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临风的身体很快出现了一些变化。
一些显而易见,不知是好是坏的改变,先是从身体周围开始,那些飞舞不散的蝴蝶,一个个化作星光散去。
然后是狐狸耳朵,逐渐变小、消失,缩回了脑袋里似的,接着是皮肤、身材……
在他的面前,叶临风逐渐脱去了那一身奇怪的效果,变回了岳沉潭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叶……公子?”
岳沉潭再次试着唤了一声,然而叶临风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就兀自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那副模样有些奇怪,就像是睡着了以后梦游的人,可偏偏身体又行动非常灵活自如,不像是没睡醒时候能做到的。
来到门外,叶临风忽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那上面还留存着一道修补过、却没有完全合起来的裂痕,而后他右手持剑、左手持鞘,忽然那么用力地在空中猛地一挥——
‘当’地一声,是剑身彻底断裂,掉落地面的声音。
而后剑鞘就那么随意地被丢在身后,叶临风带着些审视的目光瞧了瞧自己手中的断剑,似乎很是满意地评价,
“断了倒轻松。”
这干脆利落的架势,让岳沉潭想要阻拦的动作都跟着一顿。
也是啊,原本就是无法继续使用的剑,带着那样摇摇欲坠的裂痕,断与不断又有什么区别?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同样是这柄剑,白天时仅仅是上面的裂痕加深了,叶临风就不太高兴,如今竟然亲手折断了它。
“叶临风,”岳沉潭少见的叫了他的全名,向前几步跟了过去,担忧道,“你要去做什么?”
“救……他们。”
话音落地,叶临风已闪身而出,催动灵力一步十丈,飞速前行。
岳沉潭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担心会出事,也飞身跟上。
鹿城,本已是夜,却忽然迎来一阵令人心魂俱颤的灵力震荡,从城的正中央浩浩荡荡地发散出去,惊醒了鹿城的每一个生灵。
一个清亮好听的少年声音传出,不大,却中气十足,恰好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了鹿城的每一个角落,正是一种传音的术法。
“想要灵气丹药的,速来城西郊外处!先到先得!”
岳沉潭就站在叶临风的身侧,自然也清清楚楚听到了这句仿佛……白菜降价的叫卖声。
“叶公子,这是何意……?”
叶临风自然还是没有理他,把这叫卖声重复三遍之后,就勉强借助灵力高高悬于半空。
修为、灵力足够的人,是可以不借助武器而飞行悬空的,只是相比之下更加浪费灵力,也更累一些,不适合长途路。
此时,只见全城的大小动物,牛羊猪狗鸡鸭鹅……全都同时躁动了起来,一阵乱糟糟的吵闹声,伴随的是争先恐后的狂奔和混乱。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都朝着城西的方向而跑的,有的脑子太笨,分不清方向的,就到处乱窜,然后跟着大部队也跑了去。
岳沉潭高高看着这一切,只觉心惊,仿佛整个城的动物都着了魔似的,一个个都变成了求解药救命的中毒者。
叶临风也看着,神情却很平静,也很淡然,直到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在所有人类都藏其身来,尤其在这种混乱中的时候,却有一个可疑的例外。
那个唯一的身着朴素布衣的老汉,干干瘦瘦,既不怕被其它动物踩踏,又不怕自己会受伤,慌慌忙忙地试图阻拦那些陷入疯狂的动物。
下一刻,叶临风便准确地落到他面前,一道术法横批过去,将其定了身。
“你就是那黄鼠狼吧。”
那布衣老汉一脸惊恐,并不承认,“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是哪儿来的妖怪,怎么欺负老实农民?!”
“交给你了,岳公子。”叶临风转身,朝着岳沉潭略一拱手,说话时嘴角微微勾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眼里透着亮闪闪的狡黠,而后便再次离开。
只剩下岳沉潭与那老汉对峙时,老汉终于招架不住,很快就现出真身,变成一头发灰白,面容却只有三四十的青年,哆哆嗦嗦地跪下认错。
正是妖面仙君让带回来的那黄鼠狼精。
鹿城西郊,成群的牲畜家禽拥挤吵闹地堆在一处,一个个眼睛发红、大声嘶吼或嚎哭着,就在它们以为自己被骗了的时候,叶临风及时赶到。
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瓶药水,比酒瓶略大一些,高高举起,“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东西。”
在动物的嘶吼嚎叫声中,还掺杂了不少焦急暴躁的脏话、催促声,催促叶临风快给他们、不准耍赖之类。
下一刻,药瓶打开,叶临风悬在那些动物的高处,挥手将里面的药水洒出,化作无数滴,一下又一下,直到每一只都吃到了至少一滴,药瓶也终于倒空了。
当天夜里,鹿城迎来了多月来第一个安宁之夜。
鹿城仍然死寂一片,仿佛没有人住的死城,但里面已经没了那些整日喧嚣吵闹、到处捣乱的动物们。跟着岳沉潭偷偷留宿在道观里的那几只,倒是暂且还没离开,因为郊外仍旧被占着无法回去。
叶临风做完这一切后,独自回到了城中歇脚的道馆,神情自然从容,仿佛刚才自己做的不是什么突然抓住鹿城之祸罪魁祸首的大事,而是无聊中随手出门打猎了一只野兔。
岳沉潭已经控制住了那只黄鼠狼精,将变回原型的他五花大绑,那精怪也比想象中要弱的多,除了三番五次想要逃跑外,根本不敢和岳沉潭正面冲突。
“叶公子,我刚要去找你。”岳沉潭见他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急忙上前去,“脸色有些苍白,是灵力损耗过度了?你……”
不等他话说完,叶临风就默不作声地抬手,遮住了岳沉潭喋喋不休的嘴,用的,还是不知何时到他手里的那柄折扇,扇骨上刻着一个‘岳’字。
岳沉潭被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当真止住了话头,叶临风也朝着他微微一笑,眼角还带着酒后微醺染上的薄红。
“别动。”叶临风轻声吩咐了一句,而后伸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从中摸出一小块随身佩戴的玉牌。仔细一看,玉牌由一根红线串着,挂在脖子上,小巧玲珑的一个,一面刻着符文,另一面写着临风二字。
像是个简易的护身符,在修真界中,不少人会为自己的子女制作这样的牌子随身携带,以保平安。
而后,叶临风亲手摘下了这个珍贵无比的牌子,拉过岳沉潭的手,郑重地将玉牌放入他掌心,手掌牵着手掌合拢,让他将玉牌握紧,像是在托付什么。
叶临风做完这一切,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了很多,“我……”
岳沉潭有些紧张无措,手里攥着个玉牌,就见到叶临风话只说了一个字,欲言又止,整个人忽然扑了过来,一副微冷而带着草木清香的身子就这么装进自己怀里,软软地仿佛没了骨头。
“叶、叶公子……?”
岳沉潭慌忙接住他,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脑子里正混乱一片时,才慢了半拍发觉怀中的人没了反应。
再一细看,竟是双眼紧闭,轻轻打着呼噜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