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是质子刀

高能物理研究所有别于寻常的实验机构,它的设置初衷并不是为了赚取试验费用,而是利用高能物理的手段来解决行行业业的问题。

如果有研究人员想要到高能物理研究所做实验,首先需要提交一份实验文书,其中包括实验方案以及实验意义,如果能够通过高能物理研究所的审核,便可以获得进入高能物理研究所做实验的资格,非但不需要自己承担试验费,还会得到高能物理研究所的一笔实验资助。

周诚是以花粉集团太极编译器总工程师的身份提交的实验文书,当‘质子刀’的概念呈现在高能物理研究所所长付盛林院士的桌上时,险些被付盛林院士的助手直接丢进碎纸机。

“质子刀?这也太玄乎了,这个项目的提交人是民科吧……”那助手只是通过常识就将周诚提交的这份报告给pass掉了。

事后,他还同付盛林院士说,“花粉集团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搞了个太极编译器出来,感觉全宇宙都快容不下他们了。光刻机技术,他们都紧跟在欧美人身后研究了多少年,半点有长进的突破都没有,这会儿居然提出一个‘质子刀’的概念,还是一个搞编程的人提出来的,我真怀疑,他懂微观么?懂分子么?懂质子么?咋不直接搞出一个电子刀出来?”

付盛林教授知道他这助手是国外名校回来的,一直都看不上国内的花粉集团,哪怕HOS做得真的很成功,他都能挑出一堆的毛病来,认为花粉集团只是吹得响,虽然技术很多,但大多数都浮于表面,就好比HOS,如果芯片一旦断供,就算HOS再厉害,那又能怎样呢?

所有的软件程序都是依托于操作系统而运行的,所有的操作系统又是依托于芯片等核心部件运行的,若是根源上的基石问题解决不了,那所有的技术突破都属于浮云。

这人虽然看着清高了点,但心还是向好的。

付盛林教授问,“花粉集团的?你把实验方案拿过来,我看看。我们审查各处递交上来的实验方案,可不能凭直觉,更不能凭个人主观论断。你把这份报告拿回来,我仔细看看,如果真的不着边际……”付盛林教授笑着摇头,如果真的不着边际,他们又能做什么?顶多是pass掉这份报告罢了。

没有谁的科研工作是一条通路走到尽头的,多数人都是在摸索未来的过程中不断试错,碰个头破血流之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一条通路来。

那助手将周诚递交的实验方案重新打印了一份,交给付盛林教授。

付盛林教授摸出老花镜来,打开文献检索系统,先随机从周诚这篇实验方案中标注有文献引用标识的地方随机选了一条,检索出文章来,看引用是否真实有效,确保引用者是真的懂被引用的那篇文献所表达的意思后,他才开始正视周诚这篇文章。

不搞二次引用,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学术诚信。

那助手见付盛林教授居然看着看着就拿出了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心中有些不妙,他臊着脸给付盛林教授泡了一杯乌龙茶,问,“付老师,您看的这么认真,这篇实验方案……是真的被我低估了吗?”

“何止是被你低估了,也被我给低估了。”付盛林又看了一会儿,放下眼镜,揉着太阳穴说,“从他的观点以及根据一些现有的文章做出来的合理推理看,质子刀是真的可行的。你刚刚说为什么用质子不用电子,作者也说了,是因为电子带有负电性,更容易受到材质的影响,而带有正电性的质子受到的材料干扰就会弱很多。另外,就是波粒二象性,所有的粒子在穿过一种材料的过程中,都会在材料结构中留下痕迹,若留下的这个痕迹不会轻易改变,就会形成‘蚀刻’的作用,蚀刻机是这样,光刻机也是这样,他提到的质子刀也是同理。”

“可质子经过一种材料,会发生十分明显的衰减,更别说是要用作芯片技术。简直就是拿着一团泥巴想要将钢板砸出个窟窿,可能么?”

付盛林教授问,“如果泥巴具有足够的速度呢?动能定理你忘了?小许,你这思维定势有点厉害啊,身在高能物理研究所,却连基本的物理定律都忘了?回去好好补补。”

“质子刀技术有没有未来,确实有待商榷,但我没能从这本实验方案中看出问题来,所以这项技术有资格进入我们高能物理研究所,有资格用我们的设备,至于能否成功,交给写这本实验方案的人。”

付盛林教授突然想起来,他还没仔细看这本实验方案是谁写的,便翻到最后的作者简介页上扫了扫,亲自打开邮箱,给周诚留下的那个邮箱里回了一封邮件。

回完邮件之后,付盛林教授才同他的助理许宴说,“被你嫌弃了那么多遍的HOS,就是这个申请人搞出来的,他做出很多东西来,希望质子刀也能成功来。如果你不太看好质子刀项目,那我就安排一个博士来协助他完成实验,如果你能保证自己的基本素质,那就由你来协助。”

助手许宴尴尬道:“您放心,就算有情绪,我也不会带到工作中来,肯定会协助好这个研究员的。”

然而,周诚需要他的协助吗?

由许宴带着熟悉了实验室设备的基本操作之后,周诚又啃了一遍那台‘钢铁巨兽’一般的设备配备的使用说明书,然后便亲自操刀实验。

做实验所需的石墨烯材料是由花粉集团送来的。

周诚以质子发射器作为发射源,不断地调整相应的实验参数,成功收获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许宴觉得自己的直觉还是挺准的,如果不是付盛林叮嘱他不要随便叫停周诚的实验,他都打算让周诚尽快写一个实验报告,然后赶紧离开高能物理研究所,把实验机会让给其它有准备、也有把握的人了。

最让许宴感到绝望的是,周诚貌似也绝望了。他依旧每天都会到实验室,但多数时间已经不再使用设备了,而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推理,在电脑上计算那些一长串一长串的公式。

渐渐的,许宴就不再来盯周诚的实验了。

陈向阳院士偶尔会问周诚一两句研究进度,但他觉得周诚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什么突破,也不会问得太勤,倒是程远会日常同周诚聊聊学校里、课题组里、医院里发生的事情,顺带着确定一下周诚是不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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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诚在高能物理研究所待了三个月,就如同和外界完全断了联系一样,就连付盛林教授对周诚的评价都从‘这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变成‘这是一个很有毅力的年轻人’。

京城已入十一月,天气还不算大寒,但已经下了两场薄薄的雪,程远给周诚寄了同城快递,送来了羊毛衫和薄棉衣。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诚的研究进度也熬过了山重水复,熬到了柳暗花明。

其实他的研究并没有遇到太大的瓶颈,许宴与付盛林院士认为他迟迟没有做出成果来,这也是九成九的误解,之所以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在高能物理研究所,是因为他发现质子刀在穿越石墨烯的时候,会发生轨迹改变,故而临时调整了芯片的基底材料,然后又因为质子刀在基底材料上留下的轨迹更为立体,周诚重新设计了芯片结构。

这世界上的主流技术还是将芯片越做越薄,从毫米级做到了微米级,再做到了纳米级,也从蚀刻机做到了光刻机。

而质子刀技术的成熟与问世,直接将芯片的厚度从纳米级推进到了皮米级。同样是一片5nm厚的芯片,用质子刀技术加工后的芯片,在整体性能上要远超硅基芯片,散热性能更是甩了硅基芯片不知道多少条街。

周诚利用新找到的材料不但构建立体芯片结构,借助质子刀在碳材料中自如地穿梭雕刻……技术不断精进。

直到他精进到自己觉得差不多了,才拿着成品去高能物理研究所做了一个扫描电镜测试,测试结果相当喜人。

他用一天时间撰写完实验报告,然后便向付盛林院士提交了离所申请。

付盛林院士看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结题报告,端起来的茶杯过了很久都没能放下。

“质子刀技术……成功了?”付盛林院士问周诚。

周诚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勉强算是成功,接下来还需要和科工集团那边联系,将质子刀刻机研发出来,然后从花粉海斯实验室选一批设计好的芯片来进行流片实验,如果流片实验通过,并且能从设备性能上检测到依赖于这种技术而生产出来的芯片的优越性,才算是成功。如果稍微放宽一点点要求,能同目前国际上最顶级的那些芯片持平,也算是成功。”

付盛林教授放下茶杯,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问周诚,“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的操作?我想再亲眼见你复盘一下实验过程。”

“自然可以。”

这样的实验周诚已经做了不下千次,做起来的成功率相当高,他将操控质子的软件连接上自己的电脑,由电脑中已经预设好的程序来发射质子移动指令,不到七秒钟的时间,一片多通道芯片就已经诞生了。

周诚一连做了二十分钟的实验,在付盛林院士面前秀了一波操作。

付盛林教授看得瞠目结舌,等周诚结束操作之后,付盛林教授才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你电脑上这个软件是……建模用的?你能不能在芯片上造一份地图出来,要是能留这么一个东西作为纪念品,我们所肯定会增色三分。”

“没问题,您稍等。”

质子刀刻出一片芯片需要七秒钟的时间,但想要设计一枚新的芯片外观却至少需要十分钟,周诚找到官方给出的花国地图后,建好矢量化模型,然后便调动起了质子发射程序。

熟悉的纹路在碳材料上一点一点勾勒出来。

那是九百六十万山河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