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叫罗宋扬,是研究仿生机械和人工智能的,以前公司的总裁叫赵羽竹,他原本是总工程师,但是技术水平没比过一个叫但丁的竞争对手,于是赵总把他开除了,聘用了那个不知哪来的但丁。
罗宋扬脸色阴沉,他虽然没见过但丁,但他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赵总第一次看见但丁把个人标志换成熊猫头时的表情,当时所有同事吓得原地退出三米远,估计这记忆不是假的。
所以罗小北那个词具体是指什么?他究竟哪里被动过手脚?
记忆都很清楚明确,逻辑也连贯,他唯一感到疑惑的是自己对那个黑甲青年的直观感觉,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又一时无法准确地总结形容,甚至他半天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在青年快要被鬼怪包围时紧张得手心出汗。
等等,罗宋扬疑惑,这世界上应该有鬼吗?
想了想,他打开一个通讯频道,凑到耳麦边问:“这两个人确定就是你们说的,但丁派来偷我核心技术的特工?”
频道里有个声音回答:“确定无误。”
“你们怎么得到消息的,但丁一贯谨慎,很少会被截获情报。”
频道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并没有确定幕后主使是但丁,这个人是你自己的敌人,我们负责的是实验室的安全,我们只知道会有特工计划潜入,需要我们抵御,究竟是谁派来的不在我们的关心范围。”
他这么一说,罗宋扬反而放下心来,他是根据经验判断:如果有人要黑进来,肯定是但丁,这个安保小组是从他口中得知了但丁这个名字,如果现在这几个人斩钉截铁地说,就是截获了但丁的情报,他就会怀疑这几个人是骗他,想要利用他的机关对付什么无辜的人,但对方现在的说辞,到是有些符合但丁的一贯风格。
况且,不知道坏事谁干的,算给但丁就对了!
等等,这个习惯哪来的?
罗宋扬皱眉,这好像是……赵总的习惯?
监控画面里,另一名白衣青年正飞快地在走廊里奔跑。
有四个“安保人员”正从四个方向围追堵截,罗宋扬的眉头更加紧了,他在一开始就提示,要把主力留给那名黑衣青年,但这些人没听。
他们似乎认为这个白衣人更具威胁性。
罗宋扬不再说话,坐在监视器前等着看结果,他是个技术人员,打架千万别找他。
走廊就像个迷宫一样错综复杂,到处一片纯白,非常难以判断方位,但傅重明脚步飞快,每个转弯都没有任何停顿——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只是在他和路怀星分开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有人试图拦截袭击他。
听声音,好像还不止一个?
他忽然笑着高声道:“行了,是继续赛跑,还是现在就动手?”
轰——轰——
一左一右两面走廊墙壁齐齐坍塌,黑色链剑从左侧飞来,傅重明猛然收住脚步,顺着惯性压低身体,从链剑与碎石下方滑行而过,右侧有无形风刃袭来,虽然威力一般,但傅重明如临大敌——
那玩意是那个黄毛吐的!
没听说哪个普通选手今场比赛还带牙具,每天认真刷牙洗脸的!
“我都闻到你的口臭了,小黄。”傅重明说。
防卫官脸上的表情与愉悦的声音完全不符,他很是郑重,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人实力不弱,而是他忽然意识到,黄毛是死在比赛之外的,他死在地球上,可是他依然成为了复活选手。
比赛对选手的控制力,并不仅仅局限于场地内。
路怀星说得对,没有人能逃避这场劫难,锦鲤秦爱爱七次与选人光标擦肩而过,那只是因为对方故意这样做,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还有什么比竖起一个偶像后,再把偶像毁掉更让人崩溃的?
这种“偶像”不只是秦爱爱,作为S级防卫官的傅重明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偶像”,支撑着人们的信念。
甚至,赵羽竹。
白色飞行器急速穿过风沙,落在沙漠绿洲。
但丁一早等在庭院里,一脸故作惬意的放松,但在舱门打开的一瞬间,但丁的表情却骤然大变。
“赵羽竹!”
他惊呼了一声冲上去,赵羽竹被两名A级防卫官搀扶,他白色的长裤几乎变成了红色,手指正用力按在自己大腿上。
但丁猛冲过来,一手按上赵羽竹的手背,摸到他冰凉的皮肤,另一手伸到半空,带了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战栗,想要去扶赵羽竹,但又过于小心翼翼,颤颤地不敢挨上去。
“桑妮!”但丁大吼,“去他妈给我抬个医疗舱来!”
赵羽竹推开防卫官,主动将胳膊搭在但丁肩上,声音很轻地说:“我不要那东西……”
“好好好不用,你按住伤口别松手!”但丁说着,助理迅速给他递来一支止血针。
旁边的防卫官一手挡住:“别,已经打过了,是撕裂伤,需要立刻缝合和修复血管,只打止血没——”
他话还没说完,但丁已经打横抱起赵羽竹,冲进实验室里去了。医疗舱可以缓解病痛或外伤,但伤成赵羽竹这样,医疗舱是治不好的,所以他说不用,但丁也没强迫他。
人工手术到是很快,由桑妮亲自做的,这个女人比但丁自己更擅长生物科技和医学,所以但丁只是在旁边辅助。
赵羽竹躺在柔软的大床里,但丁正仔细地将药布缠在他腿上。
伤口由一把不太锋利的刀造成,只是正巧切断了肌腱和几根主要血管。
那不像一把军工级别的武器。
但丁认认真真扎好一个蝴蝶结,正了正,将被子拉过来,盖在他身上。赵羽竹输了人工血液,但状态依旧显得有些憔悴,他靠在软枕头里,半闭着眼睛,低声说了句:
“谢谢。”
今天是第一次,赵羽竹本人亲自发消息说马上就到,从前赵羽竹代表联合政府过来,从来都是克劳迪娅主席的办公室给他发函通知,并且往往提前三天确定行程,但丁本以为今天会是某种甜蜜小惊喜,谁知却是个巨大惊吓。
但新闻上风平浪静,只说太阳防卫军团成功摧毁一起意图制造混乱的光塔崇拜者袭击。
所以但丁问:“你是为了保密伤势,才跑到我这儿的?”
如果就近拉去医院,不至于出那么多的血。
赵羽竹闭着眼:“嗯。”
“是平民袭击的你?”但丁犀利地问。
赵羽竹这才微微抬眼看了他一下,点头:“对。”
“你身边那俩防卫官是不是走后门考进来的?是废物还是死人?你又怎么回事儿,打我的时候不是厉害得不行吗?”但丁气不打一处来,甚至忘了维持他表面上的风度翩翩。
“别吵,头疼。”赵羽竹轻声抗议了一句,但丁便立刻闭了嘴,气呼呼地坐在床边,把床垫都压得吱嘎一声。
半晌,赵羽竹说:“这个赛季被选中的人越来越多,是上个赛季的四倍,半个月有一万多人进场了。”
但丁冷哼:“所以呢?”
“有几个崇拜者组织的小型基地,一直藏着,最近开始频繁活动,他们今天伏击了我一次。”赵羽竹抿了抿泛白的嘴唇,但丁递了一口水到他唇边,他沾了一口,然后继续说:
“突然袭击,规模不小,当时周围有一部分没疏散完的普通人,我们清理了来袭击的敌人,一个一直被我们护着的白领忽然拿出一个普通水果刀,给了我一刀。”
但丁目光凌厉地瞪着他,赵羽竹淡笑着答:“是挺丢人的,你笑吧。”
“笑屁。”但丁恶狠狠地吼了一声,“他袭击你干什么?”
“他十一岁的女儿中选了……但是他说,他同时也接到了任务,如果能在三天内杀掉我,他女儿可以永久免赛。”赵羽竹平淡地说,“他没说谎,可惜防卫官动作太快,当时已经开枪打中他了。”
听完经过,但丁冷笑了一声:“看来还是我说得对啊,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你看你劳心劳力的,结果人说杀你毫不犹豫。如果是我,我可不会像你这样蠢,竟然相信其他人。”
“他犹豫了,当时我没有防备,一刀扎心口的话必死。”赵羽竹说,“而且,太阳防卫军团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让人性永远不要接受考验。”
如果他们可以做得更好,就不会有人面临选女儿还是选守护他们的人的难题。
但丁嗤笑:“你以为人人都值得你拼命吗?”
或许是因为受伤,赵羽竹的态度也比往日温和了太多,他没有生气,也没和但丁针锋相对,甚至破天荒地抬起手,拍了拍但丁的手臂。
“你看,你都救了我,我为什么要失去信心?”
但丁轻轻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赵羽竹的手腕。
他的皮肤仍然微凉,但丁的仿生义肢可以调节成人体的温度,于是但丁稍稍把温度再调高一度,很快,赵羽竹的手腕变得温热起来。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羽竹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