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听说惹众怒

娘亲的死,以及那些过去的恩恩怨怨,一直以来都是叶家算是禁忌的话题,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和气气,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提过了。

过去的时候,叶临风心中再有怨气不甘,再想不通,也会明白临歌弟弟没有任何错误和责任,不忍心让这个一心为他人着想、性情善良的弟弟心里有一丁点难受,更不曾像今天这样,将一切戳破了摊开了与临歌面对面的说。

这样的话即便没有恶意和攻击,在一个太喜欢乱承担责任、太容易自责自卑的人听来,也会带上负面的隐晦暗示,仿佛在说,‘你的存在就是对我的最大伤害’。

叶临风并不会这么想,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过去他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但却摸透了身边所有人的弱点,明白若是要重伤,要最干脆利落又体面的拉开距离,应当如何去做。

看着叶临歌逐渐变得黯淡、无措的双眼,他几乎要心软了。

当叶家的家主,可不能这么天真无害。

叶临风又喝了口茶,继续开口道,“补偿,或是还有感情,自然都是假的。临歌,你可知什么是家主?家主又是什么?”

气氛逐渐变得严肃,门窗紧闭的房间里,空气像是凝固了,让人喘不过气。

“哥,别说了……”

“叶家的东西,就是家主的东西,反过来,家主的东西,自然也属于叶家。”叶临风放下茶杯,并没有理会临歌的劝阻,“我不稀罕叶家的东西,也不想成为叶家的敛财工具,所以,这个家主,我不要了。”

“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谁对你说了什么?还是你遇到了什么事?”叶临歌被他这反常的样子吓得不轻,眼前的叶临风还是叶临风,说话、气质,却与记忆中那个总长不大的哥哥相去太远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有什么外力改变了一切。

叶临风摇头否认,“我什么事都没有,在外面过得很好,这次迎阳字画铺的事,我也没打算隐瞒到底。”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期盼着自己是店铺老板的事能在最危险的时机被发现呢。

“你疯了吗?!”临歌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受到了一次又一次惊吓,“爹会打断你的腿的!”

叶临风一掀眼皮,自下而上地盯着临歌,忽地轻蔑地笑了一声,“有本事,就让他来打,看看是我的腿先断,还是他的棍子先断!”

“临歌弟弟,家主之位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既然想要,就不要装作无私无欲的样子,你又不是普度天下的和尚。”说完,便借机一甩袖子,站了起来,冷着脸摆出谈崩了要送客的架势,“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做。”

临歌终究还是被他轰了出去,叶临风甚至为了做足发脾气的样子,连将人送出去亲自关门都没做,只一直背对着人站着,等到脚步声出去了,才拍出一道术法关了门。

门扉一关,屋内屋外的人都顿了一顿,忍不住回头朝着门的另一头看去一眼。

直到脚步声重新响起,逐渐远去,叶临风才慢慢放松了身体,继续默不作声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小时候的玩具,娘亲生前给自己做的小衣服,在各种年纪贪玩收集来的一盒子没用的‘垃圾’,看起来讨喜的小宝石、小玩意儿,用了许多年不舍得扔的各种袋子盒子……以及那些总是花不完的,在寻常的凡人城镇才能通用的银两货币,和只能用来在修真界买卖东西的各种品级的灵石。

叶临风将一切打包完毕,只留下这两日住在叶家会用的换洗衣物,剩下的都放进了自己容量最大的乾坤袋中,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再过不久,爹爹就要外出回来了。叶临风走出房门,在叶家的院子、花园逛了一圈,招猫逗狗了一圈,才装作随意叫住了个仆人,询问临歌这会儿去了哪儿。

“回大少爷,二少爷方才急急忙忙出门去了,驾着马去的,说是晚饭不用等他了。”

叶临风心中有了数,点头表示知道了,也出了门。

被自己这样说了一番,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温吞的临歌也会跑到负气走人,跑去外面发泄,这样也好。叶临风想着一切总算按着自己计划进行了,心中多了一丝安慰。

临歌这弟弟,总算比那岳大主角脑子正常得多,用不着反反复复地刺激,就知道掉头走人不理自己。

想什么来什么,下一刻就收到了来自岳沉潭的千里传音。

叶临风正从叶家后门走出,刚在拐角处乔装打扮完毕,打算回店里看看,辨识出是岳沉潭的消息,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这人,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呢?前几天才来华付城找过自己一次,这才几天,又用传音和自己说话?

打开一看,这条传音已经突破了简短的极限,就三个字。

岳沉潭:“在忙吗?”

叶临风:……

刚解决完鹿城的事情头几天,岳沉潭还算公事公办,很多天没有用千里传音找自己说话,叶临风还以为是终于拉开两人的距离了,试探过一两次,也感觉到了岳沉潭有些刻意的梳理冷淡。

那时候正好在奇遇之中,叶临风每天也算很忙很紧张,便没多想,只觉得终于惹这货不满意自己,不想理自己了,真是大功告成。

却没想到的是,没高兴两天,这个岳沉潭就仿佛又被什么刺激了一样,比之前还要变本加厉地靠近了过来,每天早中晚问候不说,各种闲事琐事无聊事也找自己说,若不是拦着,怕是不知道跑来找自己见面几次了。

叶临风想过很多种原因,最终觉得就是因为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把自己传得太不堪,让岳大主角那颗正义而勇敢的心有了可怕的愧疚感,想通过这种方式讨好弥补自己。

这真的是……太烦人了。

又一道千里传音送来,这时的叶临风已经从后面走进自己的字画铺里。

岳沉潭:“我托朋友送了点药材给你,也许有助于压制七绝魔尊下的毒。算时间,他应该快到了。”

叶临风:?

快到了是个什么说法,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哦,对了,自己赶往鹿城的时候,说得也是,快了。

叶临风的眼神有些变化,不确定这是这真的无心之语,还是蔫儿坏。可脑海里又浮现出岳沉潭那张正直无害的脸,心里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罢了罢了,管他是哪个送药的人呢,随便收下打发一下就好了。

当天下午,叶临风忙完了店里的事,清点了那些赚来以后只够个零花的小钱,就直接去往隔了一条街的花柳巷子里,出门的时候依旧戴着那个遮住了面容身形的斗笠、黑纱,只是步伐似乎有些虚浮,身上比平日里多带了一些酒气。

也正是因为这点酒气,字画铺老板比平时走得慢了一些,他像往常那样在大街小巷绕来绕去,习惯性地遮掩自己的行踪,只在一个新开的首饰摊子面前停留了一会儿。

一只素白干净的手从袖子下伸出,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头钗、吊饰中间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银色、红色的几个,特意吩咐店家好好得包成礼物的样子,才付钱离开,像是为心上人挑选礼物的年轻人。

只是他的心上人,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戴着斗笠的人今天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人,就这么直直走近了花柳巷中的一家男色馆里。

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人,在巷子门口停住了脚步,怀里抱着个乖巧的鸽子,将一个刚刚写好的纸条缠在鸽子爪上,转身找了个空旷地方放飞出去。

行踪神秘,身份不明的这位老板,一进了店,就是几个时辰不出,那跟踪他的人,也干脆就在巷子口对面的茶馆坐下,喝了几个时辰的茶,还是光喝茶不点菜不吃东西,最便宜的一壶茶一直加水,泡到茶水清了,茶馆伙计的脸绿了,喝茶的人尿急憋到极限了,巷子口才终于走出了他要等的人。

这一次,戴着斗笠的男子似乎更醉了,也更没有戒心了,他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到了个没人拐角,就直接掀了斗笠和黑纱,一道灵光闪过,恢复了撤去伪装后的本来面貌,正是叶家那位常年在外修仙的公子,叶临风。

身后跟着的人很是惊讶,看清了他面容后,就急急忙忙地跑了。

脚步声一点点走远,叶临风摇晃虚浮的脚步,也逐渐变得稳当起来,身上虽然还有浓重酒气,一双眼却清明得很,嘴角微翘。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许久,叶家先是传开了大公子回家的消息,接着摆了一桌好酒好菜,结果当儿子的却迟迟不见人影,长辈在饭桌上看着两个空着的座位和碗筷,气得边吃边骂。

一边骂大儿子好不容易回了家,还没亲自来给姨娘和爹爹问安,就不知跑到哪里疯去了,丁点礼数也没有。还要骂同样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个口信给爹爹,就匆匆忙忙跑出去忙至今没回来的二儿子,知道哥哥回来了还到处乱跑,是不是等着被人说闲话议论他目无兄长。

叶临风快到家的时候,就收到了家里小仆的通风报信,说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可得小心着点。

“哦?他为何生气?”

那小仆奇怪地看着叶临风,心想这是喝了多少啊,明知故问,“自然是因为少爷您回家第一天,不请安不问好,还不回家吃饭,害老爷夫人等了许久。”

“那还不够生气。”叶临风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露出不满意的轻笑,听着小仆一个头两个大。

“大少爷,您就别气老爷了,他今日听说您忽然回家了,原本挺高兴的,结果您和二少爷都没在,饭量都比平时小了一半……”

“他要是知道我今日为何没回来吃饭,就不会这样了,”叶临风听着了从远处走来的脚步声,故意把声音放开了些。

小仆也瞧见了从少爷背后放轻脚步走来的人,以为叶临风要为自己解释,就没提醒,心道,难道少爷是迫不得已,才回来这么晚的?

“就不会这样生气了?”

叶临风轻轻一摇头,笑道,“就会直接气饱了,哪儿还能吃下一半的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