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晟着实没想到谢宴会这么说,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在龙榻旁,“爱妃为何这么说?”
谢宴又从一旁摸出一个铜镜,递给阮晟,“皇上你先拿着这个,对着自己。”
阮晟按照他说的,对着自己,虽然铜镜不算太过清楚,可大致的眉眼还是能看清楚的,可瞧着自己的面容就能看出他不是……那人的孩子?
谢宴等阮晟举着铜镜,这才坐起身,把手里他重新画的两张画像展开对着阮晟的方向。
阮晟反射性看去,画像惟妙惟肖,尤其是李太后,近乎像是真人一般,倒是他父皇的画像,倒是像是临摹的皇陵里张贴的那些遗像。
谢宴对自己这一手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当初在谢府他好歹是靠卖字画为生,手上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李太后他见过,自然能画的更逼真,先皇的画像虽然是临摹的皇陵过往画师画的,不怎么像,可眉眼却是像的,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极为醒目,是个面容极为俊逸的男子。“皇上你看看先皇的桃花眼,因为不怎么笑,性子偏冷,跟皇上你这凤眸,不细看猛一看倒是有些像,可仔细瞧着是完全不同的,可你再看看太后的……”
那就是完全不像了,不仅不像,说实话太后这眼有点小,好在五官不错,唇形很小,还能看得过眼,可这眼型完全跟阮帝不同。
若是没怀疑也就算了,一旦怀疑,谢宴自己一个人怎么想都觉得阮帝与先皇倒是有点像,可跟太后半点像的地方都没有。
“皇上你跟先皇好歹唇形像,可跟太后五官没有丝毫像的地方,你这眉眼又跟先帝和太后都不太像,当然,这不是关键,是我询问了一些许公公过去的事……”谢宴接下来,把许公公知道的一些事,南下微服私访,几个月后回来本来一点都没打算纳进宫的女子突然就娶了,甚至还直接立为皇后,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阮晟早就望着那两张画像傻了眼,他从未仔细观察过李太后的模样,甚至可以说,他与李太后其实一共没见过几面,小时候的时候印象不深,自从李太后对他表现出极度的厌恶与惊吓之后,父皇很久都没让他再见过太后。
加上他以体弱为由在养心殿几乎不怎么见人,直到后来父皇过世,他才与李太后见的多了,只是那时候他早就过了想念母后的年纪,母子两个关系很淡,只能维持面上的和睦,他也不想直视李太后,生怕再会看到年幼时记忆犹新的那一眼嫌恶。
可如今谢宴却告诉他,可能他母后并非他的生母?
谢宴偷瞄阮晟一眼,知道他这会儿心里怕是还有迟疑,或者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谢宴这也只是猜测,具体的随着先皇的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来我也不想多想,不过先皇显然有很多秘密瞒着你。从你是蛋生却说成胎生,以及先皇说你是先祖血脉有龙才会如此,可如果过往真的有先祖如何,可以前没听说过,那几率应该很低了,可皇上你如此,我和皇上你的子嗣却也是如此,可见这几率……有点大啊。而太后又这么确信我这一胎一定会是蛋生,除非,她很确定,从皇上你开始,日后的子嗣很可能都是兽身。”
可为何太后这么自信?
除非先祖所谓的这个几率其实是假的,先皇不是这样,那就只剩下阮帝的生母很可能……龙。
这才导致太后这么确定,阮帝的后代必定会是龙。
只是太后没想到,他怀了两个,其中一个是龙没错,另外一个却是像了他,是人。
还有一点太后之所以这么确信,大概是觉得他是男子,之所以能有孕必定是因为阮帝,所以这子嗣也是承袭了阮帝的血脉,自然也就是龙蛋。
不过,太后太自信了,也不是好事啊。
谢宴的猜测对阮晟而言太过震惊,他许久才慢慢放下铜镜,望着谢宴,眼神虚无,没有说话。
谢宴看他这模样也有些不忍,他之所以把自己这推测告诉阮晟,也是想解开他的心结。
虽然阮帝不说,可他能看出来,先皇没了之后,阮帝对这个唯一的亲人很在意,而太后的嫌恶也是导致阮帝宁愿孤独一人藏在养心殿的兽殿里,自卑而又内心敏.感的躲了二十来年。
一旦太后不是他的生母,对他而言一开始虽然难以接受,可长久以往却是好事。至少,因为不是生母所以那些厌弃就有缘由,他不是被生母天生嫌弃的孩子。
谢宴伸.出手将铜镜从阮帝手里拿出来,伸开他的掌心,把蛋放在上头,声音放得轻柔而又温和,“皇上你看,你一开始也不知道崽崽是蛋,可即使如今生下来,皇上之前再不想要子嗣,可还是欢喜的。没有人天生会厌弃自己孩子,先皇虽然瞒了你,却也是怕你会伤心。”
只是这些真相如今却随着先皇的驾崩已经被封尘,这世上唯一还知道的,也只有太后,只是太后怕是压根就不可能会说出来。
阮晟终于将这些消化完,他渐渐恢复冷静,耳边是谢宴带着安抚的嗓音,以及掌心里的蛋,让他一颗心重新安定下来,他反手握住谢宴要收回去的手,像是能从他的掌心里汲取温度,不过怕谢宴多想,他很快把他的掌心也盖在蛋上,久久没松开。
谢宴本来被阮帝突然握住手还一愣,随后掌心被盖在龙蛋上,他眼怔愣之后眼底弯了弯,也没说话。
这件事说开之后阮帝也没再提,毕竟没证据的事,只是谢宴的猜测,可谢宴知道阮帝是听了进去,他私下里对太后以及李将军这边监视的更加严密。
李将军被褫夺封号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朝堂都震惊了,坊间也是惊愕不已,可听完缘由,众人又忍不住无语,李将军这是傻呢还是傻呢?竟然觉得国师是用了什么妖术才让男子有孕,有孕也是假的……
众人只有一个念头:李将军不去当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瞧瞧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让男子有孕个试试?还假的,那么多御医都是吃干饭的?
这件事最后造成的结果是,国师又火了一把,名声更胜从前。
楚太子这些时日有点飘飘然,毕竟宗大人是他这边的人,宗大人在阮国的地位越高,代表他以后也能在阮国有话语权。
他觉得差不多了,低咳一声,在李将军这事发生第二天,就迫不及待找到国师:“宗大人啊,你看咱们来阮国也这么久了,是不是该计划回去了?阮帝那里……你看你是不是要说一说?”
他刚来的时候在阮帝那里碰了壁,也没敢再提,本来想让二妹生下皇嗣,可谁知道燕贵妃一个男的他竟然能有喜?
偏偏燕贵妃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他如今居于劣势也不敢跟燕贵妃叫板,只能把主意重新打到国师的身上。
国师看他一眼,张嘴谷欠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息一声,看来,是时候说了,“明日,殿下随吾进宫去见阮帝吧。”
楚太子一喜,没察觉到国师复杂的眼神,欢天喜地去准备了。
却没发现国师瞧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收回视线,大概殿下也就能高兴这么一天了,等明日……怕是会乐极生悲。
翌日阮帝在御书房见了楚太子和国师,阮帝昨个儿已经知道国师的意思,也知道这次是摊牌的时候,望着一脸喜色的楚太子,低咳一声,“楚太子来阮国也不少时日了,打算何时走啊?”
毕竟一上来就截胡也不太妥,先说点场面话缓和缓和。
楚太子头一次见到阮帝这么和善,觉得自己借兵的目的达成了大半,态度也愈发恭顺:“孤来的时日的确不短,也是时候该回了,只是皇上也知道孤的情况,这一旦回去,怕是……在朝堂上的局势不会太好。”
阮晟点点头,“确实如此,不知楚太子是打算?”
楚太子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皇上这是抛出了橄榄枝啊,这是打算帮他了?
楚太子连忙耷拉下眼,可怜极了,“皇上也知道孤如今在楚国的局势,孤这次来,就是想从皇上这里讨点兵,能有点底气与老三抗衡。皇上放心,孤之前说的条件都有效,等孤登基之后,毕竟与阮国再无交战。”
阮晟开门见山,“可朕觉得这些却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毕竟,就朕知道的,你父皇还活得好好的。”再活个十来年也是没问题的。
十年的时间不短,到时候楚太子可就不是楚太子,说不定要易主了。
楚太子何尝不知道,更何况,他这次来就是知道父皇已经动了心思,他深吸一口气,“皇上要是有要求,可以提?”
有要求不可怕,就是没要求直接拒绝了。
阮晟知道差不多了:“朕可以出兵,也可以帮楚太子稳住你这个太子之位,只是朕毕竟是一国之君,想要帮楚太子,也要师出有名。”
“这是自然自然,皇上你这是打算?”楚太子不笨,阮帝都说的这么明显,看来是想从他身上拿到一些等价交换的东西。
只是他如今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能是阮帝看上眼的?
阮晟笑笑:“朕要求也不大,就想像楚太子讨一个人。”
楚太子被阮帝这一笑,笑得莫名吞了下口水,阮帝不笑则已,这笑得他咋觉得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阮帝想……讨谁?”
阮晟抬手,直接指了指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国师。
楚太子顺着阮晟的手指,僵硬着脖子扭头,就看到站在一旁丰神俊朗仙姿卓然的宗大人:“???”
……
楚太子直到出了御书房还是晃晃悠悠的,他这会儿脑子还是不太清楚,都快出皇宫了,他才猛地意识到什么停了下来,他难以置信看着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国师:“宗、宗大人?刚刚孤不是在做梦吧?”
国师已经决定很久,这会儿也淡定得很,“殿下不是在做梦。”
楚太子怔怔瞅着国师,“可孤怎么听阮帝说想要借兵给孤很容易,也会扶持孤坐稳太子之位,可要求就是让国师来阮国?”
国师瞧楚太子这模样,没忍住掩唇低咳一声,“殿下没听错,不过不是吾一个人,是整个国师一脉。”
楚太子:“???”啥,不仅国师要来,举家都搬过来?
他是不是亏本亏大了!
他这哪里是千里借兵,他这是千里送人头啊!
楚太子看国师还要开口,连忙伸.出手阻止:“不,宗大人你先别说话,让孤缓缓,孤现在脑瓜子疼,孤浑身都不得劲儿。”怎么好好的,宗大人说没就没了,好好一个国师,怎么说叛变就叛变了。
国师自然能猜到楚太子此刻的想法,跟在他身后,叹息一声:“殿下,如今楚国朝堂的局势你也清楚,虽然楚帝对吾国师一脉尊敬,可三皇子去不是如此。日后一旦让三皇子夺权,吾国师一脉在楚国讨不了好,分崩瓦解已经是好,到时候很可能因为上一任国师的事对吾赶尽杀绝。更何况,吾国师一脉并非彻底臣服楚国,本就是自由身。只是这些年在楚国扎根未曾挪动,如今吾来楚国,殿下也有了援助,能坐稳太子之位,这是双赢。”
楚太子身体晃了晃,“只是这样?”
国师神色微动,“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吾找到了救命恩人,他就是燕贵妃,也就是当初的燕皇子。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楚太子:“???!!!”
要问楚太子是什么想法,那就是后悔,特别的后悔,早知道他这便宜皇弟是国师的救命恩人,他死活也不能让他来和亲啊,结果,现在他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国师都赔进去了。
谢宴是晚上才知道这事的,谢宴听完也没当回事,他觉得楚太子肯定会同意的。
再说,他不同意也没用,国师是自由身,想走,除了难办点,还是能的,可楚太子却能得到救兵,多好的事啊。
谢宴只是听听也就算了,他最近痴迷上观察龙蛋,还专门弄了软尺,一天要给蛋量好几次。
等蛋终于长了一点时,谢宴喜极而泣,虽然只有半厘米,可这说明晒月光有用啊!
于是,抱不上兽每晚只能看的谢宴把阮帝给赶去了兽殿睡,他每晚就躺在能晒到月光的地方,陪着蛋一起。
阮帝:“…………”
好在阮帝没当皇帝的时候也是大部分时间变回兽身躺在这里晒月光的,当然,这里的月光却没冷宫的好,可他也不能抱着蛋去冷宫,危险不说,容易暴露蛋,光是谢宴也不准。
阮帝觉得自己的地位在直线下降,而另一边,李将军虽然不得不交出兵权,却不肯离开皇城,直接开始装病,阮帝丝毫没顾忌,直接给他最迟月底离开,否则,以抗命为由直接关起来。
李将军恨啊,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阮帝竟然能直接把李太后给禁足了。
那可是他母后!
大概是李将军知道阮帝不可能回心转意,他在确定见不到李太后之后,带着一批心腹离开了皇城,因为当时立下军令状的只有他一个,整个李家倒是留了下来,只是没了李将军,李家如今像是一盘散沙,乱成一团。
这些阮晟并未理会,只是李将军这边离开他也没松懈,派了人秘密监视着李将军的动向,他觉得这些年对李将军的了解,他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他就等着,等李将军迫不及待动手,给他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阮晟难得在李将军离开皇城后抱着蛋没去兽殿,而是回了养心殿,谢宴洗完澡回来,就看到坐在龙榻上的阮帝,“皇上怎么还没回兽殿?”
阮晟摊开手,“最近月光不好,晒了等于没晒,朕带龙崽回来陪陪爱妃。”
谢宴想想也好几天没跟龙蛋一起睡了,抱过龙蛋,刚想说那皇上你可以回兽殿了,可想想是不是太无情了,毕竟这里才是阮帝的地盘,他想了想,没啃声,只是余光偷偷瞥向阮帝,总觉得今晚上阮帝怪怪的。
阮晟的确是有事想说,他考虑好几天,觉得是时候提上日程,否则,等之后月份大了,谢宴也不方便。
谢宴看阮晟这模样,抱着龙蛋默默往一旁挪了挪,离阮帝远了点,他突然想起来阮帝之前还说自己发青期没过,如今又这样一副模样,加上他如今三个月过了,按理说能那啥了,这阮帝不会禽.兽到连孕夫都不放过吧?
这就不是人了啊。
阮晟本来看到谢宴往一旁躲了躲还没觉得怎么着,只是谢宴再往外就掉地上了,他想伸手拉一下,就看到谢宴更是躲到一旁。
阮晟:???
等想明白:“…………”
阮晟头疼,“爱妃啊,你想多了,朕发青期已经过了,最近已经没反应了,应该是过了。”
谢宴这才松口气,干笑一声,抱着蛋往阮帝靠近一些,却也没太靠近,“那皇上你这是……吓臣一跳。”
阮晟:“不过朕的确是有事要跟爱妃说一说。”
“说啥啊?”谢宴好奇,啥事能让阮帝愁成这样?
阮晟张张嘴,也不知道怎么说,耳根微红,低咳一声,“爱妃你看,如今你有孕三个月多了,再过半年就差不多要生了,如今龙蛋也已经生了,朕觉得,等孩子出世,就直接立为太子,你看怎么样?”他委婉了一下。
谢宴想了想,“是不是早了点?万一二崽不想当皇帝呢?”龙蛋已经生了,在谢宴心里即使没破壳,那也是大崽,是哥哥了。
阮晟摸了摸鼻子,“那也是。”
谢宴狐疑,这么好说话?那也不是非要立太子啊,阮帝这到底想干啥?他看过去,发现阮帝也刚刚偷瞄过来,谢宴心里的疑惑更甚,“皇上啊,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臣心大,能承受得起。”
阮晟看他这么直白,低咳一声,“那朕可说了?”
谢宴一摆手:“说吧。”
阮晟道:“朕……想立你为后。”
谢宴:“……???”
等意识到阮帝不是作假,微微睁大眼,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国师的那个卦文,四个皇嗣!卧槽,他这二崽还没生出来,阮帝已经开始惦记他的肉.体了!过分了啊。
阮晟看谢宴不说话,瞅着他幽幽的,更加心神不宁,低咳一声,“刚好玉嫔她们几个朕也没碰过,一起送出宫,让她们自行婚配也不耽误她们。”
谢宴:“这个可以是可以,只是……皇上你这会儿立了臣当皇后,万一以后遇到你心上人怎么办?”
阮晟默默看他一眼,使出杀手锏:“朕只是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遇到了,或者,爱妃是想继续当燕贵妃,日后让别人当皇后,让你生的崽喊别人母后?”
谢宴:“!!!绝不可以!”
谢宴一想,崽都生了,还有龙蛋在,别人要是再掺和进来万一发现秘密嫌弃他崽怎么办?不就是皇后么,他当了!
阮晟看着立刻生龙活虎起来的谢宴,松口气,眼底也带了笑意。
既然谢宴这边没意见,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发现楚国国师竟然也在列,互相对视一眼:什么情况?
阮晟等早朝快结束的时候,终于开了金口:“朕今日有三件事要宣布。”
文武百官就等着这一刻,毕竟楚国国师在他们这边着实让他们好奇不已。
阮晟继续:“第一件事,就是朕决定解散后宫。”
文武百官:“???”
阮晟像是没看到下方文武百官一个个懵逼的面容,极为淡定直接继续开口:“第二件事,就是朕打算立燕贵妃为后,考虑到他半年后要诞下皇嗣身体不便,所以大婚事宜尽快,在三月后举行封后大典。”
文武百官:“???!!!”
所有人都傻了眼,早就忘记了反应,燕贵妃是怀了龙嗣没问题,封为贵妃也没问题,可……皇后的位置不一样啊?过往阮国从未出过一位男皇后啊?
结果,就听到阮帝开始说第三件事:“第三件事就是国师发现燕贵妃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为了燕贵妃,决定带着整个国师一脉来阮国扎根,日后,宗大人就是阮国的国师了。”
文武百官彻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