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昏暗一片,窗帘拉得紧,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唯一的光点,大概就是喻礼手上的烟头了。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烟屁股,喻礼那次偷买只抽了一根的烟盒,已经全部空了。
屋内烟雾缭绕,找不到通风口,只能在密闭的空间里来回冲撞,变得越发浓郁,甚至呛人,但是烟雾中心的那个人,根本毫无所觉。
抽烟抽太多,嗓子都感受到了痛意,但是机械性的动作却无法停下。
吸一口烟,从喉咙一路滚进肺里,烫得心口发疼,然后麻木。
其实他知道的,对于这种情形,也隐隐有过预测。
只是……舍不得。
他都大公无私那么久了,只想自私那么一回。
他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梦里,他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男孩子,可是梦,就总会醒的。
偷来的美好,总是要还的。
而这一年多的回忆,已经足够他支撑着,去走未知的那段,没有他的日子了。
一开始就知道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他自己也还有别的责任和使命,爱情什么的,太奢侈了。
手中的烟头已经烧到了最后,喻礼却浑然不知,直到指尖感受到烫意,才甩了烟头,垂头凝思了一会。
昨天顾青松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你比他大,比他经历的事多。
你更懂这世间的恶意和生存的艰辛。
他可以不懂事,但你得懂。
喻礼眼睑微垂,然后抬手,直接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越发清晰。
说到底还是自私,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贪恋那份温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啧……
喻礼撑着膝盖站起来,踉跄了一瞬,然后赤脚踩在那些烟头上,摇摇晃晃往窗口走去,想通通风。
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喻礼抬手的动作顿住了,意识有些混沌,望着门的方向,没有任何反应。
敲门声越来越急,喻礼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是有人在敲门。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慢慢走过去,心里想着最好等会就搬回寝室去,更自在些。
思绪运转太慢,喻礼甚至都没看外面是谁,开门之后,就被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祁湛把人推进去,用脚勾上门。
随着关门的声响,就是带着灼热气息的吻,喻礼还有些恍惚,下意识想要挣扎,但是他太久没吃东西了,精神状态又差,轻易就被捉住了手腕,反扭到身后。
祁湛以一个从未有过的强势姿态把人禁锢住,从头到脚分毫动弹不得,只能在他怀里,仰着头接受他的入.侵。
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喻礼放松下来,乖巧地任他施为。
这个吻长达十分钟,到两人都呼吸不稳,嘴唇已经完全麻木。
喻礼垂眸看着他的喉结,避开那依旧炙热,带着满满爱意双眼,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想让他放开。
“我有话对你说。”
“你听我说……”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沉默。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喻礼从未感到如此心累,过度的默契,现在就像是一把讽刺的尖刃,刀刀割在他心里。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们就这样吧。”
喻礼愣了一瞬,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反倒落下了,“什么时候走?”
走了好。
走了最好。
本来这里也圈不住这只金凤凰的。
“今天。”祁湛道,大手用力把人往自己怀里勒,刚刚分开的那点距离瞬间又被他拉近,紧紧贴着彼此的胸膛。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收拾东西吗?这个我不擅长,就不帮你弄了。”喻礼心口酸得厉害,别开头想把人再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紧得像是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一样。
“不去。”祁湛不肯撒手,难得的小脾气上来,谁说都没用。
喻礼轻叹一口气,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脊背,“那到底是几点?”
“下午一点。”祁湛把头埋在他颈窝,闷声道。
还有将近五个小时,来得及。
喻礼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既然要走了,送我样礼物吧。”
“什么?”祁湛终于舍得把人放开了,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互相送什么东西的仪式感了,为对方准备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又分外符合心意,倒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向自己讨要什么。
“跟我来。”喻礼拉着人出门,一头扎进了附近的商业街。
两人是这里的常客,喻礼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一路拐进了街尾的一间小饰品店。
往常喻礼也喜欢逛这些,但都是看个热闹,除了两人的手链,没再买过什么,两个大男人,对饰品本来也没什么研究。
但喻礼这次的目标,却很明确。
“我要这个。”他靠在柜台旁,素指一点,是玻璃柜中的一款黑曜石水晶耳钉,“你给我买。”
切割成菱形,小小的一颗,非常精致,看起来倒也分不出男款女款。
祁湛自然地付了钱,看着少年有些欢喜地捧着小盒子,心里软趴趴榻下去一块,他拉住喻礼的手,“怎么想到买这个?准备送给谁吗?”
“你送我的,怎么可能送给别人。”喻礼不动声色地把手挣开,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耳钉,在阳光下闪着极为漂亮的细碎光点,“我自己戴。”
祁湛蹙起了眉,神色微敛,“你没有耳洞。”
“没有就去打,多大的事。”喻礼摆摆手,目标明确地朝着另一头的纹眉店里面走,这种店一般有打耳洞的服务,五块钱一只耳朵。
经济又实惠。
“喻礼。”祁湛连忙把人拉住,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伸手想要抢他手里的盒子,“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打耳洞那就是生生破开一层肉,而且喻礼是男孩子,他根本想不出他必须打的理由。
“我喜欢。”喻礼把手背在身后,毫不退让地盯着祁湛的眼睛,甚至显出几分针锋相对的气势来,“要么你现在陪我去,就打一个。要么等你走了我自己去,到那时,我想打几个就几个。两只耳朵打满,五六七八个,应该也很好看。”他抿唇笑了笑,无辜道,“我看很多人都是这样打扮的,多时尚。”
祁湛直觉他有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而且他很清楚喻礼言出必行的性子。
倒不如自己看着他,陪着他。
估计知道自己要走了,想耍耍小性子。
坐在椅子上,被小姐姐在耳垂轻轻点了个黑点,然后就拿起枪,直接打了进去。
祁湛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倒像是比他本人还要紧张,甚至沁出了手汗。
因为这个水晶耳钉有点大,装不进枪里,所以打的是银质的小耳钉。
小姐姐细心叮嘱了一下后续护理事宜,表示等伤口结疤长好,再换自己喜欢的耳钉。
中间肉没长好,绝对不可以拔出来,不然很难再插回去,要遭很大的罪。
喻礼笑着应了,又甜甜地谢了两声,走出店门,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祁湛跟在他身后,有点弄不清他现在的想法。
喻礼似乎对自己要走,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是不吵不闹,本来就是最大的反常。
“走吧,送你去机场。”喻礼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是你要先回家?你爸妈在家里等着接你吧?”
“要回家的。”祁湛低下头,紧紧拽着眼前这只手,怎么都不肯放。
“那你先回去准备吧,别忘了东西……哦,不过都可以去那边再买。”喻礼笑着,捉住他的手腕,一根一根手指掰开,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那……再见。”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祁湛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明明只是短暂的分离,但是心里就像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生疼。
喻礼却没有如他所想地回家,而是拐进了一处墙后面,悄悄探头出去看,确认人已经离开,才打车去了机场。
不送他,是不可能的。
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些,不至于太过狼狈。
等到祁湛跟爸妈一起走进机场时,喻礼站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的妈妈很漂亮,精明能干的样子,爸爸则一派儒雅,跟他很像。
两人偏头对祁湛说着什么,只是他一句都没应。
喻礼看着三人候机,检票,按照次序进站。
祁湛站在闸机口,爸妈就在另一端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有几分焦急,他却怎么也迈不开那一步。
他下意识回头,视线扫过人群,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看到了那道人影。
下意识朝喻礼的方向走去。
“别动。”喻礼却先他一步,跨上前来,“就在那,别动。你要出范围了,等会重新检,麻烦不麻烦。”
祁湛死死盯着喻礼,眼眶已经开始泛红,手指狠狠扣进了掌心,却感受不到痛意。
喻礼从来都见不得小朋友这个表情,他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到他身后,那对夫妻身上。
对上他们满满探究,带着些许抵触的视线,朝两人笑着点了点头,重新看向祁湛。
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太过戏剧性了些。
想起偶像剧里那些男主为了女主留下来的画面,他歪了歪头,突然开口。
“如果我说不希望你走,你会留下来吗?”
祁湛又朝他的方向迈了一步,直勾勾地望着他。
斩钉截铁道,“会。”
如果你希望我留下来,那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去做。
喻礼笑了,后退一步,然后像个孩子般开怀,用力朝他挥了挥手。
“好,那么……”
“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