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什么?小师叔要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的黎青崖诧异地抬起头,惯于熬夜的他此时才起床,身着中衣,长发散乱。

他丢了个法术理顺头发,然后在屋内四处翻找起来:“为什么?不是说论道大会后才回北境吗?”

杜行舟将发现的发扣递给他:“不是回北境,是去药神谷。”

黎青崖扣好头发:“去那做什么?受伤了吗?”

“师叔没细说。”

“走了吗?”

“应该还没有,要送师叔的话可以直接去渡口。我去的时候他还问起你呢。”

“那我先走了。”说着抓起外袍就冲出了临崖当风。

太一仙宗的正山门并不常开启,弟子们出门宗门往往都是走“渡口”。渡口位于谒天山以北,虽名带渡,却无河,渡的是苍茫云海。

黎青崖到时渡口停泊了十数辆超大型飞舟,连最小的也有九根桅杆,十二面船帆,这是太一仙宗用来经商的商船。并不是他们去出任务时用的那种小型飞舟可以比拟的。

裴雨延去药神谷很可能会乘这批船。毕竟有七千多里路,飞过去理论可行,但又累又废灵力,没必要。

黎青崖在渡口绕了一圈,没见到裴雨延,拉住船工询问:“见到裴城主了吗?”

船工摇头:“不知道。”

“青崖?”

裴雨延出现在渡口。

“小师叔!”

黎青崖跑上前去,正欲说话便听得一声——

“裴城主在哪?”

裴雨延神情一凛,拉着黎青崖躲到渡崖边的石碑后面。

问话的是霍长风。他一脸焦急:“裴城主呢?裴城主走了吗?”

船工给出的答案一如既往:“不知道。”

直到船队起航霍长风都没能找到裴雨延,他只能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裴城主并没有坐这批船,而是独自启程了。

他面露颓丧,如同人生失去色彩般悲伤。

路过的执勤弟子见到他这副模样,上前关心:“霍师兄,怎么了?”

霍长风摆手:“没事……或许是我还配不上侍奉城主吧。”说着失魂落魄地走了。

躲在石碑后面的裴雨延略带愧疚地垂下眼,叹道:“霍少侠太热情了。”

过去几天霍长风日日来寻他,两人就剑道讨论了许多,裴雨延也承认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但让他苦恼的是,霍长风对他的崇敬太过狂热。

不但这几日鞍前马后,甚至听到他要去药神谷,还要跟去为他抱剑。

沧澜峰的首席弟子给他抱剑屈尊不说,他也不习惯与人同行、同吃、同住,便只能躲着了。

听了这话,黎青崖为霍长风的举动失笑之余,也生出一股担忧:

“那我呢?弟子有没有逾越?”

小师叔喜欢独处,又爱洁,但他近来和小师叔相处并没有特别注意社交距离。他担心自己已经引起了小师叔的不快,害怕裴雨延在背后也这么躲他。

裴雨延看着他,如破冰春水般清澈的眼中倒映出眼前人的影子。他平静又认真地开口:

“若是青崖,那没关系。”

甚至,还可以再热情一点。

天生剑心不擅说假话,哪怕半真半假,那五成的不由衷也会表现在脸上。小师叔此时的神情没有任何勉强,就是真的不介意。

黎青崖高兴地笑了。

“对了,小师叔为什么去药神谷?生病了吗?”

“还不确定,师兄建议我去的。”

“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

“哦……那早去早回!”

裴雨延应了一声:“好。”

原本劳顿的旅途,似乎因为这句“早去早回”变得值得期待。

……

裴雨延走后的一个月,黎青崖将第二部 的最后一稿寄了出去,明氏书社动作也是麻利,将其刊登在了下一期快报上。

很快这批快报发行出去,落到了不同订阅者手中。

这天,秀水峰的弟子宿舍里爆发出了凄厉的哭声。

“哇——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一顿哭嚎后,洛梓灵窝在被窝里,眯着肿得像水蜜桃的双眼,手指飞快地在玉简上打出了一行字——

我可以单身,穆叶必须结婚:【狗作者,你没有心!!!人间不值得!!!】

粉丝众多的她一发帖子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泪眼猫猫一号:【果然大佬追完更新也怒了。我现在还在哭,为什么?她们都这么命苦!为什么不让她们好好在一起?那个十绝宗宗主简直太可恶了!我看的时候恨不得他马上暴毙。】

十绝宗便是墨宗在书里的化称,十绝宗宗主的原型自然就是夏戎。

泪眼猫猫二号:【都是作者的锅!建议他和宗主一起死来。】

泪眼猫猫三号:【不说了,我现在就去扎小人,诅咒作者万年身下受!】

后面一连串都是骂作者和书里反派的。

正在戒律堂当值的黎青崖默默关上论坛:讲真,这不能怪他,原故事就是这么发展的。大家都别急着伤心,第三部 还有得哭。

毕竟,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被虐。

……

陌织烟最近很苦恼,她觉得自家小师妹怪怪的,整天抱着玉简传讯不说,昨天还躲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

但去问,她又根本不承认自己哭过。

有感情经验的二师妹闻秋月一顿分析,认为洛梓灵恋爱了,而且很可能还被人欺负了,又不敢告诉师姐们所以只能偷偷躲起来哭。

这件事让陌织烟怒了,她决不能容忍“天真可爱”的小师妹受这般委屈?

目前的首要问题是找出那个欺负她们小师妹的“混蛋”。

一开始她怀疑是传法堂某个弟子,但仔细观察后又觉得不像,洛梓灵对去传法堂上课并没有什么期待,反倒很期待下课。

思来想去,与洛梓灵接触最多的就是黎青崖了。将黎青崖列为“嫌疑犯”的她找到了另一边的“家长”谈话,试探口风的同时也希望得到杜行舟的帮助。

但杜行舟听到她的话,却呛得咳嗽起来。

“陌师妹,我觉得这里面有误会。”三师弟喜欢的明明是陌师妹本人啊。

杜行舟不好说破,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他。终于,陌织烟决定暂且不去找黎青崖对峙,但依旧对他保持怀疑……

转眼,论道大会开始了。

太一仙宗在短短几日热闹起来,山门与渡口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宗派的人。

除了平素往来较多的中原各派,这次新加入的还有位于极东富庶华丽、遵循古礼的玉鼎门;从西域来的,充满异域风情的圣火教;神秘的百花谷、尚武的战云派、海外的天心岛……

可惜天泽城城主依旧未归,以至本该聚齐的四域,依旧少了北境。

这人一多,就更容易出乱子。戒律堂的任务陡然加重,为了维护论道大会的治安,黎青崖连续好几天都没回过临崖当风了,困了也只能在戒律堂眯一会儿。

举办大会非常繁琐且费神,杜行舟也不轻松,他能为有限,帮不了大师兄太多,只能确保治安方面不出纰漏。

终于,大会开幕了。

这天,万年宅的聂清玄也现身了,他身着银黑礼服,巍冠博带,俊美威仪。他难得这般打扮,然而或许是人的气势更强,倒不太瞧得出与平时有多少差别。

见到他,御凌恒阴阳怪气道:“衡钧道尊可真是稀客。”

聂清玄弯起狐狸眼回道:“还是御峰主太不拿自己当外人。”

两句话便能说到快打起来的也就这个两个人了,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避免被牵扯进去。不过好在他们还顾及身份,并未进一步激化矛盾。

又说了两句还是没说过,御凌恒冷哼一声,将头瞥向会场的方向。

聂清玄则坐上正中的主位,懒洋洋地靠着扶手。

这场大会让他感到乏味,看了没一会儿,他便扭头再度去撩拨御凌恒,最终,御凌恒被骚扰得拂袖而去。

没了“调戏”对象,聂清玄垂眼叹气,眉目间写满无聊。瞧见他这般神态的黎青崖,悄悄和下属换了执勤位置,以免站得太近而被聂清玄抓去找乐子。

略过大佬间的暗藏机锋,对普通弟子来说最有看头还得是各色比试。

比试大体分为术与武。

术者,丹、符、阵、器等等,不分修为分职业,以各自作品的创意与技术难度轮高下。武者,剑、法、体等,不分职业分修为,按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三个等级比试。

这些比试关系着“秘境试炼”名额。

大陆每过数年便会出现上古秘境,里面有危险也有机遇,对元婴期及以下的弟子是非常珍贵的历练机会。不过秘境能承载的人有限,不同秘境的人数上限也不等,所以每年个宗派都要为分名额扯皮。

决定宗派能拿到几个名额的是大佬们在谈判桌上的周旋交锋;决定谁能拿到名额的是弟子们在比试中的名次表现。

每个弟子都不清楚自己宗派今年有几个名额,所以都力争上游,以求稳妥。

黎青崖穿着执刑堂黑白二色的修身制服,带着下属在大会现场维护治安。各门派女弟子路过他们面前时目不转睛,大胆的还跑上来要私人信息。

黎青崖统一板着脸回绝。

——他不搞这个。何况她们馋的是他本人吗?不是,她们馋的是他这身干练制服带来的禁欲与禁\断感。别以为他不知道“制\服\诱\惑”是什么。

今天是筑基期的比试,执勤之余黎青崖也在抽空关注比武台,几轮过后,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几月未见的宴笙箫。

他看着高了些,人也精神挺拔多了,灵霄峰为人诟病的“”校服嫁衣,独独在他身上穿出了那份如火张扬的艳丽。

注意到少年的步态与吐息,他微微挑眉:筑基了?

虽然十四五岁的筑基很常见,但宴笙箫起点可是连引气入体都不知道的凡人。入修界未及半年便成为一个筑基弟子,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

男主不愧是男主。

和他对战的是一个烈阳宫弟子,修的近战。

宴笙箫是和剧情里一样的火灵根,短短数月他已经能将各色术法使得得心应手。那烈阳宫弟子数次进攻,都未能近他的身。淡红的火灵气荡漾,不时在法术生效时炸出火光,绚丽非常。

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水平这小子应该没少吃苦,毕竟,御凌恒是出了名的对弟子下手狠。

不出所料宴笙箫赢得干净利落。这样的表现保持下去,太一仙宗那么多名额应该能有他一个。

下台时他发现了盯着这边的黎青崖,停住脚步。

黎青崖平静地挪开目光。

虽然他想潇洒地说一句:既然宴笙箫已入修界,那他们之间两清了。入灵霄峰是他自己选的,日后荣辱与他无干。

但实际上他慌得一比,不敢在眼神上和宴笙箫交汇的同时,还希望下半辈子都不要和宴笙箫再有交集,“那玩意儿”他是想起一次怵一次。

宴笙箫并未久留,发现黎青崖装作没看见他后,便抬脚走向了灵霄峰弟子所在的地方。

元婴期的比试在第五天。

参加比试前黎青崖将一把手的任务交托给了副手,并嘱咐剩下两天都由他来负责。

——跟自己学了这么多天,笨蛋都该学会了,实战练习两天,以后的论道大会就全靠他了。

被委以重任的副手喜滋滋的,看来完全没意识到这“重任”有多重。

前几轮比赛黎青崖都赢得轻巧,到了后面高手变多,他渐渐吃力起来。

在与云去闲对战,预感自己不敌时,他也没死撑着争胜,“潇洒”地认输,领了一个第六名下台。他是三弟子不是大弟子,拿个总名次第六不算丢人,何况也没输给外人。

云去闲对他敷衍的态度不满,下台后拉着他讨要说法,他摊手:“我们俩师兄弟计较这个干吗?要不,下次你输给我?”

“做梦。”云去闲翻了个白眼,放他走了。

黎青崖这么急着收工其实有其它原因——他要去赶另一场比赛。

隔壁擂台上,身着月白长裙的陌织烟与一个容貌昳丽的红衫女子战得激烈,白与红交织,描绘出一幅绮丽的画面,如此赏心悦目的打斗自然也吸引了许多观众。

几十招过后陌织烟的剑抵在了红衫女子的命门,而女子则挑落了她的面纱。

这画面,与黎青崖话本里的场景有八成相似。

没错,红衫女子就是被墨宗新封为新圣女不久,尚不为外人所知的慕容极,她是顶替了某正道小宗门的弟子来参加的大会。

见到陌织烟真容的刹那,她毫无杂质地笑了,情不自禁地感叹:“陌仙子,你真美。”

——和她在无数个冷寂的夜里想像的“姐姐”长大后的模样一样美。

她的神情如此真诚坦率,以至于说出这样轻浮的话语,也难让人觉得无礼。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在场众人和她想的一样,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所有人都在为陌织烟难得一见的真容迷醉,唯有黎青崖的眼神游移在两人之间:谢谢,磕到真的了。

与此同时,观众席另一头的洛梓灵愤怒地瞪大双眼——

有人在泡她大师姐!

还臭不要脸地学话本里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