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林宣难得起晚了。
他昨晚上翻来覆去大半夜没睡着，八点多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没精打采。
还没下楼，远远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奶茶味。
“你昨晚没睡好么？”洛恬正在客厅吃早餐，听见动静朝他看过来。
“嗯。”林宣恹恹地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你煮奶茶了么，好香。”
“红豆奶茶，特意给你留了一杯。”洛恬把还带着热气的奶茶放到他面前，同时还有一块超大份的三明治，“尝尝我偶像的手艺。”
林宣惊讶地挑眉：“这是祁嘉恒做的？”
“嗯，他今天挺早就跑步回来了，我下来的时候袁何正在教他做三明治。”洛恬说到这就笑了，“笨手笨脚的，煎蛋都煎坏了好几个，那边明明有三明治机也不用，说什么机器做出来的没有灵魂……。”
林宣听到这愣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浮回想起，那天两人在厨房里的对话。
“这个自动炒菜机，我只用过一次就闲置了......”
“为什么？”
“机器炒出来的菜没有灵魂，不过它就是一机器，我要求它有灵魂好像有点过分。”
……
“额，我是说他还蛮有天赋的。”洛恬强行给自家偶像挽尊，“你发什么呆呢？”
“他人呢？”林宣回过神问。
“已经走了，他今天早上好像满课吧。”洛恬道。
“哦。”林宣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制作的人还在外面包了一层油纸，吃起来特别方便。
“你们昨晚……”
洛恬本来想问他们几点回来的，才说了一半，就被林宣抢答道：“我们昨晚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看了个电影而已。”
如果不是那辆车及时开过来，还真说不定会发生什么。
也许梦境照进现实......
林宣这次无法再用想太多这个借口来说服自己，毕竟那一瞬间，他从祁嘉恒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欲望。
那自己呢？当时又是用什么眼神望向祁嘉恒的？
林宣小口小口啃着三明治，有些食不知味。
洛恬也有些心事重重，喝了一口奶茶，犹犹豫豫地问，“那个……你有没有跟人搭讪的经验？我的意思是说，要个电话号码加个微信之类的。”
林宣将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暂时抛到一边，“你想要谁的电话微信？”
“就是最近有个小哥哥经常会来我们店里吃蛋糕……”洛恬害羞道。
其实洛恬一开始并没有特别注意他。
小哥哥长得是挺好看，但长得好看的人她平时也见得不少。
只是小哥哥每隔一天就会来她店里要一份甜点，坐在窗边慢慢地吃，戴着白色的无线耳机，仿佛世界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一连快两个月，洛恬渐渐对他产生了好奇，好奇……他耳机听什么。
洛恬的这个问题倒是把不曾搭讪的林宣考到了，他想了想，“你们店里会不会有什么活动，不如你就说收集顾客资料和电话，好在生日当天送出小礼物什么的。”
“我怎么没想到。”洛恬豁然笑道，“这个办法不错，我试试。”
*
下午没课，祁嘉恒和黄泽他们在食堂吃完中饭，就直接去了医院探望他哥。
到的时候他哥正坐在窗边晒太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方哲哥呢？”祁嘉恒问。
“跑了。”
“你都跟他说了吧。”祁嘉恒了然道。
“嗯，说了，最后告了个白。”祁嘉航喟然一叹，“没想到把人给吓跑了，说是给我买橘子，昨天晚上十点多去的，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人一到了晚上就容易激动，他们本来只是在聊上学时的趣事，刚开始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起齐宁。
按理说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没想到后来还是他沉不住气。
“买橘子？大晚上的，你也信？”祁嘉恒忍住笑意，“哥，你告白好歹要有个充分准备，你平时不是企划案也要做两份的么？”
祁嘉航皱了皱眉，虽说他已经二十八了，但恋爱经历基本为零。他们家的人好像都挺缺乏浪漫细胞，他爸和他爷爷都是这样。
“好歹要有鲜花蜡烛音乐……这些吧。”祁嘉恒以拳抵唇咳了一声，看着他哥逐渐沉下去的面色，话锋一转，“方哲哥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
“希望如此。”祁嘉航望向前方，“就算他不来找我，出院之后，我会去找他。”
*
林宣从员工餐厅吃饭回来，才听小曼说方哲来了公司。
“他不是请了一个星期假么？”林宣疑惑道。
“不知道，估计是有什么事吧。”小曼顿了顿又说，“刚刚主编过来找你，让你回来之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那你先去摄影棚准备一下，我待会过来。”
小曼点头应是。
林宣说完折回电梯，按了上键。
瑰宝杂志社占据了这栋大楼的三层空间。
二十一楼员工餐厅和后勤管理部各占一半。
二十二楼是普通员工的办公区域。
二十三楼则是方哲的办公室和摄影棚，当然还包含了艺人的临时化妆间。
大部分的拍摄都在自家摄影棚里完成，不仅方便快捷，还能剩下不少场地租用的费用。
林宣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听见方哲说了声进，才推门走了进去。
“你怎么忽然过来了，祁嘉航他好些了么？”
“嗯，能吃能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林宣在沙发上坐下，定睛一看，被方哲眼下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你这是几个晚上没睡了？”
方哲：“……”自从祁嘉航受伤那天开始他就没怎么睡好，昨天晚上知道真相后回到家，翻来覆去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些不重要。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祁嘉航他……”方哲抓了抓头发，到现在他还处于一种不真实的震惊道中。
“他喜欢的人是你。”林宣十分镇定的接了下去，“那天在医院，祁嘉恒已经告诉我了。”
林宣顿了顿又问，“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方哲在他旁边坐下，生无可恋道：“大概该说的都说了。”
包括那天晚上在KTV的告白，还有第二天听到他和齐宁的对话，齐宁自导自演的四年恋情，那些秀恩爱的朋友圈，竟然都只对他一人可见。
还有那句迟到许多年的告白。
“所以你就跑了？”林宣哭笑不得，“学长，你要不要这么怂。”
方哲颓然道，“这些年我一误解他，我根本不值得他喜欢，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值不值得，只有祁嘉航说了才算。”林宣叹了口气，“至于面对，就交给时间吧。”
*
有了自家大哥的前车之鉴，祁嘉恒决定晚上的告白一定要做好充分准备才行。
他四点驱车回到别墅，不到五点，店员将他昨晚订好的鲜花蜡烛送到了河岸边。
某宝上一家叫做表白吧的同城店铺，各个价位的表白套餐都有，祁嘉恒直接购买了最贵的那款。
“先生，麻烦您签收一下。”店员拿出派货单，“因为您购买的是本店最高级别的表白套餐，不仅有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五百二十只心形蜡烛，还会在河对岸布置好浪漫的表白烟火秀，需要燃放的时候您提前拨打电话就成。我们同时提供免费的现场布置和回收服务，免去您所有的后顾之忧。”
“东西帮我搬到下面，其他的我自己来就行。”祁嘉恒签完字，指着长长台阶下方的河岸说。
他刚刚开着车在这附近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既不会占用公共资源，位置也比较隐秘，是很好的告白场所。
“好的。”省去一项工作的店员喜滋滋应了声，一般买最高级套餐的顾客图的就是省事，没想到这位顾客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真是十分用心了。
“那结束之后您打给我，我们会派专人进行回收。”
祁嘉恒嗯了一声，看到货车上还放着另外的鲜花，随口问了句。
“特别巧，这些花和蜡烛也是这附近的住户订的。”店员不忘吹嘘道，“表白嘛，我们家绝对是专业的。”
祁嘉恒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了更多信心。
摆好花和蜡烛就将近花了一个半小时，一个个点燃也费时间。河岸边的风很大，好在蜡烛都是玻璃杯装好的，不容易被风吹灭。
将近八点，嘉宾们已经陆陆续续回到别墅，袁何将最后一个菜端上桌。
“怎么少了个人？祁嘉恒呢？”其实林宣早就想问了，又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忍着。
程菲咬着一块苹果拉开椅子：“他四点多回来过一趟，说是有事又出去了，让我们吃饭不用等他。”
“哦。”林宣卷起意大利面吃了一口。
袁何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各位，我就做面比较拿得出手，你们将就吃。”
“你说祁嘉恒会不会是不想吃你做的面，才找借口晚归的。”洛恬故意道。
“怎么可能，好兄弟是不会嫌弃彼此的，更何况我们昨晚还讨论过某个重大的人生问题。”
洛恬嗦了口面，好奇道：“讨论什么重大的人生问题？”
“这是个秘密。”袁何往程菲那边瞄了一眼，“不可说。”
刚吃完晚餐，林宣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祁嘉恒发来的微信。
祁嘉恒：吃完了么？
林宣：嗯。
祁嘉恒：那你出来一下。
林宣：出去哪儿？
祁嘉恒：河岸边，便利店往前走三百米。
林宣指尖在屏幕上空顿了顿：去那干嘛？
祁嘉恒：你先过来，我告诉你。
昨晚那件事之后，林宣一想到要单独面对祁嘉恒，心里就像是被轻轻摇晃过的汽水瓶，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实际上已经被各种情绪、猜测塞得鼓鼓囊囊。
经不起更多的晃动。
他握着手机犹豫半天，才慢吞吞发了个好字。
刚出别墅就迎上了一阵凉风，林宣不想让祁嘉恒在凉风中等得太久，不由加快脚步。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
快走到便利店时，看到有人在旁边空地上摆了蜡烛告白，那晃动的火焰使得林宣缩了缩脖子，特意绕远了些才过去。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才远远看到祁嘉恒一只手撑在栏杆上，身姿欣长挺拔。
林宣顿了顿继续往前。
祁嘉恒听到脚步回头，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他，在看到林宣的一瞬间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只是傻愣愣地问了句：“你来了。”
“等很久了吧。”林宣歉然道，“我刚刚过来看到有人在路边摆了蜡烛告白，绕了个圈，耽误了些时间。”
“为什么要特意绕圈？”祁嘉恒一边问，一边暗暗观察他的表情。
“这个嘛，跟我在学校的那个传说有关。”林宣一言难尽道。
“邢风说的那个传说？”祁嘉恒忽然有了一个猜测，心脏往下一沉，“该不会之前也有人用相同的方法向你告白吧。”
“对啊。应该是大二那年，那人在我们楼下摆了很多蜡烛，可能是清理的时候没注意，竟然把公寓给点着了。”林宣呼了口气，“还好没有人员伤亡。”
“后来我就搬出了公寓，没想到毕业后居然还有人记得。”林宣一脸无语。
祁嘉恒：“……”
“对了，你叫我出来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路过这里觉得夜景不错。”祁嘉恒故作镇定，实则慌得一批。
林宣哦了一声，把目光投向江对面的万家灯火，看上去是还不错。视线一转，发现他们站的台阶下方隐隐透出一些火光。
“这下面是着火了么？”林宣撑着栏杆正要往下探头，被祁嘉恒一掌将脑袋推了回来。
“没，你看错了。”
“不对啊，明明就有。”林宣还是不放心，准备从台阶下去看看。
“真没有。”祁嘉恒握着他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
林宣刚想说些什么，伴随着一声巨响，无数烟火在上空绽开。
他的注意力一时被吸引，金色的烟火在他眼底闪烁。
“好奇怪。”林宣皱着眉喃喃，“我明明记得，除了跨年夜其他时间都禁止燃放烟火的，难道我记错了？”
祁嘉恒不自然咳了一声：“你说的是城区，郊区的话管控没那么严格。”
“这样啊。”林宣眉头一松，“还挺好看的。”
祁嘉恒扬眉问：“喜欢吗？”
“喜欢。”林宣仰着头，唇角扬着。
“你喜欢就好。”祁嘉恒的声音多了一丝羞涩。
“不过我喜不喜欢一点也不重要。”林宣眨眨眼“这烟火肯定是刚刚表白的男生放的，我们这算不算是在蹭别人的心意？”
祁嘉恒：“……”表白的话到了嘴边，又因为林宣这句咽了回去，
如果现在表白的话，时机气氛什么的都完全不对。
烟火足足燃放了五六分钟，夜空中闪烁的无数光点，最终会慢慢汇成——林宣我喜欢你 [爱心]。
而在这几个字出现前一刻，祁嘉恒率先伸手挡在了林宣眼前。
规整的字迹在墨色天空闪烁一阵，几秒之后就消弭于无形。
林宣将祁嘉恒的手扒拉下来，只隐隐看到夜空中残留的一个爱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