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动的瞬间

喻礼抖着手,挂了电话。

没有了催命般的铃声,他终于放松了下来,稍稍可以喘口气。

但是过了没两秒,铃声又响了起来,原本清脆的闹铃现在听着却又几分可怕,但打电话的人显然也很执拗,一副不接电话誓不罢休的态势。

“咳……咳咳!哈……喂?咳……”喻礼用力咳嗽了两声,强逼着自己发声,喉咙涌上来一股腥甜的味道,嗓子生疼,像是被割裂了一样,但好歹是能出声了。

“喂?怎么了?”接通了电话,他假装轻松地笑了声,“大晚上不睡觉,给我打电话干嘛?”

“你没事吧?”祁湛顿了一瞬,“刚刚怎么挂了电话?”

喻礼:“摁错了,你不是很快又打回来了么……”

“你的嗓子怎么了?”祁湛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有些小心翼翼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干什么?”喻礼闷笑一声,抬头看了眼暗不透光的天空,朝后缩了缩,“当然是在家里了,躺在床上,喝着热水看书呢,你说你也是,给我布置那么多题,我现在看到数字就想吐。”

他强撑着精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点,跟平时一般无二。

然而又一道闷雷炸响,喻礼瞪大了眼,下意识想要尖叫,却抬起了手,用力咬住自己的食指,低低喘了两口气,只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地呜咽。

就像是受了伤的幼崽,可怜又无助。

“喻礼。”祁湛祁湛突然喊了他一声。

喻礼瞪大了眼,这是那家伙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两个人见面时,总是用“你”来代称,打电话基本也就是几句简短的沟通,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叫过他的名字。

“你到底在哪?在家吗?”

喻礼又把手指咬紧了些,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压印,“当然是家里,不然呢?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么晚了,好学生该睡了,我就先……”

“我来找你,呆那别动。”他话没说完,就被祁湛打断。

然后听筒里就传来淅淅索索的衣服摩擦声,那小孩似乎真的打算过来。

“别过来!”喻礼惊叫了声,可电话已经挂断了。

别来……

喻礼动了动嘴唇,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手机落在地上,他把头埋得低低的,重新把自己缩成一团,随着一声声巨响瑟瑟发抖。

不要过来啊……

太难看了。

约莫十五分钟之后,祁湛撑着伞,来到了巷子口,一眼就看到了门前那一团,他慢慢走过去,把伞撑在了喻礼头顶。

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狼狈,没有对他方才拙劣的谎言发表任何意见,甚至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摸了摸喻礼湿透了的,冰凉的发顶。

“你还真来了啊……”感受到头顶的温度,喻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晚上的,下这么大雨,你跑过来干什么?傻不傻……”

说着,他又往后缩了缩,似乎生怕自己满身的水渍会沾上那人的衣服。

祁湛没有说话,抿了抿唇,直接上手开始扒喻礼的湿衣服。

校服只有薄薄一层,但是里面的棉背心很厚,本来是为了保暖,可浸透了水之后,变得又冰又重,自身那点微末的温度也很快被吸个干净,还不如不穿。

“你干嘛?别碰我!”喻礼挣扎着往后退,可他背后就是墙,根本无处可躲,更何况他今天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浑身都是软的,根本不是小孩的对手。

三两下就被脱下了校服,连带着湿漉漉的棉夹心被扔到一边。

祁湛又迅速脱下自己的校服,披在他身上,把人半抱在怀里,强制性给他穿好了衣服。拉链拉到最顶上,竖起来的领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挡住了不断往脖子里钻的冷风。

喻礼感觉浑身一暖,下一秒就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我让你别碰我没听到吗?你在做什么?我需要你管?你给我滚!”但他的所有反抗都被镇压,再加上这么丢人的一面被人看了去,委屈又火大,难得动了真火说了重话。

可无论他怎么冷嘲热讽,甚至连“滚”字都用上了,祁湛都不为所动。

他依旧我行我素地做着自己的事,直到把人收拾好了,才背对他半跪下身,露出平坦削瘦的后背,扭头看他,“上来。”

这是两人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喻礼愣了一瞬,眼眶涩得要命,他用力别过头,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我让你走啊,不用你管!”

祁湛就着这个姿势蹲了一会,然后又转过身,毫不顾忌地在他身边坐下,“那我陪你。”

“你有病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喻礼终于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嗓子哑到不行,“穿这么少坐在这里,你是想找死吗?不要命了?明天高烧直接送医院了你知不知道?!”

“那就跟我走。”祁湛直视着他,平静道,“或者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你选一个。”

“别闹……”喻礼低下头,难过到无以复加,“别管我,别看我,就让我一个人……求你……”

祁湛突然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温热的指腹擦过他冰凉的脸颊,带走一点点水痕,“没事的,你信我。”

说完,他重新在喻礼面前蹲了下来,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似乎只要喻礼不上来,他就能一直这么蹲下去。

深深地知道这个小孩性子里的执拗,喻礼只能软手软脚爬上去,两条胳膊环住他的脖颈,然后被小孩直接背了起来。

祁湛稳稳站起身,又拿了一把伞递到喻礼手里,“抱紧,遮好自己。”

然后顺手捎上了地上的书包,手伸到背后,托住了他的大.腿根。

喻礼身上是干净的衣服,贴着祁湛温热的身体,降得厉害的体温终于稍稍回暖,他不自觉收紧了手臂,将头埋进了小孩的颈部。

他似乎才发现,这个被他护了许多次,在他心中像个精致的琉璃娃娃一样的小孩,虽然看起来身躯单薄,但他的肩膀却很宽厚。

靠上去的感觉,很安心。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沉默,却不觉得尴尬。

又是一声巨响,喻礼呜咽一声,无意识朝祁湛的脖颈处拱了拱,双手双脚都不自觉用力,把人缠得死紧。

祁湛的脚步慢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喻礼突然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怕打雷,是不是连小孩子都不如?”

语气极轻,像是难过极了。

“不会。”祁湛手上用力,把人往上托了托,继续快步往前走,“你太累了,休息会吧。”

“什么都别担心,我在。”

喻礼没有回他,只是慢慢闭上眼,稍稍放软了身子,让自己能靠得更舒服些。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被祁湛小心翼翼放了下来。

祁湛一手扶着他,一手去开密码锁,当把他半扶半抱着往里带的时候,正好撞上端了一杯水,准备上楼的顾青松。

“你……你们……这是怎么了?”顾青松的视线扫过自己外孙单薄的身体,又看了眼喻礼惨白的脸,眉头蹙了起来。

本来就长得很严肃,现在这个表情,竟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火了。

而喻礼在看到顾青松的那一刻,就差点腿一软摔下去,要不是被祁湛死死搂住了腰,根本站不稳。

“顾老师……”他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好……好久不见……”

顾青松怎么会在这里?!

他跟小孩……是什么关系?

“他身体不舒服,我们就先上去了。”祁湛朝顾青松点了点头,半抱着人越过他就往楼上走,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现在显然也不是什么闲话家常的好时机。

顾青松盯着两个少年有些踉跄的背影,难掩担忧。

那个孩子……

他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祁湛打开门,灯亮起的一瞬间,喻礼反射性地闭了眼,然后就被什么东西兜头罩住。

祁湛随手扯过一条毯子,把人包了个严严实实,又将他牵到床边坐下,“在这等我一会好吗?你需要洗个澡,不然会感冒。”

然后又摸了一把他冰凉的额头,转身进了浴室,哗哗的放水声传来,喻礼还有些恍惚。

他整个人缩在毯子里,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眼睛咕噜噜转着,打量着这个房间。

不大,但是一切都井井有条,看得出房间的主人是个非常自律的人,只是从壁纸和家具的颜色,都透露出了几分冷淡,就跟主人的性格一样。

愣神间,祁湛已经放好水出来了,“进去吧,自己可以吗?”

喻礼点了点头,放下毯子,拖着已经无力到快要打颤的腿往里走,一进门,就被朦胧的水汽和氤氲的雾气包裹住了。

丝丝缕缕的暖意钻进了每个毛孔,喻礼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彻底放松下来。

靠门口的一把椅子上,放着一套棉质的睡衣,一条崭新的内.裤,而一旁的浴缸盛满了热水。

明明可以用淋浴头,而且对于不是特别亲密关系的人来说,泡浴缸总是有些过界的。

但小孩却怕他生病。

喻礼轻笑了一声,把自己彻底沉进了热水里。

趁着这个空档,祁湛起身去隔壁,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又下楼去熬了一锅姜汤。

可等他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上来的时候,喻礼还没出来,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怕是水也冷了。

“还好吗?”祁湛敲了敲门,“需要我进来吗?”

没有回应。

他又耐心地等了两分钟,才继续敲门,里面终于传来了喻礼的惊呼,然后就是一阵叮呤咣啷打翻东西的声音。

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很久没有洗过热水澡了,泡的太舒服,竟直接睡着了,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喻礼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祁湛坐在床边,朝他招了招手,“过来,”然后端起床头上的姜茶,“喝了。”

“唔……不要……”喻礼闻到那味道,有些嫌弃地捂住鼻子。

“不可以,要驱驱寒气。”祁湛维持着这个姿势,半点不容商量。

“哎……”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更何况他现在连衣服都是穿人家的。

喻礼没办法,只能接过来,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苦着脸呸了两下,只觉得满口的辣味,上头极了。

然后头上一暖,视线被一条毛巾遮挡住,同时一双大手温柔地揉搓起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喻礼惊了一瞬,抬手想要去接,却正好抓住祁湛的手腕,又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松手。

一时间进退两难。

好在祁湛已经退到一边去铺床了。

等喻礼把头发擦了个八成干,屋子里的一切都被收拾好了。大灯关掉,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暖暖的微光,铺得整整齐齐的床面,两个并排躺着的枕头,一时间让人感觉温馨极了。

祁湛把人拉到床边,塞进被子里,仔仔细细裹严了,才开口解释,“家里只有三间房间,一间外公外婆的,一间爸妈的,所以晚上要委屈你跟我一间。”

说完,端着空了的碗想走,一道亮白的光划破黑夜,喻礼抖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伸出一只手,拉住了祁湛的衣摆。

他抿了抿唇,过了十几秒,才轻声道,“别走……”

轻得都难以听清。

可怜巴巴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抛弃。

而捏着衣摆的手握得极紧,攥得拳头都疼。

祁湛视线下移,视线触及一处,像是被针刺到了一样,瞳孔猛地收缩了一瞬。

喻礼抬起手臂,袖子往后缩了一截,露出的纤细手腕上,有一道浅色的疤。

周围还有些蜿蜒扭曲的痕迹,看起来就像蜈蚣一样,甚至可以说很丑。

这是……

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放下碗,握住了喻礼的手腕,将他的手整个包了起来,用微热的掌心紧贴着那片脆弱的皮肤。

“放心,我不走。”他把小夜灯调到了最低亮度,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祁湛仰面躺着,喻礼面朝他侧躺,两人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空出来的一大块存不住温度,裸露的那个部位都能感觉到凉飕飕的。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喻礼今天难得失态,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跟人抽科打诨,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顾老师……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外公。”祁湛转头看他,语气平淡。

喻礼恍然大悟,原来传说中这家伙是某个领导的孩子,就是顾教授啊?

不过仔细想想,刻板固执的老学究,和死板清冷的小学霸,倒还真有那么几分神似。

尤其是性格上。

“那你上次……”喻礼还想问什么,又是一连三个响雷,他脸上好不容易被热水熏出来的一点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是吓过头了。

身体下意识缩成一团,因为体位变化,额头触到了祁湛的肩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不少。

然后他就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泛着清新柠檬草香气的怀抱里。

他的侧脸触到了祁湛微烫的颈部,贴着那块细腻的皮肤,背上也多了一只大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脊背。

“我在,别怕……”祁湛轻声道。

“睡吧,没关系的……”

喻礼抖了抖嘴唇,想要推拒的手都已经贴上了小孩的胸膛,却怎么也舍不得推开这份温暖。

丢脸就丢脸吧!

反正今天一过,他还剩什么面子呢?

而且真的舍不得。

可能是孤独太久了,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活的太累了。

既然决定要任性一回,喻礼索性放软了身子,甚至又往前蹭了蹭,自发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

小夜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的,但背上拍打的手一直没停。

喻礼已经完全适应这个节奏和力度了,一下一下,温柔得像是在哄眠。

而随后的阵阵惊雷,都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盖住了耳朵,恐怖的音效被削弱了许多,起码不会再激起喻礼不安的战栗。

他终于陷入了沉睡,但却做起了梦。

原本他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除了家境优渥,头脑聪明,十六年来过得一直顺风顺水。

甚至高二毕业之后,他都已经想好了要考A大还是Q大,要在那边买房子还是住校。

可突然有一天,他跟妈妈没有等到爸爸回来吃晚饭。

然后是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见到人,还是检查局的人找到家里来,他们才知道,爸爸涉嫌贪污,已经被扣押了。

十几个人在家里一通乱翻乱找,还是个少年的喻礼强撑着精神安慰受惊过度的妈妈,打扫如狂风过境后的一片狼藉。

又要去找公司里认识的叔叔询问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合伙人卷了钱跑了,现在找不见人,而他爸爸被怀疑贪污,现在公司还有一个巨大的资金缺口需要填补。

如果填不上,就要倒闭。

没过多久,法院的人就来查封了爸爸名下的所有资产,甚至都没有给他们收拾东西的机会,母子两就像两条地道的丧家之犬,直接流落街头。

不知道搜出了什么证据,爸爸被判入狱二十年,所有财产没收,妈妈经受不住打击,当场晕了过去。

雪上加霜的是,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原本那些依附于他们的所谓亲戚们,非但没有在这时候施与援手,甚至争相跑到本就精神脆弱的母亲面前大肆嘲讽,难听的话都说尽了,就好像他们曾经被如何苛待了一样。

可那些人,哪个不是被养得容光焕发,身上随便一件拉出来都是小十几万的名牌奢侈品。

但听那话里意思,他们似乎被爸爸害得饭都要吃不起了。

喻礼不懂,也不想懂,本来就是青春期的男孩子,那份被封印在骨子,隐藏得极好的暴戾和狠劲被激发出来,拿了一根木棍,将所有上门的人全部打了出去。

管他是什么三姑还是六姨,现在只有仇人。

他就像一只受伤的狼崽子,毫不犹豫地露出锋利的犬牙,要将所有敌人撕碎,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人就要吃饭,几乎净身出户的母子两已经连着饿了好几天,喻礼实在扛不住,跟妈妈嘱咐了几声不要乱跑也不要给人开门,就去找自己曾经的那些朋友。

他曾经借过他们不少钱,更别提还有几个关系很铁的兄弟。

可结果是,所有人都对他避如蛇蝎。

他现在回想起那些人的眼神,都没办法淡然。

就像是在看什么病.毒瘟.疫一般的厌恶眼神,多接触一秒都怕沾染上什么毛病一样。

捂着嘴跑远的,礼貌表达拒绝的,当然还有跟那白眼狼亲戚一个嘴脸,冷嘲热讽的。

一整天下来,十几个人,居然只有一张施舍一般,甩给他的一百块人民币。

但现在也是救命的东西了。

喻礼买了几块面包和一瓶水,小心护着,顶着突然下起的瓢泼大雨,浑身狼狈透顶。

可推开门的那一刻,见到的场景,却足够令他终身难忘。

血。

好多的血。

满地的鲜红。

他的母亲,那位速来贤淑端庄的喻太太就坐在一片猩红之中,垂着头,了无生气。

手腕上的伤口流不出新鲜血液了,地面上的也不在流动,不知道已经这样持续了多久。

这一瞬间,喻礼觉得自己死掉了。

那颗还鲜活的,十六岁的心,死掉了。

变成了永生花,被生生埋葬在了那个雨夜里。

外面是瓢泼大雨,又凶又急的惊雷响了一.夜,屋内是他撕心裂肺的哭喊。

甚至之后有那么几天,他都处于失语状态,没法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妈妈的尸体葬了,那群白眼狼们还是一副又被你占了便宜的施舍模样,可十六岁的孩子失去了监护人,显然没人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然后就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流浪,翻垃圾桶,跟野猫野狗抢食……

祁湛睡到半夜,突然被怀里人的动静惊醒,他本来就浅眠,更何况今天情况特殊,并没有睡得很熟。

喻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神色极度不安地小幅度挣扎起来,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别走……别死……”

“别不要我……”

“别留我一个人……”

“妈妈……呜呜……”

祁湛心头一窒,手上用力,捉着人的手塞回被子里,又将他更紧得抱进怀里,大手转拍为摸,顺着他的后颈,一路向下温柔抚摸。

又轻轻吻了吻他近乎冰凉的额头,低声安抚道。

“别怕……”

“不走……”

“我在……”

一声一声,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喻礼才算平静下来,无比信赖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又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

祁湛看着怀里小小的一团,目光柔软到不可思议。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少年,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就这么乖乖缩在他怀里,猫儿般乖巧。

让人觉得无比满足。

他也闭上眼,缓缓睡了过去。

第二天喻礼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晕得厉害。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薄纱,5.2的视力似乎退化到了3.0,看什么都模模糊糊。

但是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却格外清晰。

令无数女生嫉妒不已的冷白皮,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微薄的唇,形状优美的下巴……

没一处不好看的。

这小孩就像是上帝精心造出来的金贵瓷娃娃,就应该被摆在橱窗里被好生保存。

这一瞬间,喻礼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凑近,一根手指戳上他绵软细嫩的脸颊,手感还挺真实……

等等……

真实?

喻礼瞬间惊醒,整个人弹起来,却又头晕目眩地砸回了枕头上。

连带着身体也绵软无力,酸疼得厉害。

祁湛被他的动静惊醒,眼睛还没彻底睁开,一只手就已经伸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喻礼被撞到的地方,“没事吧?你……”

下一瞬,他猛地坐起身,一脸严肃地探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和颈侧。

烫得厉害。

“你发烧了。”祁湛皱眉道。

语气好像没什么太大的起伏,但喻礼好歹跟他相处了那么长时间,还是能辨出这句话里的担忧和自责。

“没事,小问题,我该回去了,打扰你一晚上,真不好意思……”他说着,就想用自己绵软无力的胳膊撑起身体,却被祁湛伸过来的大手摁住了肩膀。

“躺着,我去给你拿药,吃了睡一觉,今天不用去学校。”祁湛冷声道。

“不了,怎么能那么麻烦你,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喻礼不住地挣扎,他感觉跟祁湛相贴的那块肌肤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我说,你留下。”祁湛面色微冷,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显然小朋友那倔脾气上来了,什么都听不进了。

祁湛起身换衣服,又给他塞好了被子,才出门去拿药。

头确实晕,昨天闹成那样,又是跳湖又是淋雨,还做了一晚上噩梦出了一身虚汗,不感冒才怪。

喻礼闭上眼,又开始迷糊起来,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人托起来,半抱在怀里,靠着小孩的胸膛,就着他的手吃了药又喝了一口水,才被放回去。

“安心睡,家里没人。”迷迷糊糊间,喻礼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句,闷声应了几句,就再也扛不住,又睡了过去。

等他迷迷瞪瞪听到什么细碎的声音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小朋友穿着校服,正弯腰把一个一个碗往床头柜上放。

“你怎么……回来了?下午了吗?”喻礼睡得有些懵,好歹还记得这是别人家。

“没有,才十二点。”祁湛布置好碗筷,同样的手法把他抱起来靠在床头,又小心地在床上放了床桌,将东西一一搬上来,“早饭没吃,又吃了药,先喝点粥垫一下,晚上我再给你做别的。”

喻礼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被人握着勺子,喂了一口粥,才稍微清醒了点。

“我……我自己来……”喻礼涨红了脸,从祁湛手里接过碗,闷了两大口。

普通的白粥,但是被熬得稀烂,几乎不用嚼,入口即化,面前雪白的粥上面又被夹了两根青菜,绿油油的,看起来就觉得有食欲。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用上课吗?”喻礼小口喝着粥,眼神却不自觉往祁湛身上飘。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晚,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说不上拉近了还是疏远了,就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但是喻礼却暂时找不出这种变化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不放心。”祁湛坐在床边,极其自然地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退烧了,吃完再休息会,明天就能好。”

“嗯嗯嗯,退烧了,所以我还是回去休息吧,总不好一直打扰你……”喻礼连忙跟上。

习惯了被依赖被索取,又受够了白眼和讽刺,他怕极了欠别人人情。

“喻礼。”祁湛轻声道,这是他第二次叫他的名字。

喻礼喝粥的动作顿住了,小孩已经过了变声期,嗓音低沉好听,还颇有磁性。

明明被人叫过很多次,什么样的语调都听过,可此刻却觉得耳廓一麻,一路酥到了心尖。

“听话。”又是这样温柔的语调,但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喻礼差点没端稳手里的碗。

吃完了饭,祁湛收走了东西,帮他拉上遮光帘,把整间屋子变成了适合睡觉的环境,又嘱咐了句,“好好休息,又任何不舒服的,马上打我电话。”

这才走了。

喻礼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十二点五十。

一点钟上课。

小孩怕是要一路狂奔回去了。

何必呢?

喻礼闷闷地想,他本来就可以一觉睡到晚上,哪里还用刻意赶回来准备粥呢?

一顿不吃饿不出什么毛病,又何必把自己的时间压得那么紧。

干嘛对他那么好呢……

喻礼伸手摸了摸额头,肌肤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年温热的体温,鼻尖隐隐还能嗅到柠檬草的香气,就好像……

还是被他抱在怀里一样……

喻礼不自觉红了脸,甩甩头把这些诡异的念头甩出去,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瞎想太多,重新陷入了深眠之中。

他的生物钟似乎总是格外准时,下午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祁湛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会了。

喻礼慢慢扶着扶手下楼,站在厨房外看着小孩的背影。

他脱下了宽大的校服,露出单薄的后背和宽阔的肩膀,这里他昨天曾经那般信赖得趴过的地方。

不自觉的,喻礼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昨天,他隐隐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可怎么也没办法把视线从祁湛身上撕下来。

“醒了?稍微扶着墙动一动,不然躺了一天,晚上睡的时候会骨头疼。”喻礼走了出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单手扶着墙,来回走了三四圈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这小孩的话了?

喻礼瞪大眼,这可不像他!

“过来吃饭。”听到祁湛的招呼,他才发现,这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一个炒青菜,一个拌黄瓜,一小盘白斩鸡,鸡肉细嫩,用筷子一戳就能戳破,想来是炖了很久,非常适合刚刚得过重感冒又发烧之后的人吃。

喻礼看着这一切,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呐呐转移话题,“你……你还会烧饭啊,好厉害……”

“外公外婆经常出去做研究做演讲,就自己学着做了,”祁湛淡淡道,似乎对那些孤寂早已习以为常,又挑了一块最嫩的里脊放到他碗里,“知道你现在可能没胃口,但肉还是要吃一点的,好得快。”

喻礼乖乖地咽了,嚼了两下,没忍住称赞道,“好嫩!好吃……”

“嗯……”祁湛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不过他的眼中却隐隐有了笑意。

“顾老师呢?他们不回来吗?”喻礼吃到一半,才想起来好像少了人。

“外公去B市做演讲了,外婆最近在带研究生,比较忙,就住在教职工宿舍了。”祁湛道。

“哇,原来他们都是老师,难怪你学习这么厉害。”喻礼毫不吝啬夸奖道,又礼尚往来夹了一筷子青菜进祁湛碗里,“你也吃,别光顾着我。”

看着终于活波了些,再也不是昨天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吃完饭,喻礼以为终于结束了,结果祁湛又端上来一碗澄黄的鸡汤。

“喝了。”

鸡汤上面只有零星几个油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喻礼喝完一碗,忍不住赞叹道,“好香!这鸡是不是煮了很久,汤才会这么鲜?”

祁湛接过碗转进了厨房,“算是吧,中午走的时候我就用炉子煨上了。”

“为什么?”喻礼有些惊讶。

这未免太麻烦了吧?

祁湛弯腰在水池里洗碗,头也不回道,“你需要补充营养。”

喻礼:……

那种感觉又来了。

大脑一片昏沉,脸颊止不住发烫,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起来,甚至感觉出了几分头重脚轻,轻飘飘的。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心跳……为什么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