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许秀芸和覃淮都在后悔。
后悔自己识人不清。
后悔自己心太薄凉。
养了十七年的孩子,因为亲生儿子的要挟,说不要就不要,丢掉一块金元宝,捡了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回来。
可就算那石头再臭,也是自己亲生的,得好好养着。
周诚表现得越出色,许秀芸心里就越发得不平衡,这孩子明明是她给培养出来的,凭什么说不认就不认了。
难道十七年的爸和妈是白喊的?
难道十七年的关系都是白处的?
一份断绝关系书,真有那么重的分量,真能将十七年的感情就说断就断?
许秀芸不信。
在覃氏地产落难的时候,周诚曾经接济过许秀芸和覃淮一笔钱,这让许秀芸心中有了期盼,她觉得周诚同她还是有感情的。
她本是富家太太,挥金如土地活过,虽说在周诚身上没怎么舍得烧过钱,但她在亲生儿子身上舍得花钱啊!而且她还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那么愧疚的理由——如果不是她一直穷养,周诚会有后来的那么出息?怕是早就养成纨绔了。
许秀芸想明白这个之后,心里那叫一个通泰,她觉得周诚能有今天的牛逼,起码有她一半的功劳。
周诚后来赚了那么多钱,分给她一点不过分吧!
覃淮拉不下这个脸来,但心里也想着让许秀芸找周诚要一点钱来当做本金,自己好东山再起,于是覃淮便默许了许秀芸的行为。他想着,大不了等自己赚了之后再还便是,他能挣下之前的千万家产,就能再挣下亿万家产!
许秀芸很快就付诸了实践,她知道周诚屏蔽了她,于是机智地重新办了一张手机卡,然后揣着忐忑地心思给周诚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许秀芸盯着手机卡怀疑了半天人生,然后才堪堪想通了关窍——现在都实名制了,想来周诚屏蔽的不是她的那个手机号,而是屏蔽了她这个自然人。
这不碍事,她借个朋友的手机打就是。
许秀芸拿着借来的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让人心凉的提示音再度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许秀芸这下才反应过来,周诚的手机号码是真的关机了!
她连着拨了三天,每隔十几分钟就打一次,半夜睡不着了还会再打两个电话试试,周诚的手机就没开过机,许秀芸终于明白了,周诚的这个手机号码多半是不用了,之所以没提示‘已停机’而是提示‘已关机’,那是因为周诚还没销号。
这可咋办?
许秀芸睁着眼睛想了一宿,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从通讯录黑名单中找到了何华的联系方式,尝试着给人拨了过去。
何华自打认识到许秀芸拎不清的本质后,就没再主动联系过许秀芸,故而她压根不知道许秀芸曾经拉黑过她的这回事,这会儿接到许秀芸的电话,还挺诧异的。
“哟,您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这真是太阳打脚底下出来了。”
许秀芸沉默了三秒,苦着嗓子说,“老何,你别涮我了,咱俩能不能碰个面?我有点事儿想和你谈。”
何华的直觉告诉她,许秀芸找她准没好事儿。
但何华顾念着多年的情谊,还是同许秀芸见了一面。
二人的那一刹那,何华心里只是诧异,她没想到许秀芸会老得这么快,但许秀芸却把整个心态都给崩了。
遥想当年,她是覃氏地产的董事长夫人,过得日子简直就是天上的活法,何华虽然有钱,但也就是一个离异的包租婆,论打扮、论品位,她哪样不比何华强?就包括儿子,她的养子都比何华那学体育的傻大个儿子厉害无数倍。
可现在呢?
何华已经从收租的繁重事业中解脱了出来,那么多的房产都有人打理,整天不是去这个城市打卡就是去那个城市玩耍,约着深市那一群有钱的老姐姐老妹妹们满世界的逛,家园账号里发的都是她们在世界各地旅游打卡的美照。
原先的何华穿的是简单的运动装,脚上有时候穿一双拖鞋就出来溜达了,看着和深市城中村的原住民没什么区别,这会儿的何华画着精致的妆,穿着修身的旗袍,头发躺着显年轻的羊毛卷,皮肤都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二人明明年纪相仿,甚至当初许秀芸还比何华保养得好很多,可这会儿二人站在一起,就和富贵人家的太太与乡间地头的老婆婆一样。
倒不是说乡间地头的老婆婆不好,只是这差距实在太大了,简直令人震惊。
许秀芸咽下喉头翻涌的苦,期期艾艾地说,“老何,我想同诚子联系联系,但他的电话一直都关机。这孩子是不是换号了?”
“是换号了,好多年前就换了,人都在京城定居了,还用深市的号儿干什么?更何况他在深市也没什么好联系的人,那孩子活了十七年,认识的都是狼心狗肺的,他换号的时候一点留恋不舍都没。”
许秀芸被何华这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给气得肝疼,可她还想从何华这儿要到周诚的电话,也不敢摔杯走人,只能委屈巴巴地挤了两滴泪出来,抽噎着说,“老何,你这还是生我的气呢,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当初不该听楚仔的话,不该那样轻易地把诚子分出去,我后悔了啊,我和老覃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后悔。”
何华已经把嫌弃和不信明晃晃地摆在脸上了,“注意一下,你可不是把诚子分出去的,是把诚子撵出去的,这俩的分量完全不同。”
“许秀芸,你也别和我在这儿绕弯子了,有什么话直说吧。诚子和远仔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他喊我一声妈都喊了十多年,你要是想给她找事,还想拿我当突破口,想都别想。”
许秀芸:“……”
她险些咬碎门牙,气得拳头几次捏紧,最后才说,“我和老覃想找他借点钱。”
何华被许秀芸的脸皮之厚给惊到了,“许秀芸,你脑子没坏吧,当初那孩子被你们赶出来后,没多久就还清了你们的所有抚养费,后来你们覃氏地产遇到难关,那孩子又给了你们几百万,你的胃口还没填满呢?你把那孩子当成什么了,聚宝盆?”
“还有,当初你们家破产清算的时候,留下的钱不多,但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两辈子足够花。还有诚子给你们的那一笔钱,放到深市可能连个首付都付不了,但放到一般的地方,买套房肯定够。你们的钱呢?那么多钱都花光了?难道你家破产了之后,你还和之前一样败家呢?”
许秀芸的脸已经快绷不住了,她又羞又气地说,“没有,是楚子高考那年没考上本科,我和老覃合计了一下,咬咬牙就把人送去国外了,让他在国外学习,他在国外人生地不熟,不得买套房子住,买个车子开?说来也是苦了那个孩子,在国外拿到绿卡之后,因为我和老覃给不了他太多的帮助,当兵去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艰苦。因为职业的特殊性,现在都两三年没联系到了……我还想让诚子帮忙打听一下,他在国际上的路子多,人脉也广,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探听到楚仔的动静。”
何华这下彻彻底底的福气了。
你们家都破产了,还想着把孩子送去国外呢?
你们是把孩子送去国外念书去了,不是送去国外享福了,还买个房子买个车子,咋不给一并买个庄园呢?
还有,在国外实在活不下去了,那回国啊,只要你手脚勤快,送外卖送快递都能赚不少钱,谁逼你去当兵了?
你在那边当兵,与自己同文同种的人可不就变成你的敌人了?
这一家真是彻底无药可救了。
老姐妹俩的碰头不欢而散,许秀芸心里可委屈了,回到家后还哭了一场,何华则是把这件事同程远吐槽了一通,还让程远做好铺垫之后再同周诚说,尽量不要影响到周诚的心情。
不影响到周诚的心情,这好办啊!
程远就挑着晚上事后的空档,同周诚把这件事情说了,彼时的周诚正在贤者时间,鼻梁上架着眼镜,抱着类纸化pad看论文,听程远说完这件事后,周诚把手里的pad放下,问程远,“覃楚去国外当兵了?去的哪个国家?”
何华没同程远说得这么具体,程远自然不知道。
周诚连接上远在长安市的‘长安’量子计算机,先是查了覃楚的身份证号,然后又查到了他的护照信息……一层层抽丝剥茧地查一下来,周诚给覃楚贴了一个‘诸事不顺’的标签。
这人也太倒霉了。
在国外念大学的时候,被人抢劫过不下二十次,还被打伤过一次,因为语言成绩不好的缘故,没能顺利从他就读的那野鸡大学毕业,入伍后,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伤进过医院。
要说是体训的伤,周诚不大信,毕竟体训把人肋骨训断、训肛裂的事儿,基本上不会出现。
查到这些信息归查到,想要插手,那基本不可能。且不谈周诚同美约的关系就如同玫瑰花酥糖一样,看着像模像样还挺美,美约给了他一个特聘院士的头衔,但实际上经不起任何的考验,这玫瑰花酥糖一碰就能变成渣渣,就算周诚这能同美约说的上话,他为什么要给覃楚说情?
周诚发现已经拿到绿卡的覃楚在国内还没注销户籍,顺手举报了,然后放下pad,往程远身边挤了挤,把胳膊揽在程远身上,就如同抱着一个暖呼呼的暖宝宝,说,“好怀念京城的地暖啊,深市这边的冬天太难熬了,开着空调干得慌,不开空调冷得慌,得亏你这人身上火气旺,暖和,不然我都睡不着。”
程远弓了弓背,让周诚搂得更舒服点,哼哼唧唧地问,“那我算是你的什么?暖宝宝?”
“不是暖宝宝,是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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