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冷莲一袭火红纱裙,随意地坐在亭榭间的石凳上,神色冰冷地望着幽蓝水面倒影出的那半轮残月。而在她的身旁,则站着位面容淡然略带阴柔的少年。
“她真的不是慕容凌月?”冷莲的声音宛如山涧清泉,有种说不出的清冷,但她那一袭红色纱裙偏偏又让人觉得她本该是个如火的女子,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摆出巨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不是。”流夜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知向水里扔了什么,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银色的月光随着那涟漪泛出的波纹一圈一圈散开。
“既然她不是慕容凌月,你为什么不趁此机会离开,还要让我陪你演这场戏?”
“我高兴。”流夜地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你真的一点都不恨?”
流也转过身,淡淡地丢下一句:“轮不到你来管。”
看着流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夜色中,冷莲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语的痛楚:“流夜,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在乎。”
刚进屋子,流夜就看到满地都是揉成团的宣纸,再看凌月,手中握着一支毛笔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夏康和镜无影则坐在不远处,神色疲惫。流夜轻声问道:“怎么了?”
夏康摇摇头,示意流夜自己看。流夜慢慢走到桌子前,只见洁白如雪的宣纸上赫然画着一副小鸡啄米图,但在图的左方偏偏又写着凤凰傲视,更为郁闷的是凤凰傲视四个字被凌月写的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镜无影叹了口气:“流夜,她到底是不是公主?”
“恩?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
“虽然说她是失忆了,但至少写字画画总还是会的吧,可你看看她写出来的字,画出来的画……”镜无影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能无奈地摇头。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这个公主变傻了。”夏康直接下了结论。
“你才是傻子。”凌月放下毛笔,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这么晚了,你们两个人都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夏康和镜无影听到凌月这么说,才发现门外夜色早已浓如黑墨,简单交代了流夜之后两人便离开了。
凌月见两人走远后,立即趴在桌子上:“累死了,折腾了一下午,那两个混账非要我画什么青松迎客图。”
“所以你就画了张小鸡啄米图?”
“什么小鸡啄米图啊,这是凤凰傲视图。你没看到它头顶上有个光圈么?”
流夜懒得理会那到底是凤凰还是小鸡,转而将目光落向‘凤凰傲视’四个字上:“你不仅画画的难看,连字都写得难看至极。”
“切,就算琴棋书画诗,诗词歌赋样样都精通又能怎么样?能当饭吃么?”
“不能当饭吃,至少可以嫁个良人,你这样什么都不会,将来哪个男人愿意娶你?”
凌月瞥了眼门外的夜色,有些失神地说道:“我苏柔之所以活着,不是为了找个男人托付自己的终身。”
“那为了什么?”
凌月低声回了一句,但是由于声音太轻,流夜并没有听到。
蜿蜒长廊上,夏康和镜无影缓步走着,迎面拂来的微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莲花香味,偶尔可以听见夜虫的鸣叫声。
“太子此人,城府极深,且善妒。将军你这次回到朝廷里,万事都要谨慎行之。”
“无影,身份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镜无影知道夏康的意思,夏国是个内外区分极为严格的国家,无论庶皇子有多么的优秀,都是无法继承皇位的。能够继承皇位的只有皇后所生下的嫡皇子,镜无影知道夏康素来高傲,十年前,十七岁的夏康无法忍受朝廷里的勾心斗角以及夏帝的漠视,主动请命跟着镇国将军独孤霸前往战场。
战场上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身份束缚,有的只是抛头颅、洒热血的一腔豪情。无论出生贵贱,只要你有本事,就能够赢得将士们的尊敬,那是种同生共死,超越所有的义气,足以冲破云霄,撼动山川。
“将军,在战场上身份或许不重要,但在朝堂之上,很重要。”最后三个字,镜无影说得格外沉重。
“仅仅因为我只是个庶子,就要我向那个只懂得暗地里放冷箭的太子低头,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夏康仰起头,望着夜空中那半轮残月,清冷肃杀。
“月有阴晴圆缺,将军又何须感慨。这朝堂之事瞬息万变,指不定哪天这势头就给将军你得去了。只是在此之前,将军您要学会忍耐。”
“忍耐,是啊,此时此刻除了忍耐我还能做什么呢?心子头上一把刀,我都已经忍了十年了,又何必在乎再多忍些时日。”
如泉水般清脆的笛声骤然响起,远远地,夏康看到一抹火红色的身影站在亭榭间。他本想过去,但考虑到自己欠她三千两银子,却又停住了脚步。夏康从那绵长悠扬的笛声中,听出了一丝怨恨。这个女人到底在怨恨着什么?良久,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很无聊,便和镜无影改变了方向,朝东面的池塘而去。
走了一会,波光淋漓的水面上竟然漂浮着几十朵宛如火焰般盛开的红莲花,在银色月辉的倾洒下,更显妖娆妩媚。
“想不到,天下间竟有如此美丽的莲花。”夏康虽然对花没有研究,而且也觉得赏花这种行为太过女气,但此刻他却为这满池红莲所醉,因为他觉得那些红莲像极了让人痴迷的鲜血。或许,自己骨子里就是喜欢杀戮的,所以才能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镜无影走近了几步:“红莲之火,地狱业火,可烧尽世间灵魂。”
“烧尽世间灵魂?只可惜却烧不尽那掌握天下的野心。”夏康嘴角轻扬,双手负在身后,宛如天空中翱翔的雄鹰般傲然伫立着。
镜无影沉默地看着夏康,他知道在夏康心中名为野心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只待有朝一日长成参天大树。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真的能够从朝廷的血雨腥风中厮杀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