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内事解决了,剩下的便是对外。

修界当前的秩序是聂清玄与那些已经陨落殆尽的老前辈建立起来的,现在最后一根定海针没了,旧秩序将面临挑战。

比如双极门就准备成立联盟。

太一仙宗对别的宗门要做什么无权干涉,黎青崖也不觉得双极门的如意算盘能打响,太一仙宗不是包子。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更大的威胁是魔道。

天殛城事件后,夏戎忙于清理魔道内部峰叛乱势力,暂时无暇,但他不会一直没空。

在聂清玄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魔道的神风门便占据了天水阁的地盘。

以往的争端都是利益上的损失,这是魔道门派第一次侵吞正道地盘,正道也不甘示弱,立马将敌人打退,事后双方均称误会。

这只是真正的斗争来临前的试探

这两派素有恩怨,但不知这件事是神风门自作主张还是夏戎授意。

对黎青崖来说,最好的情况是魔道和正道继续维持和平。

但这太难,魔道已经小心翼翼生存了数百年,他们的领地是修界中最贫瘠的,也没权利像正道一样在凡间大张旗鼓招收弟子……

他们一直忍着,好不容易等到头上的大山消失,终于有机会凭实力去抢资源,怎么会甘愿继续忍受贫困?

那么退而求其次,便是保全太一仙宗与太一仙宗的附属宗门。

魔道与正道不像魔族与人类,天性便是对立的,注定不死不休。魔修也是人族,他们挑起争端不是要灭正道,是想要利益的重新分配。

这就要牵扯到政治上的博弈与斡旋。

现实情况与剧情不同之处是殷血寒与夏戎分道扬镳,导致如今的魔道并未被墨宗顺利一统。这般条件下夏戎要侵吞正道的成本就要大大增加。

而为了正道和太一仙宗的利益,不能让他们联手。

显而易见,殷血寒及其从属对正道态度较温和,从歃血盟那边入手容易,但如何说服他们?

事关门派未来,靠情分可说不过去,要有足够的利益。

经过许久的思考后黎青崖写了一封信给殷血寒。

还没收到回信,便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太一仙宗,是墨宗的左护法。杜行舟在天极殿接见了他,跟着的还有三位峰主,黎青崖和裴雨延。

面对太一仙宗的严阵以待,他不卑不亢:“墨宗为新宗主带来一份贺礼。”

“道尊隐退是修界的损失。如今修界的未来落到后人肩上……墨宗与太一仙宗分别身为魔道与正道的第一宗门,有责任为未来的修界制定新的秩序……”

左护法说了一大通,目的总结起来有两个:一,和太一仙宗结盟,瓜分修界;二,联姻。

黎青崖摸下巴:嘿,合着是要把剧情里他勾结魔道和卖女人求苟安的事情一齐做了?

答应吗?答应个鬼。

他回道:“太一仙宗还没到卖女弟子求荣的地步。”

左护法面向他,谦恭解释:“非也,宗主是真心聘娶贵宗弟子。而且要聘娶的也不是女弟子,而是——黎少侠。”

要问为什么变成夏戎聘娶黎青崖这就说来话长了。

原本他们尊主真心想帮殷盟主追黎青崖,但殷盟主是油盐不进的性子,对尊主从来没有好脸色。

夏戎对殷血寒露出善意,殷血寒却“不识好歹”,这一来二去夏戎恼了,改了主意。他打算自己把黎青崖娶回去,等那家伙哪天让他高兴了再还给他。

左护法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家尊主的脑回路,随便说两句都是会被禁的悖|德|不|伦大戏。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不行!”

裴雨延最先有反应,他厉声拒绝,甚至激动到站了起来。

“裴城主?”见到回应之人左护法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着急什么?“这是太一仙宗与魔道的事。”

裴雨延寸步不让:“我说不行。再提,莫怪裴某无礼。”

听这冷厉语气,是动真怒了。

左护法从容笑了:“裴城主虽是黎少侠的长辈,但管不到这么宽吧。我们还是——”

裴雨延打断他:“我是他的道侣。”

在座除了杜行舟,所有人的惊了。几位峰主一齐看向黎青崖,眼睛里的意味一言难尽。

——这小子居然搞自己师叔!

被目光如炬的三双眼看着,黎青崖慌得想找个洞躲起来:“啊,这个嘛……说来话长……”

没有否认。竟然是真的!

杜行舟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正事:“盟约没有必要;联姻更是不可。对墨宗盛情,太一只能说抱歉。过两日便是吾的继位大典,左护法不如留下来观礼。”

左护法也被裴雨延爆出的消息惊得不清,自家尊主挖的原来不止是殷盟主墙角,还是天泽城主的。

等等!黎青崖和裴雨延是师叔侄吧。

里面信息量太大,左护法脑子转不动了,被拒绝后他不再巧舌如簧地游说,干巴巴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带人离开了天极殿。

这下,轮到清算黎青崖了。

他被长辈们盯得心慌,强行壮着胆气道:“看什么看?未婚未嫁,怎么不可以了?怎么不可以了?”

三位峰主想了想,好像这件事他们的确管不着,又不是自家徒弟,甚至连师侄都算不上,最多只能当听了一个八卦。

御凌恒一挥手:“散了吧。”

他是憋着笑走的,不知道聂清玄知不知道自己徒弟和自己师弟搞到了一起,真期待他知道后的表情啊。

沧澜峰主拍了拍黎青崖的肩:“厉害啊,真有你的!”

虽然他没有自家弟子那么狂热崇拜裴雨延,但也对这个剑道顶峰非常佩服。这样的人居然被太一仙宗的弟子泡到手了,四舍五入就是成了自家宗门的人啊。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

“你——唉!”秀水峰主摇头叹气,她又想起了陌织烟,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也离开了。

杜行舟对黎青崖笑了笑,又对裴雨延行了一礼:“师叔,弟子也先告辞了。”

裴雨延点头:“嗯。”

这样一来,天极殿里便只剩下黎青崖和裴雨延。

黎青崖捂脸:“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说完他又连忙解释:“我不是怪你,只是措手不及。”

裴雨延拧眉:“好多人喜欢青崖。”这话语气中带着微不可查的烦恼与委屈。

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期,他本想保持“正宫”的从容,但是情敌一个个冒出来,他很难淡定。

想不到天泽城主居然也会吃醋,黎青崖笑了,解释:“夏戎那家伙算盘精着呢,才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回事。因我是师尊弟子,他才想抢我,而且抢过去也大概率是让我给他当苦力,为他墨宗卖命。”

裴雨延在心底无奈叹气:他的青崖很聪明,但唯独在别人对他的情意上迟钝得让人着急。

想抢一个人未必非得是联姻,夏戎堂堂魔尊,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去聘娶一个半点不喜欢的人。

不过这份迟钝对他来说是好事。

又过了两天,殷血寒那边回了消息。

他接受了黎青崖给出的条件,并允诺只要黎青崖在太一仙宗一天,歃血盟便与太一互不侵|犯。

还在思考怎么让太一仙宗就范与自己合作的夏戎听到自己半身给自己漏气的作为,气得差点抽过去。魔道免不了又是一番明争暗斗。

……

一个月后,杜行舟的继位大典如期举行,修界的重要人物几乎全数列席。

其中有真心来道贺的,也有试探太一虚实的。

这一天,自天光大明起,天边便彩云缭绕,是难遇的祥瑞之兆。

“师父,看!九彩的云。”前来观礼的别派弟子见到此景激动地拉扯自家师父的袖子。

老者拂尘一甩,冷哼:“有甚好稀奇的,这是特殊阵法,不是自然之像。”

没了神秘色彩,少年兴趣大减:“哦,这样。”

老者摸了摸胡子,心中并不平静。他没说的是这阵法极其烧钱,半个时辰便能烧掉他们宗门一年的开支。

第一宗门不愧是第一宗门。旁人都以为没了聂清玄太一仙宗就会没落,如今看来,没落个屁,人拔根寒毛都比他们大腿粗。

典礼正式开始,恢弘的礼乐响起。

巍冠博带的杜行舟从玉道尽头走向高台,忽然天空中传来凤鸟清鸣,抬头看去一只华美的青凤从远处飞来,身边祥云缭绕。

它在杜行舟的头上绕着飞了数圈,最终停在天极殿的屋檐上。高挑的身形,华美的尾羽,身边萦绕的华光,没人会怀疑这不是古书中的神鸟。

青鸾一边演戏一边在心底骂黎青崖。

它化为先祖之像极为耗费生命力,经过今天这一遭它的涅槃期怕是要提前五百年,而目的居然是为了给一个人类的就职仪式壮声威!

还有洛梓灵那家伙,居然为了听黎青崖和那个剑修的恋爱细节就把自己卖了!

这样的主人还是找个机会谋杀了吧。

典礼场面宏大,祥瑞不断。不计算花在招待客人、修缮宗门等其余地方的钱,光是典礼上的花费便抵得上一个中等宗门的全部资产。

当然,这对太一仙宗来说也很铺排,但这是展示实力的时候,不能省。何况,掏的又不是太一仙宗的腰包。

都是明奕泽赞助的。

这家伙一开始要求在典礼上贴满明家的商标,但贴满商标的典礼还能看?黎青崖摁着他“商量”了半天,他才撤回这个条件。

身着礼服的青年走上了高台,他回身挥袖,恍若天君下凡。

平日神隐的峰主长老们都出来了,携弟子列席两侧,对新宗主行礼:“属下\弟子参见宗主”

黑压压跪到一片的人里光合体就有三位,分神十数个,出窍若干,元婴期都站不到第一排……这还没算那些个闭死关没出来的。

这场典礼直观地告诉了整个修界,就算没了聂清玄,太一仙宗也不是能被人轻易啃下的骨头。

……

典礼结束后,前来观礼的沈流云将黎青崖请过去说话。

虽然黎青崖因当年天香山之战对沈流云有了意见,但对方毕竟是长辈,他还是过去见了他。

黎青崖站在门口请安:“沈院主。”

书房里只有沈流云,他抬手示意黎青崖落座:“喝什么茶?”

“随便。”

“那喝君山茶吧。”

茶泡好,沈流云给他们俩各斟了一杯。

黎青崖没什么喝茶的心情,但沈流云执意让他尝尝,他便端起了杯子。

喝完茶,乾坤院主悠悠放下杯子,终于打算进入正题,他问了黎青崖一句话:“你相信命数吗?”

……

这夜,御凌恒站在灵霄峰的断崖边候了半夜。沧澜峰主找到他的时候,人已被露水染了半身。

沧澜峰主走上前,与他并肩:“你在等那个孩子?”

“我以为他至少会回来看一眼。但现在想想,这对他与太一仙宗都百害而无一利,还是不回来的好。”御凌恒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或许我命中师徒缘浅吧。”

当年看中杜行舟,结果人被聂清玄收走;后来看中宴笙箫,又因命运捉弄,不得不中断这份师徒缘分。

他也不是没有教出来的弟子,却远远说不上得意。

为师者总是希望能有一个让自己提起来便会觉得骄傲的弟子。比如,黎青崖之于聂清玄,比如霍长风之于狄萧远,比如陌织烟之于乐怀柔。

而他,可能没有这个福分……

黑黢黢的树林中,竖瞳尖耳的俊俏少年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最后一个修士,他扭头去要表扬,却发现身边人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身上,而是一直盯着远方发呆。

“父上,你在看什么?”

俊美妖异的青年收回目光,落到少年滴血的手上:“杀几个人而已,怎么弄这么脏?你是妖,不是妖兽。”他抽出手绢,递给少年让他清理。

少年胡乱擦了两下,将手绢塞进袖子,接着随手扯下一片衣料,钻入后方鸾车中。

片刻之后,他钻出来,手里多了个人头大小的包裹。少年举着包裹欢喜道:“干娘若是看到这个,一定很开心。”

宴笙箫神情萧凉:“傻小子,她不会高兴。”

复仇从来都不是开心的事,失去的永远回不来,而这些所作所为唯一的作用不过是让自己被苦痛煎熬的灵魂稍微安宁。

少年面露不解,但宴笙箫不打算给他解释。

妖族孩子没有被娇养的资格,他会一次次受伤,再一次次忍着伤痛站起来……等到年少轻狂的心变得伤痕累累,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走吧。夜很黑,要走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