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装易燃货物的卡车出了事故。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几乎要响彻整个城市,熊熊的烈火快将天空都染成橙红色,周围全是哭嚎与消防车鸣笛的声音。
司凝夏漂在空中,之所以说是漂,是因为她感受不到大地的重心。
她茫然的看着被撞得稀巴烂的宝马i3车内满脸是血的女人,刺眼的红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出,身后的火已经蔓延到这边,甚至烧到了她的身体,可她感觉不到丝亳痛苦,耳边却能听见火在烧的声音。
那个满脸是血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朦胧中,她想起一些事。
她跟冷听然又吵架了。
哦,与其是吵架,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耍泼。
她们之间出现了第三者,是司凝夏的发小兼闺蜜,对方远比她善良得多,这句话是冷听然对她说的。
听说她们在一起了。
就在刚才,两天没有回家的冷听然在进家门之后没吭过一声。一句解释也没有,从她眼前经过时甚至不屑于给她一个眼神。
即使是骗她,她也懒得装。
司凝夏一团火忍了两天,当场跟她吵了起来。
她和大多婚姻不幸的妇女一样,多疑,无理取闹,只能以胡搅蛮缠来博取对方一丝关注度。
这种手段一旦用多了,就不受用了,并且适得其反。
司凝夏每次闹情绪,冷听然都是冷眼旁观,一个字也不说,而她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痛又不痒。
又一次的独自发泄完,她情绪失控的抓起钥题从家里跑了出来。她找不到人诉说,这几年来为了守着冷听然,她除了纪初竼,几乎没有朋友。
而最后,这个她认为的朋友,闺蜜,发小,将她最心爱的人抢走了,亳无保留的抢走。
心脏像被千万根细针扎着,抓不得挠不得。
开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司凝夏和前面的车追尾了,狠狠的撞了上去之后她还没缓过神,她的车再次被人从后面狠狠一撞,车子被前后撞得变形,她被夹在中间,额前撞出一个大大的口子,血就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她好像是昏过去了。
可又清楚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她不是主要的追尾导线,在她的前面已经有至少七八辆车撞在一起了,她的后面还有三辆,连续几次的灾难性撞击,她的车门被撞掉了下来。
迟迟没有人救援,很快她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天亮了。
现场暂时得到了控制。
她的尸体终于被消防员抬了出来。
血已经凝固,那张昔日她引以为傲的脸此时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她原来的样子。
他们从她车上找到沾了血的驾驶证,确认她的身份后,登记离开。
还有太多跟她一样在这场事故离开的,哭嚎声比事故发生时更多更大声。
她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尸体旁边,从茫然慢慢到接受。
她死了。
冷听然终于可以光明证大的和纪初竼在一起了,也没有人再强迫威胁她。
皆大欢喜的结局。
临近中午时分,司博夏来了。那个疼她入骨的哥哥,此刻神情悲痛欲绝,签认领书时的手在发抖,之后默然领走了她的尸体。
她跟着车回到许久没有回去过的司家,最爱的母亲无力的瘫在沙发,从小把她捧在手心的父亲双手合十,手肘放在大腿上,似乎很久没有休息,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窜出几根白头发。
她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父母真的老了。
司博夏跟张姨说了句话,张姨匆匆进了厨房一趟又出来,手里多了一杯水。
母亲拒绝张姨的喂水,手一挥将水摔在地上,玻璃杯应声碎了。
就像她今天开的车子一样,被砸得稀巴烂。
也许是想到她的惨状,母亲突然双手捂脸,哭得像个孩子。
父亲垂着头,大手搂住母亲的肩,母亲无力的靠在父亲怀里,没一下鼻子便哭得通红。
她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冷听然没有出现。
纪初竼来了。
端庄优雅的自然直发很符合她的气质,今天规规矩矩的扎起了低马尾,耳边别着小白花,全身穿着死气沉沉的黑色西服,全素颜的眼睛通红,鼻尖也没能幸免,看起来十分伤心。
司凝夏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葬礼结束那天晚上,她回到和冷听然一块儿住的公寓。
她直接穿过了大门。
客厅好像和她离开那会儿没什么变化,她喝过的杯子原封不动的在桌上,隐约可见杯子上还有她留下的唇印。
屋子和她一样死气沉沉。
她想也是,她都死了,冷听然应该也离开了吧。
一声熟悉的猫叫声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白雪是她千挑万选了近一个小时的蓝眼白毛猫,把它接回家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只。
之所以会买猫,那是因为她意外得知冷听然喜欢动物。
知道这个消息的司凝夏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欣喜若狂的去了宠物店,她以为冷听然看见猫会很开心,没想到她冷着脸跟她说,她不喜欢动物,特别是她送的。
司凝夏当场失去了笑容。可猫已经买回来了,总不能再退回去。
白雪是她后来替它取的名字,她希望它能像雪一样永远白得纯结。
冷听然说阴暗的人养不出什么好猫。
她已经讨厌她讨厌到这种地步了,连她养的动物也要被攻击一番。
即使每天都伤痕累累,她还是离不开冷听然。
她爱她,爱到没有自我。
穿过房间门,她先看见了蹲在角落的冷听然。
她的眼睛,从来都能在第一时间看见冷听然。
不知道冷听然在想什么,双眼无神的看着某一个方向,眼睛许久也没眨一下,眼泪顺着她的眼下垂流下。
冷听然生得美,连哭的时候都是我见犹怜的,眼前的冷听然哭得比她在电视里哭得还要美。
被强行抱住的白雪似乎感觉到另一个主人的悲伤,不时扭动她肉乎乎的粗脖子。
白雪冲她的方向喵了一声,司凝夏像以前那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慢慢向她们走近,缓缓蹲下去。
她不在了,白雪还会思念她。
冷听然呢?
司凝夏在心里自嘲了一下,她和冷听然仅有的那点情份早已经被她以她母亲作威胁要求和自己交往的那一刻消失殆尽了。
她亲了亲白雪的脸,毛绒绒的猫毛把她扎得生痒。
无声的和白雪道了别,司凝夏抬头打量起近在咫尺的脸,不受控制的凑上去亲了一下,缓缓往下轻轻贴上她的嘴唇。
让她再亲她一次,最后一次。
冷听然像是感应到了似的,眨了下眼,如扇子一样又翘又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是你吗?”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司凝夏勾了勾唇,转身消失在房间里。
空气中飘着一句话,空灵的回音久久没有散去。
“我还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