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了把腿上挂件一脚踹开的冲动,古逍深吸一口气,抬手摸索着找到陆壬狗头,拍了拍,“你先起来说话。”
陆壬面上一喜,“前辈答应救我了?”
“不,”古逍面色苍白,语气不带丁点起伏道,“你再这样我就站不住了。”
说完了还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咳得嘴唇都白了,一副气息不稳的模样。
陆壬看了,果然有所收敛,露出惭愧的样子,只不过表情再到位,古逍也瞧不清楚。
“抱歉……前辈,给您添麻烦了,”陆壬松开了他的大腿,双手已经恢复自由了,就坐在地上给自己腿上的绳子松绑,边扯绳子边说话,“诶?您的眼睛怎么了?”
对于之前屋子里发生的事,陆壬是完全不知情的,光靠自己的猜测,也猜不出多少来,只知道古逍是用了邪术被反噬。
“在敷药。”古逍没有多说,也不打算解释,给人松了绑,就掉头往回走,“以现在我的状态,恐怕帮不了你多少了。”
原本是打算帮一把陆壬没错,那是为了让他慢点死,别那么不经折腾。只是如今陆壬突然主动求救了,他就忍不住想泼个冷水过去玩玩,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岳沉潭的突然插手。
如果没有岳沉潭突然出现,非要照顾自己,又自告奋勇地为他寻灵植什么的,他倒是不介意继续撑着,与娘亲相认与否,也都不会受干扰。
知道陆壬一直在屋内的时候,古逍是真的捏了一把汗,又得知岳沉潭对其没有兴趣,才放下心来。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先把人轰走再说,谁知道那岳沉潭什么时候又拐回来。
他可不想给这俩人牵线搭桥,看着他们相亲相爱。
古逍在前面走着,慢悠悠摸索着回到桌边坐下,陆壬跟着过来,“前辈,是我刚才唐突了……你不知道,从你出事之后,我就莫名其妙被绑着不能动,呜呜,没人管我,还是前辈您记着我,您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古逍嘴角一扯,指着自己,仿佛听着了什么笑话似的,“我?”
“对啊,”陆壬点点头,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妥,“您想啊,在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我走到哪儿都得防着被人卖了换钱的时候,只有您路见不平,知道了我的身份,还肯帮我……您和那些人真的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自私冷漠无情,特别的善良仁慈,而且一看您就是个前辈高人,我一定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行了行了,高帽子就别给我戴了。”古逍这是听明白了,这人看着傻,其实也不傻,这是故意拿这种拍马屁的话让自己不好意思反悔丢下他不管呢。
发觉陆壬有点嘴皮子,古逍还是挺高兴的。待宰的小猪仔,看着干瘦,其实还是有点肉的啊,“说吧,你刚才让我救你,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我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眼皮跳得厉害啊,结果就掐指一算……”
“掐指一算?”古逍摸着手里温热的茶杯,好笑道,“你不是‘失忆’了么?”
“额……就是……”陆壬结巴了一下,“有些会的东西,还没忘记吧,就忽然想起来自己会算的……然后我这么一算,发现有人快要找到我了!”
原来如此。
古逍在心里琢磨着,看来是这个陆壬靠着自己的那点秘密,得到了什么消息。他没有故意戳破这‘失忆’和‘掐指一算’的借口,故意摆出将信将疑地语气,追问道,“哦?那你可还算出些别的来了?比如那人是谁,何时会找到你?”
“我……”陆壬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时间,但大约是个厉害的鬼修!”
古逍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鬼修啊……难不成是司障月?”
陆壬不一定知情,但他自己可是清楚得很,最后那几天,他可是当着许多人的面,玩了一出故弄玄虚,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叶临风’是司障月的人。
当时他还想着,也不知这个谎言什么时候会被戳穿,若是司障月得知了自己瞎编地那些话,不一定会被气成什么样子呢。
所以,如今陆壬说到鬼修,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障月了。除了司障月,也只能是这个人的手下之类的,‘叶临风’可还没来得及招惹更多鬼修。
只是,若真的是他……司障月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找到这边来的?
陆壬见他似乎在思索着,趁热打铁道,“前辈,我真的很不安,不敢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前辈您是好人,救了我,帮了我,但那个鬼修一定厉害得很,我怕到时候正面碰上了,会连累前辈您啊!”
话里的意思,是说他来了你我都好不了,不如一起逃命吧!
对于陆壬来说,初来乍到,一切都和原本被告知的剧情不一样了,一身的债,倒霉透顶,还入了魔,古逍已经成了他这个阶段的唯一倚仗,自然是不想一个人跑,失了这个唯一能依靠的‘前辈’。
只是这样的意思,古逍听是听出了的,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无相那副打扮。
他很确定的是,陆壬作为一个有备而来的夺舍者,没道理不知道无相的真实身份就是岳沉潭。按照神书中的那些内容,这个陆壬很显然是知道了之后的许多‘剧情’的,更是手握‘原著’。
所以,这是想缠着自己,好获得和岳沉潭这个‘主角’的接触机会?好套近乎,勾引,攻略他?
想得倒美啊。
古逍笑了笑,抬手,摸向声音的来源,陆壬配合地凑过去,让他拍到了肩膀,
“陆壬啊……你也是个有良心的好修士,还知道不想连累我。”
陆壬很是感动地说道,“多谢前辈夸奖,我现在也没什么好报答前辈的,但一切好起来之后,一定为前辈当牛做马!”
“别急着谢我。”古逍拍拍他,语重心长道,“我这副样子,实在是行动不便啊,你要是想逃,就先逃命去吧,若是过些日子没出事,再回来找我。若是出事了,那过来寻仇的鬼修找上门来,我也好为你抵挡一阵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拖慢他追杀你的脚步啊……不然,怎么对得起你今天这个‘谢’字?”
这话,当真是义薄云天,令人声泪俱下,恨不得当下烧香跪拜结为同生不共死的亲兄弟了。
至于到时候真的会发展成什么样?那就不是陆壬能做主的了。古逍脸上慈祥,心里冷笑——怕连累我,那你就直接自己走啊,你走了,只要我不作死找打,又怎会被你连累?带着魔心种的是你可不是我!
陆壬也很感动,很想哭,但却是被吓哭的。
玩脱了啊,想逼前辈做好人别扔下自己,结果怎么好像用力过猛,起到反效果了?那鬼修是什么人啊,司障月啊!哪儿能随随便便就被一个魔修拖延脚步的!而且俩人一分开,战力就分散了,这让前辈不和自己一起走、一起找躲避的地方和对策,不就和用金子堵墙洞一样,是杀鸡取卵的浪费之举了么!
但道理是这么想,俩人还在这感动天感动地呢,还真不能直接说出来,不然人设就崩了啊。
陆壬呜呜了半天,哽咽了半天,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演话剧似的铿锵有力道,“不!我不能抛弃前辈自己走!不能放任您为我牺牲自己!”
演技,赛着飙升,唯一的观众女鬼夫人倒是看得起劲了,不时摇头感慨万千,啧嘴心疼,手帕还擦擦眼角无形的泪,只觉得话本戏台子上的都没眼前的好看。
不但看得开心,还非常懂事地把持着戏外人的自觉,一句话都不打断他们。
古逍拍拍他的手,“说什么见外话,我这就与你约定,等一切风平浪静后,我就去与你汇合,我们兄弟俩到时候好好庆祝从那可怕鬼修手中逃命成功的喜悦,喝他十斤好酒!我古逍,没什么优点,只有守诺二字,此生还从未变过!”
“前辈!!”
“好兄弟!”古逍演上了瘾,“你是我醒来之后,第一个夸我是好人的傻孩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你这么‘善良’,那我也必须像你一样‘善良’才能回报啊。
俩人又车轱辘话瞎扯了半天,最终被古逍打发道,“若是真的放心不下我,就快些成长、变强,在外逃命时,为我祈福!”
这一番话,终于提醒了陆壬,他是个有剧透的人,对于这世界的许多东西,还是很了解的。自己保命下去虽然很难,但是想给这个‘前辈’续命,还是有点办法的。
仔细想想,鬼修障月并非什么喜欢亲手杀人的,大不了先走一步,按照原著里的提示,挖些宝贝回来,让这个‘前辈’不至于被司障月打死,这样‘前辈’也就得了恩惠,更会帮他到底了。
俩人又是亲兄弟似的依依惜别了一番,陆壬才终于拿起行囊,出门离去了。
大门关上,前一刻还声泪俱下、仿佛与亲骨肉生死分离的俩人,纷纷在门的两边神情淡去,各自放松了许多,面瘫的面瘫,冷静的冷静。
古逍回到屋内,已经觉得有些乏了,女鬼这才出声,问他需不需要再睡一觉,古逍摇了摇头,表示躺会儿就好。
虽然感觉到古逍是在做戏,似乎别有自己的打算目的,但在刚才那些话中,说他是好人的那句,她还是很认同的,如果真的不是好人,自己也不会就这么被带出悬崖底,拥有再次行走人间的机会。
与其说是看破了古逍在演戏装善良,女鬼瞧着他憔悴虚弱的样子,反倒觉得这个年轻人本心不坏,只是想扮演一个恶人,偏偏扮演得不够坏,让人讨厌不起来。
所以,哪怕把一切看在眼里,她还是装作无知,把人扶回了床边,把茶壶下面的小蜡烛又点了一根,重新蕴热。
“抱歉,说好了马上给您寻找儿子,却……”
瞧,这不是又在为自己着想么?他现在的歉意,可是没有作伪的痕迹。
她笑着坐在床边,晃悠着修长的腿,抬手点点古逍的鼻尖,“你呀,还是先把眼睛养好吧。”
古逍点点头,抿着嘴微笑,点头答应,“嗯。”
内心再次庆幸,还好有厚厚的纱布蒙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