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地目光对接，二人都呆愣了几秒，钟思陌突然下意识地敛眸避开了沈俞的目光。沈俞见状似被重击，恍如大梦初醒，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钟思陌这些天会对自己如此不同。
不是他看到了钟思陌的另一面，而是钟思陌为他生出了这一面
钟思陌的性向问题在娱乐圈里从不是秘密。据说当年他刚展露头角的时候，有位性感女星为了出名主动投怀送抱，钟思陌直接用一句话终结了对方所有的幻想“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女人。”因为当时的画面太有戏剧感，钟思陌又太过耀眼，这件事被当成段子在圈内传了好几年，稍微有点心的人就能打探到。
这个消息传开后，也陆续有过些男明星为了资源接近过钟思陌，可惜无论是哪种类型的男星，最终都没有成功。久而久之，钟导的审美和取向成了娱乐圈人士心中的一个迷题，甚至不少人暗中认为钟思陌一心追求艺术，根本就不喜欢人类。
沈俞入行六年，对这些传闻自然都有所耳闻，所以压根就没考虑过钟思陌对他的照顾是因为“喜欢”这个可能。
然而现在，在方才隔着大雨的电光火石间的对视后，沈俞终于开窍了。
哪怕觉得再荒谬再不愿相信，沈俞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非常崇敬的导演，他最近新交的好朋友，对他有些不一样的感情。作为一个演员，沈俞对各种表达情绪的眼神再了解不过，钟思陌方才看向他的目光中的感情那么地浓烈克制，根本无法忽视，而几秒后那个下意识的心虚回避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雨下的很大，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铺天盖地的雨声像是要把人隔绝进另一个世界，一如他们初遇的那天。这次，换了沈俞在车外。
雨滴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毫不停歇，很快就失去了触觉。沈俞如遭雷击，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的好兄弟突然对你告白，你会怎么办”这个段子真正发生的时候，一点都不好玩。沈俞直了二十七年，从出生到今天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向问题。这么多年的人生规划里，他一直觉得自己会兢兢业业地演戏，攒些钱，等三十多岁各方面都成熟后娶一个喜欢他的女孩，成家立业，再生一个孩子抱给父母含饴弄孙。
喜欢男人这个设定对他而言就像是深海的鱼从不会去考虑怎么飞上天空，天方夜谭。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面对突然发觉的，来自钟思陌的感情。
我要拒绝他，可我，该怎么拒绝大脑一片混乱的沈俞没有发觉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个选择的逃避，更忘了他这些天面对钟思陌时经常出现的反常举动。他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脑海中两个意识在不停歇地争执打架。
突然，雨停了。
沈俞抬头，看见一张黑色的大伞遮在他头上，为他挡住了所有风雨，撑伞的人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钟思陌不知何时已经下车走到了他面前。
沈俞看着面前的人，后方在雨水折射下四处发散的车灯晃了他的眼睛。他试着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傻了吗怎么站在这里淋雨。”钟思陌的声音似乎一如往常，他伸手想理理沈俞因为雨水贴在脸上的发丝，却被应激状态的沈俞下意识地后仰躲开。
气氛瞬时尴尬无比，钟思陌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没有继续前伸，而是放了下来。
“钟导”沈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思陌闻言突然撇开头嗤笑了声，沈俞觉得，他虽然在笑，却似乎难过极了。
“沈俞啊，”钟思陌一字一字念着沈俞的名字，声音仿佛一下下戳在沈俞的心口。他突然前倾身体，将头靠近了沈俞。两人的脸瞬间只剩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沈俞被迫凝视钟思陌的脸庞，看清他深邃的眼睛，挂着雨滴的睫毛和薄而性感的嘴唇，似乎下一秒，就要亲吻下来。
沈俞心里叫喊着躲开，可一想到方才钟思陌失落的神情，身体就像灌了铅一样一动不动，只能紧张地浑身发抖。钟思陌看着这样的沈俞，低头笑了几声，肩膀止不住地抖动，最后却选择了后退。
他把伞柄避开肢体接触轻轻放入沈俞手中，站直身体，无奈地笑着看着沈俞，失落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我不知道自己这些天的表现到底怎么样，足不足够打动你。也不知道你到底会怎么看待我，怎么看待我的心意就这样突然让你面对这种选择，我很抱歉。”
“我不想去强迫你什么，也不想误导你，迷惑你。你是沈俞，是一个成熟独立的男人，有资格为自己的生活全权做出决定。我只能告诉你，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非常认真地想去爱的那个人，就是你。如果你愿意接受我走进你的生活，是我的荣幸。”
钟思陌的告白比起他导演的身份质朴极了，没有用一点华丽的词藻，层层递进的比喻或朗朗上口的排比。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他将爱与克制表达到了极致，把整颗心明明白白地摆出来给你看，任你选择。
沈俞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一言不发。他怕开口说错一句话，就会彻底失去某些东西。
终于，钟思陌的眼睛里的光完全暗了下去。
“你明天还要去找肖琴健身，淋雨对身体不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的语气恢复了正常朋友的界限。
沈俞的手紧紧握住伞柄，牙齿被咬地发抖，最终转身快步走向单元门。他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个仍旧站在雨中的身影，更不敢去思考一下他方才所说的话。沈俞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钟思陌，可他真的无法在此时做出什么选择。
冲回家中后，沈俞扒掉身上湿透的衣服，把自己泡在浴缸里闭上眼睛，良久后才拿起一旁静音的手机。
“跳坑先生:回家后记得换掉湿衣服，最好喝些姜水，小心些别感冒。”
这条十几分钟前的微信消息正入眼帘，沈俞心头一酸，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他僵硬半天，最终没有选择去捡起来。
一直没有收到沈俞回复的钟思陌驱车回到自己居住的大房子，将副驾驶上的小橘猫小心抱下来，用吹风机帮它一点点吹干毛发。家里的另一个主人闻声赶来，在他腿边打转。
“以后它和你一起在家里生活，不许欺负人，知道吗”钟思陌停下吹风机警告脚边的猫。
高贵冷艳的布偶猫晃了晃自己蓬松柔软的长毛，喵喵两声，表示没听懂。
钟思陌见状不顾抗议直接把它抱上沙发，放在小橘猫旁边，让一大一小两只猫对视。橘猫的生命力果然很顽强，经过方才的休息，小猫已经可以轻轻晃着尾巴奶声奶气地叫了。
“这是你弟弟，以后好好照顾它，明白吗”
大猫围着小猫转了两圈，凑上去闻了闻，终于接受了这个小伙伴，替它舔起了毛。钟思陌见状松了口气，转身去拿猫的牛奶碟。
他几小时前第一眼看到这只小橘猫时，虽然嘴上没说，却觉得它像极了沈俞，虽然不是大众眼里的名贵品种，却乐观倔强，哪怕被抛弃被困在雨中的树坑里，也在顽强地求生。想到沈俞，钟思陌叹了口气，有些失望。他把小橘猫抱到牛奶碟前，轻轻摸了摸它的头，“要不以后就叫你小鱼吧。”
钟思陌盘腿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着小橘猫一点点舔着牛奶，时不时有牛奶溅出也不介意。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钟思陌下意识地飞快拿出手机，却不是他期望的人打来的电话。
“喂，燕少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饥渴找错人了”钟思陌心情不好，一接通就开始毒舌。
“我靠钟思陌，我来给你报喜你就是这么个态度”论起大少爷脾气燕采竹绝对不缺，当然他也没有真的生气。
“报喜什么喜事”钟思陌挑眉，有些奇怪。
“我和施枫在一起了。”燕采竹大大方方地说，仿佛两周前还躲人躲到更地下党似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么快怎么在一起的”虽然作为旁观者钟思陌一直觉得燕采竹和施枫很相配，但这个进度还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当然是他告白小爷我可怜他答应了呗。”
隔着电话钟思陌都能听出燕采竹神采飞扬的语气中满满的喜悦，他笑了笑，真心为自己这个大少爷脾气朋友高兴。
“那就祝你生活幸福了，”钟思陌随口提醒道，“也收收你的坏脾气，施枫看上去一脸正气，其实一点都不好惹，惹毛了有你受的。”
“知道知道，你们凭什么都觉得我脾气差啊”燕采竹抱怨了几句，敏锐地察觉到钟思陌的语气不同以往，有些低落的影子。
“你这又是怎么了嫉妒小爷我美人在怀啊”
“是啊，嫉妒的不得了。毕竟我是刚刚告白失败的人。”钟思陌半真半假地说。
“什么，那个沈俞”燕采竹这些天在缠着钟思陌解决感情问题的时候把他的事也摸清楚了些，“不是吧钟思陌，你拿不下来这么一个小演员平日里能气死人的花言巧语都哪去了”
钟思陌看向眼前，小鱼已经喝完了牛奶，正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眯着眼睛甩尾巴尖，一向高贵冷艳的布偶居然屈尊降贵地主动在一旁帮它顺毛。高档住宅区的窗外只有暗黄色的路灯亮着。偌大的房子里，唯有无法交流的一人两猫。
“是我心软，放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