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礼从来拿这个人没办法,他从前就想不通,这人是怎么能那么顶着一张禁欲端方的脸,说出那么肉麻的话。
明明很想嘲一句,甜言蜜语是最信不得的了,可胸口如擂的心跳却骗不了人,那人紧盯着他温柔如水的视线也骗不了人,自己的动摇和原以为不会再有的心动更骗不了人。
“不……不早了,该出发了。”喻礼别开视线,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再晚他们就要下班了,总要知道明天的安排才好。”
这个姿势重心太低了,想起来就必须借力,喻礼手往下一撑,却结结实实摸到了祁湛的大.腿。
位置……好像还挺尴尬。
他瞬间就不动了。
“嗯。”祁湛却没什么异常,直接凭着腰力站了起来,顺便把他也半抱了起来。
祁湛假装没看见他通红的耳垂,直接把盒子盖好拨到一边,将行李箱塞了进去。
这下,他是彻底属于这里了。
一眼望去,总能找到他生活的痕迹,和与他相关的东西。
喻礼也有些微愣,那一点点惆怅很快被他掩下,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等两人回到公司的时候,小柯还没走,直接来汇报了一下,顺便提了一下,周泉最近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了,公司高层对他的排挤不动声色,让他萌生出了一点想要辞职的想法。
喻礼表示知道了,时机还没到。
他稍稍翻了一下手上的明天的计划安排,办公室里一时安静无比。
小柯乖乖地垂手立在一旁,视线却不住地瞟向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一身休闲西装的祁湛卸去了强势和疏离,纤长的手指被阳光照出一点玉般的透亮来,翻着杂志书的动作都优雅极了,只是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杂志上。
原先还是轻轻瞟一眼,到后来见喻礼没有反对,索性让杂志摊开在腿上,定定地盯着喻礼看,眼神直勾勾赤.裸裸的。
看得小柯心头一紧,生怕喻礼下一瞬就要暴起掀桌子了。
这么多年,以他们喻总的长相,凑上来的男男女女多如过江之卿,女的还好,多少矜持一些,男的么……
青年才俊有,奶油小生也有,更有些快要秃顶的有些特殊癖好的中年老头子,眯着一双眼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然后就被喻礼直接打掉了一颗门牙。
虽然是失去了一笔大单子,但是自那以后,便再也没人敢这么直白地盯着他看了。
这位祁总……
明明几天前,他才被他们喻总从办公室里赶出来,还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现在看起来,像是和好了?
“晚饭就去楼下食堂吃点吧,我们公司伙食还是不错的。”喻礼把电脑关机,转头看向祁湛,正对上他的眼神,不由得又是一愣。
“好。”祁湛走过去,把杂志放在了他桌上,撑着桌子低下头看他。
明明随手放在沙发上就好。
喻礼很清楚他那些小心思,却也没戳破,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跟他并排往外走,小柯尽职尽责地跟在两人身后。
正好是晚饭时间,喻礼专门请了大厨,晚饭免费味道还不错,自然受欢迎,大厅里挤了个满满当当。
喻礼也没有搞特殊,拉着人挑了个人数还算可以的队伍排着,又拒绝了员工诚惶诚恐想要帮他插队的建议,跟祁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排到他们,差不多是十分钟之后了。
祁湛这才发现,这里的菜色,竟然有些像三中的食堂。
尤其是那酸甜刺激的糖醋排骨,闻起来几乎是一模一样!
两人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祁湛盯着面前的东西,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这个厨师,是不是……”他看着喻礼,有些欲言又止。
“嗯。”喻礼点头应了,神色依旧淡淡的。
其实不过是他怀念三食堂的饭菜,正好这位厨师准备退休回家,就被他挖了过来。
祁湛不说话了,又像以前一样从自己的盘子里拨了两块糖醋排骨过去,心里酸酸涩涩的。
可能喻礼自己都没明白他这番举动的真正含义。
喻礼从来拥有的少,所以他会不自觉贪恋,并试图留住少数他拥有的东西。
祁湛心口一疼,直接握住了他放在餐盘边上的手,揉了揉,用力握紧了。
“怎么?”喻礼虽然对他突如其来的情绪不太能理解,但也没甩开他的手,甚至完全屏蔽了周围人自以为隐蔽的打量视线,完全默许的态度。
“没什么,”祁湛摇了摇头,把他的手往自己这里拉了点,轻声道,“以后还是我做饭。”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我做的比他们做的好吃,也比外面更干净些。”
喻礼看着他有些小孩脾气的模样,只以为他是醋了。
毕竟这家伙从以前就是个醋缸。
嘴角隐隐勾起一抹笑意,喻礼没说不好,只是道,“你不用工作吗?”
他突然想起来,这家伙自回来以后,所有时间几乎都消磨在他这了。
虽然他确实不愁吃穿,但是以他的性格,也不像是会靠家里的人。
“在装修。”祁湛笑了笑,“等差不多了带你去看。”
喻礼后来才知道,这家伙把他们公司旁边的那栋楼买下来了。
于是启预的所有员工,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个人来跟自家老板吃饭,举止亲密。
到后来甚至已经是同进同出了,恐怕离同吃同住也不远了。
更何况祁湛时不时的宣誓主权般的亲密动作,加上喻礼近乎默许的态度,无数个恋爱小版本被私下传了出来,足够写一篇上百万字的虐恋情深了。
“陪我去个地方。”喻礼做完一天的工作,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乌云压顶,大雨将至啊。
“很着急吗?等会可能天气不太好。”祁湛往外看了一眼,也有些忧心,虽然还是大中午,但是已经感觉快要傍晚了。
“必须去的,你不想去吗?”喻礼回头看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已经有几分不高兴了。
“怎么会?”祁湛从身后把他环住,两人一起从二十几层往外俯瞰,他的手搭在喻礼小腹上,轻柔地来回滑动,不带任何□□,只是单纯的,欢喜的触碰。
喻礼被闹得有些痒,左右扭了扭身子,怎么也躲不开,索性把自己完全窝进他怀里,闭上眼睛随他去了。
最后出发的时候,祁湛还是去准备了两把伞,总感觉这场雨会很急。
这次是喻礼开车,没有听音乐,没有说话,甚至在祁湛开口询问的时候,都只是短短的两个音节回应,看起来心情更糟糕了。
祁湛识趣地闭了嘴,眼看着车子越开越偏,到最后,已经是到了郊外的一处荒地了。
喻礼停了车,他从后备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花束,“走吧。”
看着他怀里的花,祁湛心头一跳,隐隐感受到了什么,脚步越来越僵硬不说,还有些同手同脚起来。
两旁的树木逐渐稀少,露出中间的一块空地,被很好地修葺过了,还有一个白色的墓碑。
“妈妈,我来看你了。”喻礼把手里的花放下,又拨开了他前几天才清理过,却重新飘下的落叶。
其实他手里稍微有点钱之后,就想着换墓地的事。
但是他的母亲从来都是讨厌麻烦,又不喜欢喧闹的人群,想想还是作罢,只是把这块地买了下来,重新修葺了一下。
开辟出了一片只属于她的空间,也避免每到清明节人挤人的尴尬。
祁湛有些僵硬地帮忙清理,关节相触发出嚓哒嚓哒的声音,舌头都快打结了,“阿……阿姨您好,我是祁湛,突然来拜访,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真是抱歉,下次……下次一定补上……”
说得颠三倒四,喻礼本来还有几分惆怅,看他这副模样,突然有些想笑。
对上祁湛投过来的,求救般的目光,把那束花塞进了他手里,朝他努努嘴。
祁湛会意,万分谨慎又小心地把花束放在了墓碑前,毫不在意地伸手拂过墓碑上的尘土,又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
“抱歉啊阿姨,这么久才来看你,”祁湛学着喻礼,直接坐在了墓碑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祁湛,是您儿子的……男朋友。”
他本来想说爱人的,但是想想还没到时机,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常常听喻礼聊起您,说您是个……非常温婉的女子……”
喻礼在一旁听着,简直想要扶额叹息。
这人平时看着精明,怎么一紧张就这么傻气?
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搭在祁湛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妈,这就是我喜欢的人,上次就说了,现在带给你看看。”
祁湛呼吸一滞,掌心都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他在裤子上轻轻擦了擦,然后把手翻过来,温柔却坚定地回握住喻礼的手,手指交错,十指相扣。
“阿姨,我喜欢喻礼,很喜欢,很爱他。谢谢您培养出了这么好的儿子,谢谢您把他教导得这么善良又坚韧,谢谢您给他带来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祁湛终于冷静下来,极佳的口才也有了用武之地,面对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听得喻礼都感觉牙酸。
但不可否认的是,心里那丝丝缕缕的,快要溢出来的甜蜜。
这种被人当做掌心至宝小心呵护的感觉,全部来自这个人,他又还在矫情些什么呢?
人总要向前看的,互相折磨没有任何意思,更何况祁湛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
两人在这里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天,哪怕对话的另一方不能言语也不会回答,也依旧满怀敬畏之心。
一直到淅淅沥沥的小雨点落下,两人才起身准备回去。
这里离车子还有一段距离,但是雨已经落下来了,祁湛直接脱了西装,将喻礼兜头盖住,然后抱着人往回冲。
等上了车,喻礼倒是没什么,除了头发有些微潮,身上清爽极了,祁湛却湿了大半,白色的衬衫贴在身上,隐隐透出肉色。
“傻不傻,我一个大男人淋点雨又不会怎么样。”喻礼嘴上嘟囔着,手上却迅速开了暖空调,又把放在后座上的毛巾毯扯过来,给人擦了擦,然后裹上。
“是啊,我一个大男人,淋点雨又不会怎么样,”祁湛笑着重复了遍,乖乖地把自己裹了起来,“但是我还是舍不得你淋雨,我答应过阿姨的,会照顾好你。”
喻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抚上他的侧脸。
掌下的皮肤细腻,微凉,又被祁湛撒娇似得主动蹭了蹭。
喻礼喉头上下滚动了一瞬,突然有一种……想吻他的冲动。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更何况,这人本来就是他的,不是吗?
于是喻礼撑着身子,慢慢凑了过去,轻轻在那淡色的唇上贴了一下。
微微分开一瞬,又贴了回去,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
“宝贝……”祁湛完全屏住了呼吸,愣愣地感受着他难得的主动亲昵,正当他准备不管不顾亲回去的时候,喻礼却已经坐了回去,发动了车子。
“回去吧。”
语气很平淡,除了嗓音微哑,还有那通红一片的耳垂,仿佛无事发生。
等回到家之后,两人快速洗了个澡,然后就抱在一起,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暗沉沉的雨幕将整片天空遮得一丝光都没有了,噼啪的雨点砸在窗上,听起来还颇有几分吓人,显得这个小空间越发逼仄。
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就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只剩下他现在靠着的这个胸膛,透过衣服传来的温度,还有沉稳的心跳声,才能给他几分真实感。
这样的天气让人觉得有些压抑,喻礼也没什么心思再做别的,加上今天日子特殊,靠在祁湛身上就开始犯困,被他轻轻地抱起来放回床上。
一倒回柔软的床,喻礼就自觉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半撑起身子,朝祁湛伸出手,“你的手机给我看下。”
祁湛虽然有些奇怪,但仍旧没有任何犹豫地递了过去。
当自己的指纹打开了屏幕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他曾经的那张照片,看来祁湛也一直没有换过手机。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像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突然有了意义,心里空着的那块被逐渐填满。
喻礼把手机还给他,又把自己的扔进祁湛怀里,有些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我手机卡了,给你个机会,帮我换只新的。”
祁湛几乎瞬间就回想起了这人之前对于手机隐秘性的看法,这是只有最亲密的亲人才能随意翻看赠送的东西,心头一喜,“好。”
要什么都给你,何况是只手机?
得了答案,喻礼心情大好,又躺了回去。
明明也是一米八多的身高,偏偏骨骼纤细又不长肉,团起来的时间像只猫儿一样,看的祁湛心头一软。
现在才九点多,对他来说睡觉有些早,就一直盯着喻礼的脸看,视线扫过他的光洁的额头,卷翘的睫毛,圆润可爱的鼻尖,感觉没有一处不可爱的。
突然,窗外亮了一瞬,然后轰隆一声巨响。
闪电亮起的一刻祁湛就反应过来了,伸手捂上了喻礼的耳朵,但是突如其来的声音还是把他吵醒了。
喻礼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的,像只小仓鼠一样,眼中还残留着几分被突然惊醒的无措与恐慌。
“什么……?”喻礼偏头想往外面看,却被祁湛摁住了,一把将他搂到胸前,一只手捂住他的耳朵,一只手顺着他的脊椎一下一下抚弄着,“嘘……没事,我在呢,不怕不怕,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熟悉的开头,不一样的故事。
也不知道这个除了书本,对别的所有东西都不太感兴趣的人,是从哪里淘了那么多故事,还能倒背如流。
最初的惊慌褪.去,喻礼才回过神来,小朋友回来了。
现在正躺在他旁边,替他遮风挡雨。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他闭着眼,往祁湛怀里又缩了缩,哑着嗓子轻声道,“你抱抱我,抱抱我……”
还带着颤。
祁湛不动声色又把人抱紧了些,明明已经没多少空间了,两人的胸膛紧贴,怀里的人还在不断朝他的方向挤。
温热的体温,结实的臂膀,低沉悦耳的读书声,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双翅膀,将他紧紧地包裹起来,隔绝掉一切黑暗的东西。
温暖,又令人眷恋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