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沉潭:“可是……当着她的面,这样,不太好吧?”
说这话的时候,岳沉潭还示意地看向了床上不省人事的女鬼。
古逍满脑子疑惑,越发听不明白了,而后又反应过来,难道是担心场面太过血腥,吓到亲娘?
也是,这个绘梦之术,用起来肯定是在有血缘之亲的人身上,是自己考虑太不周到了,她虽然‘沉睡’了过去,但不一定完全没有意识感知不到外界啊。
于是古逍点点头,又松开了手,朝着另一旁走去,来到屏风之后,那原本还摆着个浴桶,是供给住店的客人洗浴用的,倒是比较容易清理血迹。
一旁,岳沉潭也是松了口气,下意识跟着过去了几步,又堪堪停在屏风之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手是抬起又放下,循环往复了多次,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侧身,朝着屏风另一头偷看过去——
里面的古逍,已经将衣服一件件搭在浴桶上,露出光洁白皙的皮肤。他先前穿得很是严实,衣领都高高的,如今细长的脖颈也露了出来,上面隐隐约约有一枚粉红的胎记,胎记的形状很是可疑,以至于乍一看过去,倒不像是胎记,更像是个别的什么东西。
心中一惊,岳沉潭一不留神,就碰到了一旁的陶瓷花瓶,当啷一下,险些摔碎,及时用手扶着放稳回去。
古逍面色自然地回头看他,“怎么了?要是怕就不要看了,在外面等我吧。”
“不是,”岳沉潭隐约有些纳闷,这等事有什么可怕的,摇摇头,嘴巴一秃噜,临时找了个借口,“我、我就是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话刚出口,他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羞臊地猛然背过身去,躲回屏风另一侧。
这等事……这等事怎能随便让外人‘帮忙’的!我是疯了傻了吗?!
完了完了,岳沉潭心神不宁地在屏风后踱步,只觉得这下子,自己是要被对方嫌弃鄙视了,形象也好关系也好再也没得救了。
“帮忙?你确定?”古逍却完全没像他想象中那样恼怒或是态度转冷,“也行啊,反正我够不到后面。”
岳沉潭又是一惊,面具上都浮起了粉粉红红的一片,结结巴巴道,“后、后面?!”
古逍蹙眉,觉得这人太啰嗦磨叽,“这么紧张?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然后岳沉潭就冲进屏风这边了。
古逍:“……?”
我是不是又让他误会什么了啊?他怎么这个反应?
然后他就看到岳沉潭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面具,微微低头,一阵微光覆盖了整个妖面,一切线条消弭无形,而后便把妖面摘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岳沉潭原本的面容,随着妖面被摘,收了起来,他身上那一套过于华丽繁复的衣衫也逐渐散去,恢复了本人常有的打扮。
古逍没多问,直接拿出了两个锋利闪着寒光的匕首,一个拿在手里,一个递给了岳沉潭,顺便又拿出一小块干净的白布,咬在口中,背过身去。
岳沉潭看看手里的匕首,又低头看看古逍的身子,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到茫然,最后还带了一丝丝的失落与释然,“……”
拿着匕首站在原地,一切的发展好像和原本预想的不太一样,岳沉潭瞬间的怔愣过后,张了张嘴,而后又闭上,仿佛明白自己哪里弄错了。
是弄错了吧,反正他不可能这么重口味的。
等到亲眼目睹古逍将刀尖对准自己身体时,岳沉潭终于反应过来,“等等!你在做什么?!”
古逍没有停手,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自己不会看啊?
岳沉潭唰地一下,血色突然褪去,指尖都凉了,“你说的最后一道准备……就是要自伤?”
他想要出手阻止,却被古逍打开了,眼见刀刃划过皮肤,却没有刺得太深,才微微松了口气,“抱歉,我不知道是这种准备。那个……术法,只能这样做吗?”
古逍看了看他,说实话,还没到剥皮的时候,身上还不算很疼,取下嘴里的布,说道,“对,必须这样,皮为画布,血为墨,你不知道,就不要打扰我了。”
岳沉潭有点心疼了,不肯罢休,“必须用你的吗?”
当然不是。古逍心想,你若是不在,我就用陆壬的了。然而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实话。
“对,必须是我的。”
现在说谁的都可以,又能怎样?万一这个岳沉潭是个傻子,想用自己的代替怎么办?
他已经影响了岳大主角太多命数了,不想再继续下去。
岳沉潭沉默了片刻,看着手中的匕首,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出去吧。”古逍开始赶人,回头,看他还直愣愣戳在原地不动,话便重了几分,“岳公子,别让我后悔带你进来。”
果然,岳沉潭听了这话,猛地抬眼,目光深沉,“我给你准备纱布、伤药。”
这算是妥协了。
“好啊。”古逍也懒得管他想些什么,见他同意了,便继续动刀子,反正自己的体质好,不怕这些小伤。
刀刃刺入皮肉,有少许鲜红的血液渗出,划出长长的一条直线,先是从肚皮开始。古逍没有做过这种事,身上疼得厉害,便死死咬住嘴里的布,不发出丁点声音。
只是,当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终于划拉出来,打算剥皮的时候,奇怪的事却发生了。
他撕开肚皮的一角,刀子太锋利,不小心切下了一小块人皮,手一抖,掉在了地上。
等到他捡起那一小块的时候,人皮却不再是人皮,变成了一小块散发着植物清香的‘萝卜皮’。不,准确来说,活像是肉灵芝被切下了一块,若不是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迹,古逍自己都要怀疑是捡错了东西。
触感不对,材料不对,人皮一离开他的身体,就变成了别的东西。
古逍顿时心情暴躁,觉得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怕不是脑子里进水了!
而且当初炎崆教自己这么个术法时,也没说会有这种事啊!!
“怎么了?”岳沉潭见他不动,担忧地在一旁询问,然后也看到了他手里的‘萝卜皮’,“这是……?”
摔!
古逍将东西丢在一边,匕首也扔了,气得不行,一屁股坐在木凳子上,“用不了了!这肉身不是原装的,不能用!”
好不容易有了娘亲的线索,好不容易找到这一步,竟然因为自己换了身体这种原因没法查清一切!
“真的?”岳沉潭一喜,那语气里都带了明显的雀跃,被古逍瞥了一眼,才有所收敛,“别灰心,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
说着就开始帮他擦拭身上的血迹,清理伤口顺便敷药。
古逍正郁闷着,“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我这两天没有别的事。”岳沉潭浑然不觉自己被嫌弃了,“你身上有伤,我在这里好歹能和你一起想办法。”
古逍撇撇嘴,自己占用着对方的面具呢,也不好再说什么。
要不是岳沉潭在这里,自己早就用陆壬的人皮了!反正那肉身本就是自己的,他也欠自己的,不用白不用!或者那混蛋冒牌货,若是没有顶替自己……哪怕是晚一个月再让自己‘去死’,眼下也不会遇到这等困难,糟心成这样!哪里还需要岳沉潭‘一起想办法’?!
思及此处,他越想越气,忍不住脱口而出,“不用想了,换个别人的人皮就行。”
“别人?”
刚才不是说不能用别人的么?
岳沉潭想了想,没戳穿这一层,“那就用我的吧。”
古逍直接怒火攻心,几乎吼出声来,“我说了我不想用你的!你能不能不管我!!”
话音落地,四周又猛然陷入了短暂的静寂,岳沉潭低头望着他,一只手里还拿着止血的纱布。两人对视没超过一息,古逍就别扭地挪开了视线,赌气似的看向别处。
岳沉潭一手摸向他的后颈,将人往自己身上拉了拉,放下纱布,另一手缓慢地轻轻给人顺毛,从后脑勺摸摸头,一路顺着长发摸到后背,助他一点点平心静气,放松下来。
古逍被他俩手拉着、安抚着,直挺挺梗着脖子,硬邦邦直着后背靠在人身侧,愣是丁点委屈依靠在别人怀里的模样都没有,活像个石头雕塑被拉拢着。
就是这样,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瞳孔深处的红光也慢慢黯淡消散下去,愣是被成功顺毛了,看着还气哼哼的,实际已经成了哪里都热乎柔软好摆弄的纸老虎。
气氛恰好,岳沉潭低头看着他脑袋顶,缓声询问,“你是因为担心我才生气的吧,谢谢。”
谢什么谢……
仿佛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在干嘛,竟然被岳沉潭顺毛了,还被戳穿了连自己都没多想的东西,古逍突然又挣扎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耳朵脸颊都有点热,“瞎说什么呢!别自作多情。”
岳沉潭看着他这样子,由衷笑了出来,配合地承认道,“是我失言了。”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因为别的起伏波动,无法宁静了,古逍深吸了一口气,仍不去看他,正要起身把人推出门,先赶走再说,却忽然觉得脚下一软,跌坐了回去。
“咦?怎么……”
他面露困惑,强烈的睡意袭来,等到直觉哪里不对,震惊又愤怒地看向岳沉潭时,已经来不及了。
软倒下去的身体被岳沉潭一把接住,打横搂抱起来,走出屏风,安放在一旁的木沙发上,脑后垫着个软垫,盖上几件衣服遮体。
安置好古逍之后,手掌再次摸向他的后脑,拔出一小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收拢起来。
“你……混蛋……”
“睡吧,剩下的交给我,”岳沉潭抬手盖住古逍早已开始打架的眼皮,轻声哄着,“看在我好歹也帮了你的份上,醒来后可别骂我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