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条寺修来讲,太宰治这份所谓的“大礼”,确实是让他惊到了,不过喜嘛,就有点复杂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说,还得从一开始说起。
一条寺修在瞬间移动离开的时候,偷偷地将那根被导演助理掰断的录音笔给带走了。
他实在好奇太宰治和导演助理之间的对话,因为通常“主角”和“真凶”碰面的最后,就是整部影片揭晓真相之时。
他也算是亲身参与进了此次的解密探秘过程。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就掉了个坑,差点挨了炸弹,最后和埋伏在藏毒密道里的敌人打了一架……整个事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没有揭秘的事件算什么事件!
太宰治那家伙又故意吊他胃口,一条寺修不肯跟他低头,就悄悄地、若无其事地将那根录音笔复原带走了。
他将藏在袖子里的录音笔拿出来,按下播放键,表情认真又严肃,专注度跟他在看《风铃屋》的大结局有得一拼。
可录音文件已经播放了一段时间,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一条寺修正觉奇怪之际,录音笔里终于有声音了!
他屏息凝气地听着。
先是一声“呼呼”的气流声,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一条寺修没多想,因为当时录音笔是被太宰治藏在外套兜里的——也不知道他的外套怎么这么能装东西,从外面看根本瞧不出来异样。
又是几分钟过后,录音里终于出现了人的声音——是太宰治在说话!
可是那声音非常小,简直跟蚊子嗡嗡声没什么区别,一条寺修不得不将音量放到最大。饶是如此,他依旧听不清太宰治究竟说了些什么,于是他干脆将耳朵贴到了扬声器旁——
“Surprise!”
突如其来的高呼像惊雷般在耳边炸响,震得一条寺修瞬间一懵,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一个无比欠揍的声音欢快地响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一条寺修的脑门儿上顿时蹦出了几根青筋,手上一个用力,咔嚓一声响,录音笔被他徒手捏碎了。
他“嗖”地一下消失在了自己家中,然后再次出现在了昏暗的鬼屋密室中。
太宰治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拿着工具忙前忙后的军警,他们正将角落里的箱子一个个打开进行检查。
“谁?!”
军警们敏锐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十分警惕地回头,端枪对准了一条寺修所在之处。
一条寺修飞快地修改了他们的记忆,然后再次进行了瞬间移动。
这次他选择的落脚点是鬼屋外面的空地。环视一周,太宰治刚好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两三米的地方。
一条寺修看到太宰治的时候,后者也发现了突然出现的他。
太宰治脸上没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出现一样。他甚至抬起手,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呀~晶子~”
晶子你个大头鬼啊!!
“你这个混蛋——”
一条寺修的怒气被一把火点燃,也没顾得上注意周围的情况,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太宰治面前,不容分说地伸出手掐住了太宰治的脖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用力,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咦?与谢野小姐?”
“哈?谁叫我?”
给受伤人员包扎完的与谢野晶子本尊起身四顾,视线刚好与石内导演对上。
石内导演一愣,目光又移向正掐着太宰治脖子的一条寺修,迷糊了,武装侦探社竟然有两位“与谢野小姐”吗?
他赶紧开口和与谢野晶子解释:“不好意思,我叫的是旁边这位与谢野小姐……”
与谢野晶子:“……哈?”
她眯了眯眼睛,顺着石内导演的视线看过去。
咦?这女生是谁?
一条寺修脸上的口罩还没摘,再加上那身明显就是女孩子的打扮,所以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与谢野晶子根本就没将他认出来。
不过……站在她面前被她掐住脖子的,那不就是成天都在国木田独步的神经上疯狂跳踢踏舞的太宰治吗?
这家伙又做什么了?那个被石内导演称呼为“与谢野”的女生……难不成又是被太宰治那张脸和花言巧语招惹来的?
太宰治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忽然扭头朝与谢野晶子看了过来,挤眉弄眼一番,示意“待会儿再解释”。
与谢野晶子:“……”行吧。
暂且不追究称呼上的问题,与谢野晶子想着反正这会儿她的事情都忙完了,就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起了同事的热闹来。
石内导演有事叫住了他,一条寺修稍微压了压胸中的怒火,只是那双掐着太宰治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太宰治也不以为意,好像扼住他喉咙的手压根不存在似的,神色如常地与一条寺修一起看向了石内导演。
被这两人齐刷刷地盯着,石内导演不知为何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擦了擦汗,将拎在手里的购物袋双手递到了一条寺修面前。
“托与谢野小姐的福,闹鬼的真凶找到了。还多亏您及时通知侦探社的各位带来了军警,剧组的大家及时获救,总算没出什么大事,真是太感谢您了!”
“……?”
一条寺修满头雾水,根本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回头,狐疑地看着太宰治,好像在问他:什么叫托与谢野小姐的福?
太宰治好像没瞧见他的疑惑似的,轻轻推了他一把,“给你的就接过来,总不能让石内导演一直这么拿着吧?”
“……给我的?”
“对啊。”
“……”一条寺修犹豫地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伸手接过了石内导演手中的购物袋。
他迟疑一阵,抿抿唇,问:“我能打开吗?”
“当然可以啊。”
一条寺修将购物袋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盒《风铃屋》第一部 的蓝光光碟,虽然没有塑封,但盒子上却签满了主绎演员还有石内导演本人的签名,石内导演的签名下面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眼镜图案。
石内导演摸摸鼻子,跟他解释了下那个眼睛图案的由来:“佐仓编辑的惯用手受了点伤,所以他用的是另一只手……”好像担心一条寺修会误会,他还补充说:“这家伙签名就喜欢用这个眼镜来代指自己,希望您不要介意才好。”
“不介意……”
一条寺修当然不会介意了!这样一份谢礼对他这个忠实观众来说,简直好比普通人在路上捡到百万大奖的彩票好吗!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好半晌,一条寺修才憋出一句:“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太宰治吊着胳膊揣着手,微微一笑,“还喜欢吗?”
“……”
一旁的石内导演还打算说些什么,可他刚刚张开嘴,脸上的表情莫名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不一会儿,他犯愁地皱起了眉,一边嘟囔着“剧组的损失不小啊”、“难道拍摄要延期了吗”,一边往编剧等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就连站在不远处看好戏的与谢野晶子也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转身离开,全然忘了还站在原地的一条寺修和太宰治二人。
这毫无意外是一条寺修做的手脚了。
“唔……”
太宰治扭头看着一条寺修,忽地说了一句:“不习惯?”
一条寺修的注意力从签名光碟上收回来,“什么?”
太宰治耸耸肩,“偶尔坦率点,接受一下来自他人善意其实并不坏?”
“……”一条寺修沉默了。
太宰治本没指望他能开口,正准备转移话题,垂着眼的一条寺修却开口了。他轻声说:“上一个让我说出谢谢的人……”
太宰治追问:“怎么?”
“出门就遇到了车祸,虽然不太严重,但也住了三个月的病院。”
太宰治:“…………”这还叫不严重?那更严重的会是什么?
他蓦地想到了曾经买了一条寺修画作的藤川先生。
太宰治会因他的话生出怎样的想法,一条寺修并不做考虑。他自顾自地说着,平铺直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平静得犹如一滩死水。
“也不怕告诉你,我的异能力就是名副其实的‘心想事成’。”一条寺修略带讽刺地说,“只要我想,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到。”
对此,太宰治并未感到太多意外,“多少猜到了。”
“是吗?”一条寺修看着手里那盒签名光碟,说话的语气冰冷机械,犹如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可我的能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有“缺陷”,太宰治多多少少也猜到了。
从理论上来讲,“心想事成”的可操作性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就他目前观察到的,这个能力的效果和作用范围同样很大。如果这个能力没有限制或者说缺陷的话,反倒有些不正常。
太宰治说:“‘心想事成’也是有限制的,对吗?比如之前的公交自燃事件,再比如藤川先生买到的画。我大胆推测一下,这个限制……或许与你本人的情绪输出,或者说与感情有关?”这是一个比较抽象的限制条件,因此太宰治只是确定了大概的方向,并没有直接下结论。
“……差不多。”一条寺修声音低沉地说,“不过情况有些复杂,你也可以听完我接下来的叙述,再来重新定义。”
太宰治:“请说。”
“我上幼稚园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很温柔的班主任老师。她很喜欢笑,也喜欢逗我们笑,经常对我说‘修君为什么不喜欢笑呢?笑一笑的话,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消失不见了哦’。”
“她很烦,但是我并不讨厌她。除了笑之外,她还很喜欢樱花。”
虽然这些信息听起来似乎有些琐碎无用,但太宰治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一条寺修的回忆。
“在她订婚的前一天,许多同学都送了她手工制作的礼物,我则送了她一束反季的樱花。然后第二天……”
他抬头看着太宰治,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空茫一片,犹如广袤无垠、荒寂苍凉的沙漠。
“她就因为煤气爆炸死在了家里,被发现的时候整个面部都被烧毁,骷髅一样地露出了两排阴森森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