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五天,叶临风都躲在云依洞中,一边看管照料着自己将来的新肉身,一边闭关修炼那本平秋幽功。
功法本身并不限制修炼之人的体质、身份,无论仙修魔修都可修炼,只是对于许多修仙的人来说,会有损道心,这个叶临风倒是完全没了顾虑,道心什么的,他早就打算丢了。
有了神书相助,他也避免了大多数修炼这本功法的人会犯的错误。
他给暮天留下的字条,说是七日后回去,如今,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
正打算离开时,叶临风收到了来自炎崆尊者的千里传音,问他在哪里,要约个地方见面喝酒,顺便看看最近的药效。
叶临风便把归程又往后推了一推,和炎崆约在了距离季婷山较近的一处酒楼里。
真的会去了季婷山,就又要忌酒了,倒不如趁着现在喝个痛快——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在意这具身子健康与否、长寿与否,去找暮天真人治病,也不过是另有目的。
酒楼名为‘食来运转’,是因厨艺而闻名的大酒楼,上下有大三层,叶临风就坐在最高的那一层靠窗处,等着炎崆来赴约。
只是炎崆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庄华’,看来又是乔装打扮了才出门的。
小二还只上了些豆芽、花生、毛豆类的小菜,叶临风吃着无聊呢,那个一身黑衣的身影就从远处飞来,跟个晕头转向的喜鹊似的扑进栏杆里,周围几个食客皆是一惊,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惊叹声,小声议论着真是好身手。
庄华一甩衣摆,很是潇洒地坐了下来,上来就喊来小二,要上好酒好菜。
“等久了?”
“没多久,刚到。”
两人的对话很是简短,颇有种先喝再说话的架势。结果酒刚上来,庄华就忽然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小二,再叫几个会弹琴拉曲子能唱会跳的过来,给我兄弟,助助兴。”
说完,为了避免小二拒绝,还特地从怀里拿出些比酒钱还多出几倍的银两当做赏钱。
小二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退下找人去了。叶临风刚想说,这样似乎不太好吧,人家是正经的酒楼,硬要叫陪酒的唱曲儿弹琴的似乎影响不好。
结果话还没出口,叶临风下意识地也朝着庄华刚才看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不瞥不要紧,一瞥心一惊,没想到这酒楼另一个隐蔽的角落,还坐着熟人。
看背影就很是熟悉,叶临风暗中观察,在那人抬头时确认了,正是岳沉潭岳大主角。
巧了。
他倒是没什么心思乐呵呵地跑去打招呼,说什么你也在啊的蠢话,只是默不作声当没看见似的,收回了视线,然后将刚跑去的小二叫了回来,再往那手心里加了些银两。
“别光找漂亮的小妹妹,给我找两个俊秀可人的公子哥,最好是会吟诗作对,会行酒令的,不然我们这桌就俩人,喝着不过瘾。”
小二又跑去了,叶临风收回视线,与庄华相视一笑。
庄华:“叶公子,也是碰上熟人了?”
叶临风:“债主而已。庄前辈您是?”
“孽缘而已。来,干杯,哈哈哈……”
“干杯干杯,哈哈哈……”
一切默契,尽在不言中。
没过多会儿,可爱的美人来了仨,一男一女,还有一个说不清的。
一个弹琴,一个唱曲,一个陪酒聊天,各司其责,好不热闹。
自始至终,庄华是气派豪爽,将旁边的美人哄得脸红嘴笑,一杯接着一杯,叶临风是风流无边,妙语连珠将那小哥说得是娇嗔不止,酒气长头。
比起在青楼之类的地方,是收敛多了,没太多动手动脚的越矩行为,人家毕竟不是出来做那行的,只图个银钱,但在这偌大的酒楼之中,却很是显眼。
有的宾客,看着是自己也蠢蠢欲动,也想叫人来助兴,有的宾客,则干脆躲到了二楼去。
最无动于衷的,或者说是表面看起来最淡定的,要数角落里坐着始终闷头吃菜喝酒,存在感最弱的两桌。
说是两桌,其实每桌也只坐了一个人,都是身穿修长,气质出尘的成年男子,桌子上,也都放着一把长剑,表示着其不同于寻常百姓的身份。
其中一个是仙修,另一个似乎是魔修,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碍于身份差别太大,一开始比较谨慎没有搭话。
直到后来,另一头的热闹酒桌传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身材纤细的美人儿主动坐在了庄华大腿上,旁边那颇有书生气的小哥也放开了些,将手放在叶临风的手上,撒娇着要帮忙看手相,摸骨算命也行。
远处的那个仙修,也就是岳沉潭,终于坐不住了,一把放下酒杯,力道之大,让里面的酒液都洒了出来,压低了嗓音发泄,“太过分了。”
旁边那个魔修冷笑一声,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开口骂了句,“不知廉耻。”
岳沉潭听着一愣,反问他,“阁下是在说……”
“那个弹琴的,弹着弹着都能弹到别人大腿上去。你呢?”
岳沉潭点点头,不知怎么的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心里一阵强烈共鸣,叹气道,“我是在说那装成书生的,行酒令不好好讲,借机摸别人手算什么。”
那青年与他对视,眸光闪动,似乎也共鸣了。
三两句之间,这俩就坐到了一起。
那青年先开了口,“阁下怎么称呼?”
“姓岳,一介寻常仙修,师从玄光门。”
“玄光门不错。”那青年点点头,也报了自己的姓氏,“我姓柳,如你所见是个魔修,无师无门。”
“柳公子。”岳沉潭只觉得眼前青年深不可测,但看对方有意隐瞒,也就没刻意询问修为深浅,随便找了个称呼。
柳魔修倒是直言不讳,上来就询问道,“旁边那个,是你道侣?”
“咳咳……”岳沉潭被口水呛得咳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柳公子当他默认了,见怪不怪地笑了笑,“他还不承认是你道侣,对吧?我那位也是。”
岳沉潭一愣。
原来,眼前的这人,就是那人真正的心上人?
他垂下眼帘,想起在仙乐坊的经历,那时候的叶临风分明与庄华很是亲密,几乎让人误会,自己就曾经猜想过,会不会是那庄华,占了叶公子的便宜,单方面让叶公子付出感情却不拒绝。
如今,又找到更多证据了……
对面的青年酒量很好,一杯接着一杯,完全没有醉的意思,跟喝白水一样,脸不红气不喘,倒是能看出被气得够呛。
岳沉潭心道这也是个受害者,对柳公子也就没了敌意,叹气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聊闲天似的开口,“也不知他为何非要找人陪,哎……”
“哼,还不是为了故意气人!”柳公子的口气很冲,看得出来如果可以,他早就冲过去打人了,也不知道是碍于什么一直在这边偷看,还小心翼翼不肯暴露。
“气人?”岳沉潭若有所思道,“柳公子与那位……吵架了?”
想了想,岳沉潭没有暴露自己早就与庄华有过一面之缘的事。
“年轻人,没什么恋爱经验吧。”柳公子看了看他,苦笑一声,“我当初也和你一样。不,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怎么,你还不知道他为何要到处寻欢作乐?真以为是个男的都喜欢这样花天酒地?”
岳沉潭目露困惑,心想若不是自己喜欢,又没有别人逼着,何必要做,反问道,“不然呢?”
“蠢。”他视线还死死盯着不断传来欢歌笑语的那一桌,刀一样的目光让中间隔着的另外几桌无辜之人都被杀气吓到,纷纷低头吃饭安静如鸡,“分明就是为了气人,叫人吃醋,别人吃醋了、在意他了、生气了,他心里就舒坦了解气了呗!”
说完,还重重地‘哼’了一声,仰头又是一杯。
“原来如此……”岳沉潭恍然大悟,感激地看向对面这个素不相识却别有缘分的青年,“柳公子,多谢提点,我敬你一杯!”
“不必客气。来,干!”
……
遥远的另一桌,叶临风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意,又是喝酒,又是与美人说笑的,不知不觉已经醉了。
来自某个方向的视线一直有如实质般罩在身上,醉了倒好,感觉就没那么如芒在背难以忍受了。对面的庄华看他坐都坐不稳,快要靠在旁边那‘书生’肩上,摇头直咂嘴,“看来副作用之一已经很明显了,酒量下降啊。”
这里的副作用,说的自然是今天的正事,那些丹药的副作用。
灵力的压制再次消失,狐狸耳朵露出来,蝴蝶也飞出来,仿佛显露原型的叶临风看起来气质都发生改变,竟看得旁边那‘书生’眼睛都直了。
庄华的眼神停在了那‘书生’身上,又对旁边几个美人挥挥手,“好了,这些是赏钱,你们今日做得不错,可以退下了。”
毫不吝啬地留下赏钱和酒钱,庄华到了桌对面,拽起叶临风摇摇晃晃的身体,一手搂着腰,一手抓过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打算将人扶出去再说。
没走两步,迎面来了两个身影似乎要挡住去路。
庄华嘴角翘起,朝着其中的一人眨眨左眼,下一刻迅速唤出佩剑,踩了就跑,眨眼就飞出去数十丈远。
竟是直接将叶临风给抗走了,边跑还边得意地哈哈大笑。
有时候,人以群分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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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沉潭:我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