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贴到藤蔓上的瞬间,方拾遗仿佛触摸到了某个人的心跳。
嘭——嘭——嘭——
一下一下,平缓而有力。
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幻,却杂乱得令人眼花。
冰冷潮湿的黑暗之地,一眼望不到头的冰原,哀鸿遍野的战场,抱着孩子哭泣的妇人,熙熙攘攘的人世,饥饿,贪欲,嗔怒,痴妄……种种沉浮。
孟鸣朝穿梭在这些之间,没有尽头。
直到一双手伸进来,变幻的一切倏地停住。
孟鸣朝在混乱中抬起眼,对上了一张带着笑意的温柔面容。
好似一束光投射了进来。
似是初见,又似在许多年前见过。
孟鸣朝微微眯起眼:“师兄?”
周遭都是藤蔓,他皱了皱眉,直接挣断,疾步走过去:“师兄,你没事吧?”
“方拾遗”摇了摇头:“你怎么会在这儿?”
孟鸣朝一瞬间觉得眼前的师兄好像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迟疑了一下:“自然是来救你。”
“鸣朝,我中毒了。”
孟鸣朝猝然一惊,方拾遗却已经凑过来抱住了他,说话间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甜腻香气,“帮帮师兄好不好?”
热血一时有些控制不住地激荡,孟鸣朝整个人僵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扶住那道劲瘦的腰:“师兄……中了什么毒?”
“你说呢?”方拾遗偏头看他,俊美的眉目间浮着平日不会有的桃色春情。
孟鸣朝觉得有些晕眩,呼吸急促:“不是……你不是师兄……”
尾音却被凑上来的温软嘴唇封住了。
孟鸣朝脑中一白,在大脑还未转过来时,身体已经随着欲望,将面前的人压在了身下。
周围的场景无声无息在变化,最后定格在一间熟悉的屋子里——
揽月居的那间屋。
窗户半开着,院中的花树白色细碎的花瓣携着股冷香飘进。
桌上的蜡油半干,镇纸下压着卷还未画完的图。
院中隐隐有人声在交谈,是萧明河和祁楚,还有温修越。
屋中床幔低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息,孟鸣朝的眼眶都红了,死死抱着身下的人,嗓音微微颤抖:“师兄……”
身下的人眸中含笑,温柔回应他。
孟鸣朝的发髻已经被扯散了,长发低垂下来,白的肤色与黑的头发,对比显得惊人,与方拾遗的纠缠在一处,他半撑起身,嗅了嗅熟悉的气息,许久,才轻声说:“我无数次,无数次想过这样……”
他的指尖点在方拾遗的柔软的嘴唇上,千言万语萦绕在唇齿间:“拾遗。”
“……”
一丈之隔外,方拾遗白着脸扭过头。
黑袍人似乎觉得很有趣,强硬地掰着他的下颔扭向那处:“看呀,这就是你心爱的小师弟想对你做的……你不介意?还是方少侠胸怀宽广,连身子都愿意奉献出去?”
方拾遗冷下脸:“闭嘴。”
黑袍人心情甚好,挑起他的一缕头发,轻轻捻了捻。
方拾遗心火烧得厉害,只想赶紧摆脱黑衣人,先揍那白眼狼一顿,给他打清醒了,再搞清楚这个黑袍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抿着唇闷哼一声,强硬地调动灵力去冲破阻隔。
一缕血顺着嘴唇蜿蜒而下,黑袍人注意到了,皱着眉伸手,想给他擦去。
方拾遗的眼皮止不住地跳:“你到底……”
不远处的孟鸣朝忽然叹了口气。
那把他从小一直带在身上的短刀不知何时出了鞘,贴在身下的人脖子上。
“你不是师兄。”他语调平平,“只是一缕妄念罢了。”
顿了顿,他宛然一笑:“你也配披着我师兄的皮?”
周遭的一切忽然颤抖起来。
方拾遗头顶当头罩来一片黑袖,随即“轰”一声巨响,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那团藤蔓炸得遍地都是,孟鸣朝提着剑落地地上。
黑袍人冷哼了声。
方拾遗冲破最后一点阻碍,招来望舒,毫不迟疑地朝着身后的人刺去。黑袍人连忙闪退,方拾遗叫:“鸣朝!”
孟鸣朝截断黑袍人的退路,两人缠斗在一处,三两下就将这破庙拆了。
方拾遗这才发现,他们被困在一片藤蔓之中,外面都是张牙舞爪的藤条。
孟鸣朝与黑袍人的缠斗几乎叫人插不进手,两人似乎很清楚对方会做出哪些攻击与回应,一时难分高低。周遭那些致命的藤蔓被剑气与暴烈的席卷而过,尖叫着飞溅了一地。
方拾遗揪准机会,并起两指,望舒应召而去,在孟鸣朝与黑袍人交错的瞬间,狠狠钉进那人的右胸。
黑袍人一震,脸上那层雾气近乎溃散,隐约可以看到他唇角的血。他似乎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了看方拾遗,即使下一瞬被孟鸣朝踹倒在地也没反应。
方拾遗没什么表情:“这一剑是代家师给的。”
黑袍人眯了眯眼,不为所动地转过头,面对着孟鸣朝,似乎说了句什么。
方拾遗没听见,孟鸣朝却忽然呆住了,黑袍人抓住机会,生生抽出钉在胸口的剑,化为一团雾气,眨眼消失。
望舒剑抖去剑身上的血,飞回方拾遗身边,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师兄弟俩沉默了下,方拾遗将剑归鞘,垂下眸子:“走吧,耽搁看这么久,该去找知微他们……”
话没说完,腰间忽然一紧。
孟鸣朝从后面抱住了他。
“师兄,你都看见了吧。”
方拾遗的睫毛颤了颤:“看见什么?”
“……”孟鸣朝的呼吸细碎冰凉,“拾遗,求你,看看我吧。”
方拾遗紧紧握了会儿望舒,倏地转身一把挥开身后的人,冷冷道:“那你要我如何看你?”
孟鸣朝不知何时,竟然与他一样高了,似乎从一个少年抽条成为了青年,脸颊苍白,淡色的眸子里却燃着幽幽的焰光。
那么直白又炽烈的欲望与情感。
方拾遗活像被火燎了,倒嘶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今日的事,我可以当没见过,从今往后也莫要再提起……是我的过错,忘记你长大了,该注意注意距离……”
他脑子里其实很乱,乱七八糟地给孟鸣朝这“大逆不道”的妄念寻找缘由,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孟鸣朝沉默地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那师兄觉得往后该怎样?”
方拾遗头疼得厉害:“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剔除出去,你还小,想岔了也正常,左右不过是依赖,等回了山海门,我会搬去浮云殿,你……唔!”
孟鸣朝忽然捏起他的下颔,狠狠地吻了下来。
眼前一暗,连呼吸也被掠夺,清苦的药香与淡淡的血腥气纠缠不清,方拾遗差点喘不上气,脑中嗡嗡响成一片,想起以前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师弟,又想起方才的孟鸣朝,脑中一根筋抽抽地疼。
他抬脚想把这兔崽子踹开,没料到立刻遭到镇压——他是真的拧不过孟鸣朝了。
被按着结结实实亲了一顿,方拾遗简直要爆发了。
热气腾腾升上脸颊,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如何,那点怜惜在这个有些禁忌的吻里灰飞烟灭,他黑着脸暗暗掐诀,招来望舒,反手一杵,用剑柄把人杵开了些。一得到自由,方拾遗毫不迟疑地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啪”的清脆一声,方拾遗的掌心都微微震痛,何况孟鸣朝的脸。
他强忍着不去在意,抹去唇上的水光,面无表情道:“下次再敢这么做,我拔了你的舌头。”
孟鸣朝白皙的脸上浮出掌印,也不在意,反而舔了舔唇角,笑了:“师兄的意思是,我还有下次吗?”
方拾遗给他气得胸闷,几乎想再给一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掐掐眉心强行冷静了下,他囫囵收拾了乱了一地的心情,咬着牙麻木地想:
先拿到解药,解决了师父身上的毒,再教训这兔崽子也不晚。
反复洗脑了两遍,方拾遗努力忘却方才脸红心跳的感觉,看也不看身边的人,随便寻了个方向就抬脚走去。
孟鸣朝抿抿唇,委屈得像个什么似的,紧跟在后。
方拾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条件反射地想踹人:“离我远点!”
“师兄……”
方拾遗不为所动:“还知道叫师兄?那就好。从现在起离我三尺远,反正连我也打不过你了,也省了保护你的一份力。”
孟鸣朝无奈笑笑,听话地离他三尺远:“拾遗,你现在很讨厌我吗?”
“不,”方拾遗打死也没想到当儿子养的小孩儿会对自己有这种心思,极快地掠了他一眼,沉着脸道,“长兄如父,我现在想教你重新做人。”
孟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