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一时间陷入死寂,谢宴觉得自己大概是耳背了,或者,他是不是理解错了,其实有喜的意思,是他其实没事,身体倍儿棒特别有喜气?
可不管他怎么安慰自己,特么这两个字……就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但是这怎么可能?!
谢宴一脸懵,他难以置信瞅着下头跪着的徐太医,张了几次嘴,愣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阮晟更是怔愣在那里,他也傻了,若非徐太医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御医,也是他父皇留给他最信任的人,他都要怀疑,徐太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故意戏耍于他。
“你……再说一遍?贵妃怎么了?”阮晟没忍住,喃喃确认出声。
徐太医耷拉着头跪在那里,已经说出口,剩下的……只能看天了,皇上要是发怒降罪与他,他也只能守着了。
徐太医小声,这次却声线稳不少:“皇上,娘娘他的脉象,很像是……喜脉。”这已经是委婉了,其实就是喜脉。
若非娘娘是男的,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这搁在哪儿,他都已经恭喜皇上了。
可偏偏……这不对啊,娘娘是男的啊。
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都没见过男的能怀孕的!
这……难道皇上天赋异禀?
阮晟这次也哑了,张着嘴,半天没敢继续确定他听到的是不是喜脉,可一连两次,想说听错的可能性都没有。
大殿的四个人,跪了一个,夫夫两个懵逼状,而另一边的许公公从徐太医说出有喜两个字也吓得不轻,毕竟跟徐太医共事这么久,这么胡言乱语欺君可是要砍脑袋的!
可徐太医又不是乱来的人,难道……
许公公被吓到之后,随之涌上来的是惊喜,皇上这是……有龙嗣了?天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苍天有眼,这楚国国师当真卦文精准!天佑吾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许公公被狂喜笼罩,一时间也忘记了恐慌,跪在地上就是一阵恭喜。
刚略微回过神一些的谢宴:“……”
阮晟面无表情看过去,他这会儿淡定很多,如果他只是一个寻常人,也许他绝不会相信徐太医所言,甚至还会觉得对方是不是诊错了。
可徐太医的为人不像是乱说话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人。
父皇曾说过,过去几代阮国国主都是寻常的人,但是祖先是曾有过的,只是被瞒了下来,他这是特殊的。
因为过去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所以父皇把他自小藏在养心殿,甚至不用宫人服侍,一切亲力亲为,这才堪堪瞒了下来。
也因着父皇只有他一个皇子,过去也没这种情况,加上往前数这么多祖宗,并没有纳男妃一说,自然也不会出现男妃有孕一事。
阮晟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冷静下来睨着跪在那里的徐太医,却没放开谢宴。
阮晟沉吟片许,看向不远处的许公公:“去外头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华阳殿。”
“是!”许公公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想到这事万一传出去的严重性,赶紧爬起来去外头守着了。
谢宴奇怪看阮晟一眼,他这是干嘛?别、别真的信了吧?
他怎么可能怀孕?他是男的他自己还能不知道?
察觉到谢宴的目光,阮晟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谢宴虽然奇怪,可这会儿他心里也没底,阮帝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相信徐太医的话觉得他有喜了吧?这、这怎么可能的事?
可这时候他脑子乱糟糟的,也没说别的,只能皱着眉听阮帝深吸一口气,开始询问徐太医,“你确定贵妃这是喜脉?不要说好像,只单看脉象,朕信你的医术。”
徐太医额头上还有冷汗,皇上的话让他太过诧异以至于大着胆子没忍住抬头看了眼,等对上皇上的目光,确定里头没有怒意,甚至很是冷静,徐太医匪夷所思,稀奇了,皇上这是……信他的话?
大概是有了底气,徐太医稳了稳心神,把自己诊出的结果说了出来:“皇上,娘娘这脉象的确是喜脉,已经有月余。”
阮晟沉默下来,这样算一算,那就是头一次他出宫去李家,回宫遇到雷劈被绑走被下药那次,没想到第一次就……
阮晟这会儿意识到是真的,反倒是有些莫名,他脑海里那晚隐约还记得的画面,面色有些发热,只是很快,一种可能性涌上心头,年幼时母后看到他变成龙时惊恐尖叫出声的画面涌入脑海,让他一张脸白得吓人。
如果谢宴有喜是真的,那他肚子里有没有可能……也是龙?
他甚至想到这段时日谢宴的异样,因为谢宴是男子他从未往有喜上头来想,可如今有这么一个前提,仔细想想他的不对劲,午膳那一顿并不想吃,而晚膳却很正常。
午膳那一顿,是不是因为有喜产生了影响?
可按照谢宴的胃口,不可能只吃正常的饭量。
除非……他肚子里的孩子,不想吃,或者是,压根与他一样,不必食用任何吃食这才导致谢宴受到影响。
那这也就证明……谢宴怀的,很可能也是跟他一样是一条龙崽而非孩子。
阮晟从登基弱冠后最害怕的一幕出现了,他之所以不愿意也后宫的女子有任何接触,正是因为不想让他的子嗣日后也可能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嫌弃,不得不藏头露尾困在一处,不见天日,只能独自一人,小心翼翼,生怕泄露出分毫。
大概是年幼时被伤害的太深,阮晟这时脑海里都是过往的那些事,他揽在谢宴肩头的手忍不住收紧,谢宴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就感觉肩膀有点疼,仰头去看阮帝,“皇上?皇上!”
谢宴看阮帝脸色不对,连忙喊了声,刚刚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他都冷静下来了,他不会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了吧?刚才那淡定劲儿呢?
阮晟回神,勉强敛了情绪,“嗯?怎么了?”
“皇上你才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应该松手了?我已经没事儿了。”谢宴这人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自我安慰能力极强,就像是当初头一次发现自己能吃这么多觉得自己不正常的时候,后来觉得这样自己能多尝不少美食也就冷静下来。
就像是刚刚虽然吓到了,可如果徐太医说的是真的,孩子都揣上了,他还能不要不能?更何况,他刚刚冷静下来,想到一件事,他如果揣了崽子,岂不是不用侍寝了?这么一想,谢宴觉得也不是这么不能接受了。
只是他这边想通了,阮帝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瞧着,他这表情有点不太对?
阮晟被谢宴看得不自在,让徐太医起身。
等徐太医站起来,他仔细询问:“徐太医,想必之前你也听过楚国国师的卦文,说是朕会有四个龙嗣,看来,这是天命注定朕今年会有两个子嗣,天降麟儿。”
徐太医垂着头的嘴角扯了扯:皇上,你就是说破天这也是胡诌啊。不过扯还是皇上能扯,娘娘天赋异禀就天赋异禀,咋还跟卦文有关了?
可皇上这么说,他当臣子的,只能点头。
徐太医特别信服真诚道:“皇上说得极是,正是如此。”
谢宴默默听着这对君臣在这里一个瞎说一个瞎捧:……该说他们心态好还是阮帝能忽悠?
结果就听阮帝话锋一转,“虽说此事闻所未闻,但毕竟是朕的龙嗣。”
徐太医赶紧应道:“对对,老臣绝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皇上娘娘洪福齐天。”
阮晟却并不是想问这个,“但是虽说龙嗣重要,可贵妃更为重要。男子有喜毕竟不符合常理,朕想知道,这对贵妃可有伤害?”
徐太医一噎,诶?这不是说着龙嗣的事,怎么转到娘娘头上了?
可想想皇上的担心也是对的,毕竟男子有孕,他没接触过,还真没经验。
谢宴也诧异看了阮帝一眼,这厮说真的假的,他都比龙嗣重要了?他这个正主怎么没感觉到?都能这么重要了,之前让他帮个忙,还推三阻四的?
皇上你这觉悟不够啊,别以为花言巧语我就信了!
可徐太医信了,没想到皇上是真的在乎娘娘,瞧瞧,这还没怎么找都先担心上了,“皇上放心,娘娘身子骨极好,能吃能喝的,目前脉象来看,胎像也极稳,娘娘和龙嗣都没任何问题。”
谢宴也觉得自己能吃能睡的绝对没问题。
他扭头看阮帝,发现他闻言像是并没有太高兴的样子,谢宴眯眼,狐疑瞅着阮帝,这家伙怎么像是……并不满意这回答?怎么着,他这是……
谢宴望着这样的阮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阮帝好像之前说过他不打算与后宫的女子有任何牵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有子嗣,所以让他考虑考虑跟自己搭伙过日子。
谢宴睁大眼,仔细瞅着阮帝,尤其是往他下三路瞧:阮帝瞧着人模人样的,不会……有什么基因问题吧?生出来的崽都有问题?
尤其是再一想先帝就生了阮帝这一个孩子,莫非其实还有,只是生下来就有问题早夭了?!
谢宴被自己这个怀疑吓得一哆嗦,卧槽,他这是进了怎么样的狼窝啊!
阮晟本来心思凝重,结果一个不注意看向谢宴,就看到对方一副见了鬼警惕地瞅着他,那模样像是下一刻他就能把他卖了似的?“爱妃,你怎么这么瞧着朕?”
谢宴张张嘴,想着徐太医还在这里,瓮声瓮气:“臣没事。”
徐太医刚好奇看过来,谢宴捕捉到他的目光,“徐太医,本宫这情况,是不是应该小心点,碰、不、得?得小心保护着啊?”他强调那三个字,提醒徐太医。
徐太医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皇上和娘娘接受能力这么强,这都已经接受男子能有孕了?
被谢宴这么一提,立刻就想到之前皇上之所以让他来是为了喝了补药的事,他赶紧提醒,万一伤到龙嗣可就不好了,他委婉道:“皇上,虽说娘娘和龙嗣没问题,但是头三个月……是不能侍寝的。”
皇上到底年轻,他身为太医还是要尽职尽责提醒。
阮晟面一热,怎么跑到这上头去了?
可随即想到自己刚刚因为太过震惊,忘了自己正处在发青期:“…………”
阮晟这时候不仅担心了还头疼,他觉得大概老天在玩儿他。
他到底还能多点背?
怕怀上龙嗣可能生出跟他一样的……胆颤心惊不敢怎么着,结果,一个男的,谢宴他一个男的竟然能有孕?
他这刚到发青期,本来想想他是真的打算跟谢宴好好走下去,结果……碰不得摸不得还得发愁万一真的诞下一个跟他一样的龙崽,到时候他要怎么解释他一个人是怎么让另外一个人生出一颗蛋的?
他甚至都能想到到时候万一再发生自己年幼时遇到的伤害……
他垂下眼,敛了所有的情绪。
徐太医看皇上不理他,也谷欠哭无泪,他该提醒的都提醒了,他也不能管皇上翻牌的事,皇上又不能吃药,到时候应该会找别人侍寝吧?
徐太医站在那里也没吭声,好在阮晟很快让他离开了。
徐太医胆颤心惊背着药箱走了,直到走出华阳殿,被冷风一吹,才觉得自己浑身都湿透了,冷飕飕的,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到现在都有点懵,娘娘一个男的……竟然怀了龙嗣?!
要不是他亲自诊的,谁说他都不信!
等徐太医一走,许公公没有召唤也不敢进来,整个大殿一时间只有阮晟和谢宴二人。
谢宴想到之前的猜测,这会儿也没别人,就问了出来:“皇上啊,臣能问一个问题吗?”
阮晟神色复杂看了谢宴一眼,“爱妃问吧。”
现在大概任何问题都无法让他觉得不能回答能让他觉得比谢宴有喜更让他惊愕的了。
谢宴:这可是你让我问的,别怪我!
谢宴低咳一声,“皇上啊,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吧?比如可能上一代子嗣就可能生出不太对劲的龙嗣,所以你之前才说你不想要子嗣?”
阮晟:“……”他能收回之前的话吗?他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阮晟古怪看他一眼,“爱妃为何这么问?”
谢宴瞅他一眼,“皇上你瞧着……像是不高兴臣有喜似的。”
阮晟心情有些复杂,他并不抵触,可前提是,他怕孩子一旦生下来会承受不该承受的痛楚,可就像是他父皇当年选择留下他,甚至不惜一切为他铺了后路,如果孩子并没有任何不太妥当的问题,他没有资格剥夺这崽子来到世上的权力,只是在没有存在之前,他可以选择避免,如今既然已经存在,他就没有了权力。
想通之后,阮晟叹息一声,“如果生出来的龙嗣真的有问题爱妃打算怎么办?”
谢宴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真让他猜对了?“不会是智商有缺陷吧?”他瞧着阮帝也不脑残也不傻啊?
阮晟:“……”他神色古怪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没有。”
谢宴拍了拍胸口,吓了他一跳:“那就是长得奇形怪状的?或者哪里有缺陷?”
谢宴视线忍不住在他身上各个部.位游移,最后落在某些地方,让阮晟之前那些所有关于年幼时的不适都顷刻间消散,眉心狠跳一下,头疼起来:他真的是想多了,如果是慈宁宫的那位也许第一时间会尖叫发疯满眼都是厌恶嫌弃。
可如果是谢宴,他想到谢宴每次见到兽时那恨不得揣在怀里的模样,怕是……
阮晟迟疑一番,还是敛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半真半假问道:“缺陷是没有,不过朕怕自己的运气这么差,都能被雷劈,万一爱妃这有喜最后反而成了祸,万一生出来的不是人怎么办?”
谢宴啊了声,有这么咒自己崽的么?
阮晟故意淡定看他一眼,“万一像是兽殿那位看爱妃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谢宴瞪圆了眼,在阮晟紧攥着手的目光下,幽怨看着他,“皇上,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这不是馋他么?那到时候没头脑就失宠了!
他狐疑看了阮晟一眼,“皇上你别是伙同徐太医忽悠臣,其实是你们偷偷给兽主子找了兽对象已经揣了小兽?”
阮晟心脏莫名剧烈跳动几下,确定谢宴眼底没任何异样,“没有的事,朕只是开个玩笑,怕你后悔,毕竟一旦传出去,你男儿之身有喜,怕是会引来很多流言蜚语,到时候他们更会说你是妖妃。”
谢宴还以为是什么,“皇上担心什么,这不是还有国师么,到时候让国师忽悠一番,说天降龙嗣,是祖宗显灵啥的不就行了。”
阮晟:“……爱妃啊,你真的没有任何不喜?”
谢宴看他一眼,“皇上啊,臣觉得……你其实还是应该先担心担心自己。”
他其实并没有任何感觉,毕竟他现在跟以前没区别,压根没有真的有喜的真实感。
再说了,他当时穿过来的时候又穿不回去,很快也淡定下来了;如今揣都揣了,他还能再送回去了?他也没地方送啊?
“朕?朕怎么了?”阮晟奇怪看他一眼。
谢宴没忍住咧嘴笑了笑,至少现在来看,有喜这事对他绝对是有利的,至少……是能让他报仇啊。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阮晟愣是被谢宴这突如其来的一笑笑得毛毛的,“爱妃?”
谢宴无辜瞅着他,“皇上啊,你刚刚也听到了,徐太医说臣如今不能侍寝了,所以皇上你看,要不要让许公公给你拿几个牌子,你翻一翻?”
可谢宴虽然这么问,却是笑眯了眼,阮帝要是想去后宫早八百年就去了,看他当初那架势,怕是也不会去的,可他不去后宫,他又不能侍寝。
虽然不地道,可阮帝只是补汤喝多了,又不是咋了?与性命无忧,还不能报仇?只是受点苦自力更生罢了?
想到这,谢宴笑得愈发灿烂。
阮晟终于明白过来他是打了什么主意,阮晟想了想,“不必了,朕觉得自己只是用了没多少,更何况,过了这么久,已经无碍了。”
被吓了这么一通,阮晟觉得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是——吗?那皇上好厉害呢。”
谢宴眼底的笑意更深,特么信他个鬼,刚刚那一头的汗啊,他可是很有经验,就算没大碍可这苦也是吃定了,“既然如此,那咱们歇了吧。毕竟,良宵苦短。”
谢宴把之前阮帝说的话重新还给他。
阮晟表情僵了下,后悔之前为了逗他故意说要留在华阳殿让他侍寝,“朕觉得……”
谢宴幽幽瞅着他,“皇上,臣刚有喜,这心里……可慌可慌的,男子怀孕,世上仅有,你瞧臣这心脏扑腾扑腾的,可不安了。”
阮晟:“……”可朕瞧着爱妃你可一点不像是担心的样子啊,接受能力良好让他都佩服不已。
可到了嘴边的话对上谢宴故作幽怨的瞳仁,愣是说不出口,他估计自己就算是回了寝殿也睡不着,今晚上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了,“那朕……就留下吧。”
谢宴没想到阮帝这么好说话,本来还想着要是不答应,他再继续攻势,可既然答应了,那……皇上这可是你自己送到臣手上的,别怪臣,有仇不报……非君子!
许公公那边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一听皇上要留在华阳殿,那是一百个乐意,是需要陪着娘娘,毕竟娘娘如今怀了龙嗣,那可金贵着,再说了,娘娘本来就是皇上的心头肉,这简直……
哎呦,楚国师当真有本事,不过国师说今年是两位,莫非……天啊,不会是双子吧?
许公公太过惊喜却又不敢提,万一是自己多想了,不能想不能想,一个就是恩赐了!
只是……“皇上你这身体没事吧?”
阮晟摆手,“已经没大碍了。”吓出一身汗,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其实还好。
许公公放下心,没敢继续多待就去外殿候着了。
阮晟回到寝殿,他已经沐浴过,这时候看寝殿没人,他坐在不远处的软榻前翻了一本书卷瞧着。
只是很快就听到有动静传来,回头看了眼,等看到穿的格外清凉朝他笑得让他发毛的谢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