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冬寒雨

初冬微寒,转眼便是几天后。

破晓时分,天色尚未明亮,夏康所率领的军队静静地走在柳州最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上。而凌月所乘坐的双辕青蓬马车四周也多了六名身着黑色锦衣的男人,驾车的车夫也换成了镜无影。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已经失忆的慕容凌月不能够再受到任何伤害。

在莲花医馆修养的几日里,凌月大致向流夜了解了整个天下的划分。已经灭亡的苍国即将纳入夏国版图,如今天下四分。

北方楚国,西方金国,位于中央的是易守难攻的蜀国,而她此刻即将前往的则是位于东方的夏国,当然在吞并苍国后,夏国的领土已经延伸到了南部。一路走来,凌月发现自己身处的世界似乎相当于历史中的唐、宋,但她同时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于历史长河中,换句话说这是个无从考证的时代。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夏国?”凌月掀起前方的绒锦帘子,飕飕冷风立即钻了进来,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这天,好冷。”

“如果不下雨的话,也就一个月,要是碰上雨天,可能就要再晚些。”

“要这么久么?”

“数千里路,自然是要这么久的。”手里握着缰绳的镜无影,深吸了口气。

凌月放下帘子,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不过是几千里的路,就要走这么多时间,如果是在以前,别说数千里了,就算是绕地球一圈,也不过就是二十多个小时的事情。

没有飞机,没有网络,没有高科技,当然也就没有所谓的职场。那么,没有任何谋生手段的自己要如何在这个世界生活?慕容凌月之所以考虑的是生活问题,而不是生存问题,是因为她认为生存是动物的事情,而懂得生活的,只有人。

突然,凌月再次掀起绒帘:“我要骑马。”

“骑马?”这好端端的马车不坐,要骑马?难不成她想要逃跑?镜无影顿时警觉起来,“将军,公主说要骑马。”

夏康转过头,笑着说道:“有这么舒服的马车不坐,何必骑马呢?”

“再说一次,我要骑马。”凌月语气严肃,不带半分商量余地。

“行啊,只是等一会可别受不了苦,怪本将军没提醒你。”

夏康特意为凌月挑了匹脾性温驯的马儿,原本以为弱不禁风的凌月连马都上不了,但出人意料的凌月轻踏马镫,随后动作利落地跨上马背,手持缰绳,下巴微扬,略带挑衅地看着夏康:“这马脾性太过温驯,不适合本公主。”

“这上马的动作倒是漂亮,只是不知道骑术怎么样了!”夏康饶有兴趣地望着凌月那挑衅的目光,他所见过的女子从来都是低眉顺眼,小鸟依人,而慕容凌月却偏偏要反着来,言行举止中总是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骑术不好。”凌月之所以会骑马,源于前世身处职场的她,有时需要陪喜欢骑马的客户一起骑马,但是要论骑术那可就不行了。毕竟在那个年代,已经有了会污染环境的汽车了。

“你倒是够坦白,我问你,你当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事情的重点并不在于我是否真的失忆了,而在于你们是否相信我失忆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有玄机,容我好好想想。”夏康笑了笑。

“看你这么闲,我出个题目给你慢慢想?”

“哦?什么题目?”

“杜鹃不啼,何如?”

后方,镜无影神色复杂地看着凌月。或许在平常人看来这六个字没什么,但是擅长权谋之术的镜无影知道,凌月这是在测试夏康。与此同时,镜无影也很期待夏康究竟的答案。

静默许久,夏康眸色凌厉地回道:“杜鹃不啼,杀之。”

凌月没有说话,只是浅笑。而镜无影则是在听到了夏康的回答之后,失望地摇了摇头,因为他所期待的答案是:杜鹃不啼,等之。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成就霸业,逞一时之勇,终究不是聪明人所为。然而,夏康之后的话,又让他将内心的担忧一扫而去。

“若是五年前,我必定会这么回答,但是现在我的答案是,杜鹃不啼,等之。”

“若是你等到死,它依旧不啼呢?”

“这有什么难的?那我就在死前杀之便可。”

“为何要在死前杀之?反正你都要死了,又何必在乎?”凌月侧过头,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绝非池中物,只等风云起,便会化龙登天。

“若不杀之,那我岂不是白等一生,这种蠢事我不做。”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夏康想了想,笑着说道:“你是在赞美本将军么?”

“不是,我只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凌月面色苍白地看着前方的路,握着缰绳的手被冻得通红。

“冷的话就回马车里,我估摸着这会流夜都舒服的在马车里睡着了。”

突然,一只麻雀被冻得奄奄一息地麻雀从枝头坠落在了路旁的泥土上,凌月深吸了口气:“不用。”随后神色坚定地扬起马鞭,在寒风细雨中策马而驰。没有所谓的真龙天子,也没有多情风流的王爷。她,慕容凌月,决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心,亦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

寒风细雨中,策马而驰的凌月知道,如果自己无法忍耐,就会像刚刚那只坠落的麻雀一样,卑微的死去。可是,忍耐从来就不是她的处世态度。能够忍受痛苦很了不起么?如果是我,慕容凌月,就想着如何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佛山鸟破空悲鸣,坐在马车里的流夜目光低垂地倾听着,只有他才明白其中含义的悲鸣声。

你真的一点都不恨?冷莲的话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心中刻上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可笑的任务,自己又怎会沦落成这副模样?指甲沁入掌心,流下丝丝殷红,掌心的血可以擦去,伤痕可以愈合。

那么谁能告诉他,心若伤了,该如何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