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来的是和黎青崖有约的谢君酌,还未进门便听得他高喊:“黎师弟,在吗?”

黎青崖心情正沮丧,没有立即应声,就迟了这么一下,便听得他扭头对身边的人说:“正好,趁黎青崖没回来我们埋伏他一波。”

黎青崖:……

他在,而且全部听到了。

五个师兄弟走进屋子,随即愣在了门口,屋子里不但有人,还有两个。

想到方才在门口的密谋,一时都有些尴尬。

还是谢君酌脸皮厚,干咳一声:“黎师弟,你在啊。怎么不应声呢?”

聂清玄在身边,黎青崖不敢像平日一样与他们打笑,只敢腹诽:要是应声了不就听不到你们密谋整我的事了?还有,见到宗主怎么都不行礼?太一仙宗的规矩都忘了?

更令他惊讶的在后面,只见谢君酌抬手对着聂清玄,开口询问:“这位兄弟是谁?挺面生的。”

黎青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边的聂清玄。

——兄弟?谢君酌疯了吗?他认不出这张脸?

难道老东西用了化形?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听聂清玄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吾乃青州商会的客商,之前与黎小友在青州结识,一见如故。这次跟着船队来太一,听说他回来了,特地抽空来拜访。”

谢君酌丝毫未加怀疑,爽快一笑,招呼道:“正好,一起喝酒啊。对了,怎么称呼?”

而聂清玄非但没有拒绝,还答道:“姓聂。”

谢君酌愣住,黎青崖以为他发现了不对劲,没想到他一脸傻乐地感叹:“和我们宗主是本家啊。”

黎青崖绝望,果然不该对他有所期待。

而聂清玄神情淡淡,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回应。

感觉老东西要搞大事情的黎青崖忐忑不已,只是聂清玄自己不说破身份,他也不敢揭穿。

谢君酌大步走进来,坐到桌边开始摆酒:“我喝不惯你们问道峰清汤寡水的酒,自带了。今天不喝朝闻道,喝‘神仙倒’,一直舍不得喝给你留着。感动不感动?”

黎青崖:你长点心我就感激涕零了。

和他一同前来的其他师兄弟也来帮忙,案几太小,他们便又拿了两张并在一起,七个人围坐,还算宽敞。

落座之时,黎青崖想去找另一边的谢君酌通气,但被一阵风力一扯,一屁股坐了回去,跌在聂清玄身上。

而粗神经的谢君酌大喇喇地坐在另一头,浑然没察觉黎青崖今天的脸色有多奇怪。

无奈之下,黎青崖只能隔空与谢君酌对话:“谢师兄,云师兄呢?”

谢君酌一边倒酒一边回答,头也不抬:“他啊!哄小女朋友去了,说一会儿过来。不过我看他回不来了。”

“网恋”这么多年,还憋着不告白,云去闲这家伙也是够闷骚的。

黎青崖绝望了,云去闲在这里还能看着点谢君酌,不在的话只有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席间,因为有聂清玄在他半点不敢放肆,喝酒都喝得和大家闺秀似的。

但谢君酌可不会放过他,兴致上来,直接拿着酒壶就往他嘴里灌。

原先黎青崖还害怕谢君酌对聂清玄无礼,但这家伙趋利避害的本能似乎天生十分发达,并不去招惹聂清玄,只逮着他可劲儿祸害。而其他人见聂清玄冷冰冰的,便也不去贴冷板凳儿,各玩各的。

喝到一半,众人都有些上头,聂清玄有了动静。他对着醉醺醺的谢君酌感叹:“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谢君酌笑了一声:“嘿!那还用说,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黎青崖心里一个咯噔:老东西这是要套话!

他连忙扯住聂清玄的袖子,趴到他耳边“求饶”:“师尊,谢师兄喝多了爱说胡话,你莫要与他闲扯,以防他说出不敬的话冲撞了你。”

带着酒气的灼热气息喷在冰凉的耳廓中,染烫了一片瓷白的皮肤。

聂清玄也侧过头与他咬耳朵:“你怕为师知道什么?”

黎青崖被问得一愣,心虚地嘟哝:“我有什么怕你知道的。”

不,实际上他怕聂清玄知道的多了去了:逃课掏鸟,一起偷看师姐洗澡,上课看小黄书,拔夫子胡子……

他们这些一个年龄段的师兄弟全都互为黑历史大全。

就在师徒俩嘀嘀咕咕的时候,谢君酌的大嗓门儿插了进来:“你俩别在那唧唧歪歪像小两口似的,是不是合谋灌醉我呢?”

怕什么来什么。

小两口?

黎青崖真想拿针把他的嘴缝起来。好好一个人,为什么生了舌头?

不幸中的万幸是聂清玄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个荒唐的比喻恼怒。见他又想开口套谢君酌的话,黎青崖忙给他斟酒:“师尊喝酒。”

聂清玄的注意力被移开,他瞥了一眼举到自己面前的酒杯,回道:“若要敬为师,你是不是得先喝一杯?”

黎青崖傻眼。

“神仙倒”酒劲儿比朝闻道还大,以他那酒量,经得起几杯?不过当他瞥到与旁人谈笑风生,口无遮拦的谢君酌后,牙一咬,心一横,抬手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今天豁出去了,极限一换一,只要能把老东西灌醉,把黑历史捂住,几杯酒算什么。

聂清玄见他喝了,也接过重新斟满的酒,喝了下去。

黎青崖紧接着倒上第二杯:“我再敬师尊!”

聂清玄不多废话,只要黎青崖喝,他就喝。两师徒你一杯我一杯,像在竞赛。

若是以往,黎青崖会估摸着醉个七八分便停下,以免醉到失智露出丑态,但今天要灌醉聂清玄,便强撑着喝了下去。

只是,从第三杯起就说自己“有些醉”的老东西,喝了三坛了还只是“有些醉”。

而上头的黎青崖没发现自己被坑了,还天真地以为聂清玄下一杯就会倒。

“师尊,喝酒。”

其他人都倒了,横七竖八地倒着,没了声响,唯有黎青崖,拿着酒杯,非要聂清玄喝。

聂清玄拿走他的酒杯:“不喝了,你醉了。”

然醉鬼最不愿听的便是旁人说他醉了。

“我没有,是你醉了!”

“好,是为师醉了。”

听到他承认,黎青崖高兴地笑了。

聂清玄一只手扶住黎青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微动手指,召出喝醉弟子的玉简,分别发了消息出去。

不一会儿,临崖当风来了三个人,分别是在座弟子的师兄。

他们也没认出聂清玄,但看出他修为很高,以为是哪位前辈,行过一礼,领走了自家师弟。

其中以霍长风最为粗暴,直接拎着谢君酌的领子拖走的,看来谢君酌回去不会好过了。

这阵动静吵醒了本来已被安抚住的黎青崖,他半醉半醒地睁眼,茫然地环顾一圈,将目光落到身边的男人身上。

他没能看清聂清玄的脸,但看出了那头黑发与凌然不可亲的气质:“小师叔?”

聂清玄一怔,应了一声:“嗯。”

听到眼前人答应,黎青崖便真以为他是裴雨延,醉醺醺地抱怨:“小师叔你不能再那样了。”

这话让聂清玄心下一凛,他低声诱哄:“师叔怎样了?”

至今想到那天的事黎青崖还觉得窘迫,他把脸埋进聂清玄的胸膛,低喃:“小师叔别再亲我了,亲不得,会出事的。”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还有,这样亲其他人也是不合适的。”

一股淡淡的幽香荡开,像盛夏夜的幽昙,丝丝缱绻,撩人心神。

听到这话聂清玄是什么感受看不出来,他表情无波,沉默地揽着黎青崖,偏头将鼻子埋进弟子的发间,确定了这股突然产生的的香气是从自己弟子身上发出来的。

他哑着嗓子,幽声问下去:“小师叔怎么亲你的?”

黎青崖不答,聂清玄便抬手摸上他的额头,诱哄性地询问:“是亲这里。”

然后滑到脸颊:“是这里。”

“还是——”聂清玄的手落在黎青崖的嘴边,摁上他被酒润湿的唇,“这里?”

黎青崖忽然看清了眼前人的面貌,唤了一声:“师尊?”

老东西的头发怎么变黑了?

没能问到关键,聂清玄颇为遗憾,低喃:“这时候倒又清醒了。”

黎青崖听到了,但没明白他的话意,眨了眨眼,倒头睡了过去。

收到消息赶来的裴雨延,见到黎青崖伏在一黑发男子怀中,睡得酣甜。男人瓷器般的手指轻轻穿插进青年的乌发,青丝与白皙的手指交缠,莫名缱绻。

他心底陡然生出一股不知名大的情绪,又酸又涩。将之摁下,裴雨延扭头去看那个抱着黎青崖的俊美男子,带着疑惑唤了一声:“师兄?”

聂清玄抬眼,调侃:“你也认不得了?”

“认得。”裴雨延走进屋,坐到聂清玄身边。

这是聂清玄“斩三尸”前的形貌。

练气到大乘,虽然只划了九阶,但是其间差距曾几何倍增长。出窍与分神,比练气到出窍的差距大了数倍不止;而分神与合体更是鸿沟天谴。至于渡劫,自诛神之战后仅有聂清玄达到,除了他,没人知道渡劫是怎么一回事。

修炼到这个境界的聂清玄,几乎断绝了“贪嗔痴”,形貌改变的同时,也超脱凡人之境。如今恢复旧貌,并非吉兆。

聂清玄开口解释:“是我叫你来的,不是青崖。”

“嗯。”裴雨延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到了师侄的睡颜上。

他也想像师兄一样抱着青崖……

裴雨延从进来后便不住往黎青崖身上飘的眼神聂清玄一早便注意到了,但只当做没发现。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聂清玄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提出要求,“亲师兄一下怎么样?”

裴雨延目露震惊。

见到他这副模样,聂清玄调侃:“怎么,你亲得青崖,便亲不得师兄?”

裴雨延:“……”

坦诚的天生剑心将拒绝写满了脸。

虽然按照刚学的逻辑,自己和师兄关系亲密,也喜欢师兄,亲一口没有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就是从心底排斥。

聂清玄退让一步,提了另一个要求:“那让师兄亲一口?”

裴雨延坚定拒绝:“不要!”

从他的反应中,聂清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捉弄:“好吧,不愿意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