沈明洲忽然说道，“我有空。”
他这话，显然是对周建说自己没空的回应。
周围玩闹的气氛散了大半，看沈明洲的视线都透出诧异和惊奇。
“虽然对机械犬来说，握手没什么大用，但是对于考验机械犬的平衡性、指令分析识别，还有对当前环境判断都有很大帮助。”
沈明洲试图解释，这条指令不算完全没用，“你们想，军犬对于握手的识别分析，是体现了军犬的智慧程度，所以机械犬识别握手，也能体现机械犬的智能程度。”
说的很有道理，付所都心动了。
一条能够带出去握手的机械犬，以后给上级演示的时候，都不会面对他们不明觉厉的茫然表情了。
溜过来，握个手，绝对能够赚得笑容一片。
“你真的能写？外甥，你快写一条给我看看。”付所激动的说道。
莫敏学笑他，“怎么回事啊付所，这是我外甥。”
“你外甥就是我外甥。”付所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写一条吧，周博，你把检修用的电脑借给他一下。”
周建脸色不好。
但是付所都这么说了，他不可能拒绝。
检修用电脑里储存着机械犬的核心程序，直接连接了机械犬的处理器，可以进行实时修改和升级。
沈明洲打开程序后台编码，简略从头到尾看了看构架，还没动手，就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笑容深邃的莫敏学，“舅舅，这是不是邵炼写的构架？”
“嘿，这都能看出来？”莫敏学惊讶无比，“我还等着你写完握手程序，再跟你说呢。“
付所看了看莫敏学，又看了看沈明洲，“你们俩不是骗我吧，真没跟他说这是邵炼写的程序？”
“真没说，我今天才带洲洲过来。”莫敏学义正言辞，用邵炼的名誉发誓，“你想邵炼那性格，怎么可能随便跟别人讲，自己做过什么事。”
付所不信。
大家都是码农，写过多少代码。
你说手写有笔迹能认出写作者，这代码全是一个字体，这还能看出“痕迹”来？
沈明洲在他质疑的目光里，无奈的让出屏幕，说：“因为这几段注释特别有邵炼的风格……他写的注释比较特殊。”
什么特殊，其实就是简略，偷懒！
他经常用少见的英文缩写进行注释，懒起来打几个大写字母，反正资深程序员脑子里都有常见构架惯用字句，哪怕晃一眼看不懂几个大写字母什么意思，配合着编码用途，也能明白他的注释内容。
不是经验丰富的程序员，打开邵炼写的程序，不仅读不懂代码，很有可能连注释都看不懂。
但是邵炼从来不改，本性傲慢，大有“看不懂就滚”的意思。
付所看到那段特殊注释，笑了。
“的确是邵炼写的构架，因为代码复杂注释简洁，导致我们中心招聘来的新博士，看这段构架都要理解很久才明白具体的意思。”
沈明洲无奈道：“那我帮您改掉吧。”邵炼实在是太懒了！
“不不不，别改！千万别！”付所见沈明洲要动手，赶紧阻止，“我们以前考虑过要改注释，后来想了想，没必要啊，写程序当然要懂程序，连我们基础构架都看不懂，那还来干什么活。现在，这段代码是我们考核招聘的题目，你可千万别改。”
不管邵炼本意如何，七所人工智能中心，真的把这些代码和注释拿来当考题，招了不少经验丰富的程序员。
周建听完，脸都黑了。
当初他来人工智能中心，研究这堆高深代码许久，才明白注释的意思。
第一反应就是改得更详细。
付所怎么说的？
他说：“这是革命前辈留下来的光荣传统，你绝对不能改。”
周建脑补了各种程序员为了机械犬的程序过劳猝死的牺牲场面，为革命前辈的精神感动不已。
现在，什么革命前辈？
竟然是他最讨厌的邵炼！
邵炼这个名字，可以说成为了周建留学时代的阴影。
无论他做出什么成就，都会有人评价道：你们中国果然盛产天才，你和邵炼是不是认识。
他承认邵炼的过去，但是他不承认邵炼是什么天才！
不过是占据了早年留学出国的优势，昙花一现而已！
从此，周建无比讨厌这些所谓的“天才”，更讨厌别人问他认不认识邵炼。
他是中国人，研究人工智能，就一定要认识邵炼吗？
周建陷入痛恨，而沈明洲却愉快又轻松的调试机械犬。
他快速写下代码清楚又简洁，包含了握手、坐下的基本识别指令。
刚刚沈明洲还在点名批评邵炼的注释偷懒（特殊）。
但是他比邵炼还特殊，直接不写注释，几行飞快掠过，站在身边的研究员们看都看不过来。
“好了。”等他完成改进，周围的人还在眼晕。
“好了？这么快？”
“你这么短时间，写完了握手全部指令？”
沈明洲离开电脑，点点头，“写完了，你们升级试一下。”
他说试，付所就赶紧让研究员们升级，启动。
机械犬安静的卧坐在地上，重新操控，它缓缓站了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沈明洲走过去，停在机械犬面前，伸出了手。
他没说“握手”的口令，只是平静的伸出手，机械犬竟然像是懂得了他的意思一样，重心后移，坐下，抬起了机械脚，放在了沈明洲的手掌里！
握手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对机械犬的平衡要求特别高，无异于要求机械犬三只腿走路、单足跨过超过自身高度的障碍物！
可是机械犬真的握手了。
主动重心后移成半身坐立姿势，将前脚放在沈明洲掌心，像极了一只狗！
“机械犬的平衡做得很好啊。”沈明洲握着机械脚，终于夸了它，“我还以为第一次半身坐下，会向后或者向旁边翻倒，但是它直接将重力分散了。”
付所在机械犬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观察。
“重心移动得很平整，三只机械脚分散了重量压力，我的天，你快让我握握手！”
突然“学会”握手的机械犬，成为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
付所高兴的取代了沈明洲的位置，不断让机械犬重复站立、坐下握手的动作，乐此不疲，高兴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个程序不得了，而且不是语音识别啊，好像是视觉识别分析。”
“机械犬的握手动作特别流畅，好像跟它走路动作差不多。”
研究员们围着夸机械犬，沈明洲也跟风夸一夸，“其实是它重力平衡做得好，不然我不可能一次性完成握手程序的，肯定还要调整。”
“那当然好啊！”付所笑摸狗腿，“重力平衡的程序也是邵炼写的！这小子刚写完就被突然调走了，搞得我们都找不到人接手，停了好久的项目，前两年才重新启动。”
沈明洲若有所思，说道：“您要是不嫌弃，我再帮你们改改机械犬的其他程序。”
帮邵炼扫尾，好像成为了他的习惯。
他见不得邵炼的项目，这么半吊子的不上不下，总要好好结题才行。
“不行！”居然莫敏学先开口阻止了，“你是来帮我做外骨骼的，哪儿有空去管机械犬啊。”
付所还没乐呵呵的跟莫敏学抢人，周建先黑着脸出声了。
他说：“莫所，我们人工智能中心，还没沦落到需要一个靠关系跑来七所玩儿的小孩帮忙。”
那可是他做的项目！
听了这话，莫敏学敛起热情的笑，严肃的表情终于和邵炼有了几分相似。
“周建研究员，请你在不了解实情的时候闭嘴，谨言慎行。”
一向热情亲切的莫敏学，给了周围人软弱可欺的错觉。
他严肃起来，才是真正脾气固执的莫敏学教授。
莫敏学说：“沈明洲拥有九院、公安部的推荐信，还有中科院林勤忠院士、莫高阳院士的联名介绍，他来我们七所，是来协助我们七所完成外骨骼研究的，而不是靠关系跑来玩儿。”
周建听得错愕，沈明洲更是震惊。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来七所，不是走的邵炼亲属关系，居然带了这么多推荐信和院士介绍！
沈明洲心情复杂，林勤忠院士与他有一面之缘，可莫高阳院士，他见都没见过。
莫，姓莫的院士。
他出声问道：“舅舅，莫高阳院士是……”
“是我爸。”莫敏学板着严肃的脸，都盖不住骄傲的语气，“你外公啊。”
还说不是靠关系！
沈明洲刚知道，邵炼是个研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