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乐醒过来时, 地平线才刚刚有一抹亮光。
闻潇并不在房间内，闻清乐的视线转了一圈，从没拉好的窗帘往外看去, 就见闻潇一个人安静的站在阳台上。
他指尖夹着没有点燃的烟, 沉默的看着外面的景色，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燥郁。
闻清乐翻身而起, 对回头看过来, 匆匆把烟收回口袋的的闻潇问道:“心情不好？”
闻潇睁着漆黑的眼眸看着他半晌后垂下眼，看起来有点可怜：“嗯。”
闻清乐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位前程大好的小青年天还没亮就苦恼得睡不着, 他想了想，试探道:“因为你哥？”
闻潇没有否认, 他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跟闻清乐述说这件事, 最后才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之前陆哥教过我如何追人之后, 我就按照陆哥说的，用陌生人的身份去加了我哥，天天找他聊天，可……”
闻清乐：“……你这就开始了？”
闻潇看起来不声不响的, 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不过也是，闻潇那么喜欢他哥哥, 迫不及待也正常。
闻清乐接着问:“然后呢？”
闻潇叹一口气:“他虽然有回应我的问题，但却一直都和我保持距离, 对我和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就想……”闻潇神色间有几分对自己的嘲弄，“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个类型，不管我做什么，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其实都没有用。”
闻清乐：“……”
不会吧, 闻潇这么可爱一弟弟，他哥居然能无动于衷？不科学，闻潇又高又帅又有能力，说话又好听，按照闻潇哥哥那种喜欢谈对象的性格来看，这怎么也是一个值得试一试的对象才对。
闻清乐眉头一皱，继续进行分析：“你怎么跟他聊的，跟我说说？”
闻潇垂着眼，一时间没有说话，最后才慢慢道：“为了跟他拉近距离，我向他倾诉了感情上的烦恼。”
闻清乐眨眨眼，正想再问清楚些，就见闻潇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晃而过。这目光与平时有着微妙的不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然而没等他细品，就见闻潇转过头背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孤寂的背影，不让他再看到脸上的表情。
“跟他稍微熟悉了一点之后，我跟他说……”闻清乐听见闻潇说道，“我跟他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稍微改编了些我和他之间的事，问他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闻清乐听明白了，赞许的点点头。
通过这种方法来拉近关系，确实是一个妙招！想必闻潇的哥哥根本不会提起戒心，也不会想到闻潇想追求的人其实是自己。
“挺好，然后呢？”闻清乐问。
闻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我哥他给了我建议，但也仅此而已。他跟我说得越多，我就越明白他只是单纯的把我当做一个年龄比较小的朋友。所以我才想……他可能从根源上就不喜欢我这个人，而不是碍于我是他弟弟的身份。”
闻清乐一拍被子，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你都有喜欢的人了，他怎么还可能对你有意思？除非他就是喜欢那种抢别人男人的感觉，否则——不好意思，我冒昧问一下，你哥哥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样？”
闻潇：“……”
闻潇回想了一下闻清乐刚刚说话的语气，摇摇头：“他应该不喜欢。”
闻清乐松一口气：“那不就是了，顶着这个身份怎么行，你应该过渡到下一个阶段了。”
丝毫没有任何经验的闻清乐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牛逼轰轰的感情大师，对着闻潇这个迷途的小羔羊发表人生哲理：“你随便找个借口，跟你哥哥说你现在不再追求那个人了，也不喜欢那个人，这样他才有可能跟你进一步发展，知道吗”
闻清乐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正要催促放手去干，就见闻潇回过身来：“不喜欢？”
闻潇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困惑，“什么样的理由，我才会不喜欢？”
闻清乐一愣。
“理由……这种东西不是随便找吗？”闻清乐挠挠头，闻潇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再喜欢一个人的理由何其多，热情耗尽、对方有了对象、或者发现对方其实是个渣男脚踏两条船，甚至小到对方睡觉打呼噜，都能成为喜爱消失的原因。
闻清乐随便举了几个例子，想了想后又打补丁：“虽然理由很多，不过最好是你能感同身受，能说服你的原因，这样演起来也能逼真点。”
跟闻潇交流完毕，闻清乐起身离开房间，留给闻潇一个私密独立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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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门被关上，闻清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祝霄安静的站立片刻，最终还是放任自己回到了房间里，倒在闻清乐不久前躺着的位置。
被子里还有着上一个人的余温，比他的体温要高，几乎在瞬间便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祝霄无声的发出一声喟叹，满足的闭上眼。
他何尝不知道对一个人喜爱消失的原因多如牛毛，可这所有理由，套在闻清乐身上他都会觉得荒谬。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热情或许会被没有回应的爱恋耗尽，可那是他的神明，他的光明，哪怕不会给予他任何回应，他也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永远跟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至于其他理由，那更是可笑至极。
闻清乐是好人，他便为善。闻清乐要做恶人，他便是那最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无论何时，他只可能与闻清乐站在同一阵线。
祝霄又想起闻清乐所举例的脚踏两条船的事情，嗤笑一声。
且不说闻清乐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就算是这样的人，从闻清乐收养了他们好几个人这件事来看，他只会对那几条该死的船有意见，而不会对闻清乐本人有意见。
他不能对那些理由感同身受，也根本没有理由能说服自己。
祝霄抿抿唇。
虽然他自己不相信，但还是希望闻清乐不要看出什么破绽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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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匆匆过去，又过了几日。
闻清乐这段时间里继续追查有关那群孩子的事，可知情者通通死亡，让这条路完全中断。至于那天他所看见的符号，显然是有人故意设圈套引诱他过去，里面的虚假祝霄也是特意为他设计的。
闻清乐想起那个人的手段，不由得皱了皱眉。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恐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后边必定还有其他东西在等着他。
闻清乐正苦大仇深的想着，就听脑海中叮的一声，响起了一个弱弱的声音。
【宿主……虽然我不想打扰您，但是……但是您好久没有做任务了！】多日没有出声过的系统鼓起十万分勇气劝说道，【您和您弟弟兄友弟恭是很好，可是我们是来抢他们地盘的呀？再这样下去我看您又要舍不得动手了！】
闻清乐：“……”
什么，他还有一个任务吗？这系统太好说话，他都要给忘了！
闻清乐回过神，假装无事发生的回复：【怎么会舍不得，我心狠手辣，不跟他们讲情面。】
系统内心还是有些怀疑:【真的吗？既然这样，我们开始抢一个吧！反正他们两个现在对您没有戒心，您直接把他们下毒迷晕，拿他们做人质，一举夺下两个地盘怎么样？】
闻清乐愣了一下。
他知道系统只是随便举个例子，给出个大概方向，可这过程实在是让他觉得熟悉。
骗取信任后再将这份信任尽数摧毁，这和他以前对祝霄他们四个人做的，有什么区别？
如果纪文黎他们是游戏里的boss，经过这两次后绝对该进入到狂暴阶段了，不取他狗命誓不罢休。
闻清乐:【这……】
闻清乐话没说完，眼角余光中看到远处一间偏僻角落的窗户前走过一个人。
是闻潇。
闻潇一改往日冷峻的模样，唇角带着几分笑意，低着头像是在给谁发送信息，一脸开心。
闻清乐看了几眼，正要将目光移开，就见闻潇整个人身上的情绪氛围突然变了。
那唇边的笑意变得僵硬，原本随意放松的身体曲线也绷直了，整个人如同一个石雕，呆呆的看着光脑上的消息。
过了几秒，闻潇像是终于回过神，表情万分焦急的开始回消息。
闻清乐眼睁睁的看着闻潇的气色越来越差，到最后脸色灰白，一副看透了生死的模样？
闻清乐心里涌上些许不好的预感。
闻潇这个表情，他只在第一次跟闻潇见面的那天见过，那时候的闻潇刚刚得知自己被哥哥抛弃。
闻清乐当即打开光脑，正要给闻潇发几条信息，就见那边的闻潇一把将窗户推开，翻身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闻清乐：“！！！”
闻清乐还没反应过来，闻潇便已经掉到了地面上。
楼层不算太高，闻潇跳到地面后看起来没有受伤，站起身来后表情有些呆愣的原地站了几秒，像是在遗憾自己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随即便直接转身离开。
闻清乐顾不得太多，直接跟了上去，将一脸失魂落魄的闻潇拽住。
闻潇在被他拉住后用力甩手想要挣脱，又在回过头的瞬间僵硬起来，瞪大了眼。
“陆……陆哥，”闻潇心虚的移开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闻清乐都快给气笑了，考虑到闻潇现在脆弱的心理状态，又强行柔和了语气，“怎么了，心情不好？”
闻潇低头抿着唇不说话，闻清乐左右看看，伸手揽住闻潇的肩膀，将他拽进不远处不会被人发现的小树林里，找了张长椅让两个人坐下来。
闻清乐并没有放开闻潇，而是继续揽着人，语重心长道:“不要不好意思，有什么事跟哥说，哥帮你解决。你看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可想不开的呢，对不对？你哥哥还在家里等你回去，你有事了他该多伤心？”
闻潇看起来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脸色更加苍白了。他抬起眼看闻清乐，眼底有一种绝望。
“他不会伤心。”闻潇声音很低，“他交了新的男朋友，已经开始计划结婚了。”
“嗯？”闻清乐一惊。他虽然料到了闻潇失常的原因和闻潇哥哥有关系，可没想到闻潇他哥都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
当初他忽悠闻潇跟着他干活的时候，还说闻潇功成名就以后再去跟哥哥表白一定事半功倍，结果现在人家都要结婚了，如果闻潇不跟着他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说不定能经常回去看哥哥，相互倾心了。
一股愧疚感从闻清乐心底升起，他也不好叫闻潇回去抢亲，于是说道:“我给你放个假，你回去见见他？如果有什么话……也在他结婚之前跟他说了吧。”
“没有什么可说的。”闻潇摇摇头，苦笑一声，用最简洁的词汇阐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他看穿了我接近他的那个身份，知道了我的心思，骂我变态，叫我滚，说我让人恶心，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说我和他不会有任何一点可能。”
萧瑟的风吹过，吹不散闻潇话语中的悲凉:“就算我回去，也只会让他讨厌。
闻清乐听见闻潇语气当中的绝望与挣扎，像是溺水之人，伸出手想要抓住浮在水面上的一根稻草：“陆哥……我不想再继续喜欢他了。”
虫鸣在树林里喧嚣，一时之间盖过了其他声响。
祝霄说着准备好的台词，等待着闻清乐的回应，内心多少有些不安定。
这个理由，在他的角度看来无比的荒谬可笑又漏洞百出。
如果这不是编造出的故事，而是闻清乐本人真的要结婚，不管距离多远，他也要回去。
他的仰慕更是无关闻清乐对他的态度，喜爱他也好，厌恶他也罢，他始终都会在这里。用这个作为借口，也是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可以连同他一起说服的理由。
时间慢慢过去，闻清乐始终没出声，祝霄心中焦躁渐渐加重。
因为这种理由而放弃果然不行，闻清乐要觉得他不靠谱，他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之前的失言？
祝霄还没想完，就见闻清乐突然面对着他转过了身，揽着他肩膀的手同时发力，将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上带。
祝霄猝不及防被往下这么一带，整个身往下倾去。眼看就要整个上半身都倒在闻清乐身上，祝霄及时伸手撑住长椅，这才避免了压在闻清乐身上，只是整体趋势虽然控制住了，头却依然被闻清乐带着，强行按到了闻清乐的肩膀上。
祝霄睁大了眼，他的鼻子抵着闻清乐的肩窝，触及到的是温热体温，耳边响起的，不知是闻清乐的亦或是他的剧烈心跳。
“他还骂你变态？”闻清乐的声音响起，带着十足的愤怒，“他才变态，他全家都变态！喜欢哥哥怎么就变态了？正常死了！”
“哥……”祝霄一愣，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抱住闻清乐的腰，又在最后一秒及时停止，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称呼。
但好在闻清乐没有觉得他的称呼有哪里不对，而是带着宽慰意义的拍了拍他的背。
“不哭，三条腿的□□少见，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到处跑，喜欢什么样的？跟哥说，哥给你介绍。”祝霄听见闻清乐柔和了嗓音，“咱们找长得帅人品又好的，你看各国首领怎么样，他们对你也不错，有时间还可以多多接触一下。”
祝霄：“……呵呵。”
祝霄：“不怎么样。”
“都不喜欢？”闻清乐略微惊讶，没想到闻潇的眼光还挺高。转念一想又觉得闻潇刚刚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没办法立刻对其他人心生好感好像也正常。
闻清乐再次拍拍闻潇的背，回忆着各种影视剧里老大安慰小弟的台词说道：“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哥的肩膀今天借你哭，哭完这件事就算过了，到时候领着漂漂亮亮的男朋友回家，嫉妒死你哥哥。”
祝霄听着这些话有点想笑，眼眶却是不能控制的有些泛酸。
闻清乐真的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他，没有任何指责，给他的是无尽的包容。
如果通往闻清乐的路是一条布满沼泽的道路，他早已经越陷越深，无法回头，也不愿回头。如果最终还是不能到达目的地，那么现在恐怕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我不想哭，”祝霄缓缓吸一口闻清乐身上的味道，“我想陆哥陪我说说话。”
“可以。”闻清乐应下，“你想聊些什么？”
祝霄抿抿唇。
这个时候的闻清乐可以说是格外好说话，从理智上来说，他应该借着自己这次“情伤”的机会，趁机打探之前所不方便问的关于闻清乐前夫的问题，了解那个人的性格爱好，了解那人与闻清乐的相处方式，了解闻清乐到底具体喜欢那个人哪点，让自己往这个方向靠。
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要聊关于那个人的话题，这是他和闻清乐的独处时光。如果日后他只能独自一人回忆起这段时光，那么这段关于那个人的谈话会如同一根刺，永远的哽在他心头。
祝霄闭了眼，沉默半晌，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还是有些放不下，”祝霄睁开眼，握住闻清乐的衣角，直起身来和闻清乐对视，“哥……你能不能假装是他，跟我说一句你最喜欢的情话？我会把它当做对那段过往的了结。”
权衡过后祝霄认为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够接受的方式，通过这句情话分析闻清乐所喜欢的点，同时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是闻清乐对他说的，无关其他。
闻清乐：“……”
祝霄眼睁睁的看着闻清乐那半掩在雪白头发下的耳朵红了起来，闻清乐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飘忽不定，看向了一边，不再和他对视。
祝霄只感觉满腔的酸意在心底翻滚，他勉强笑了一下：“哥不愿意就算了，我们换个话题。”
想象始终只是想象，他以为自己能承受这种方式，可实际上，他太过于低估了自己的占有欲，闻清乐还没说话，光是看着闻清乐的这副表情，他就已经怒火中烧。
“也没什么，我觉得你这个了结一段感情的方法挺不错。”闻清乐摇摇头，表情略带一丝犹豫和微妙，最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又重新看向祝霄。
祝霄握住了闻清乐一只手的手腕，试图阻止闻清乐继续说下去:“算了哥，这样你也不开心。”
“没事，反正我应该也用不到，你学了以后还可以用来追喜欢的人。”闻清乐笑笑，声音渐渐轻下来，“这句话只有我听过，好像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就算他死，也不可能把那个人说的话对闻清乐再说一遍。
祝霄只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一切似乎已经来不及，闻清乐靠了过来，嘴唇就在他的耳侧，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闻。
他听见闻清乐开了口。
“别灰心，”闻清乐嗓音清越，带着让他怦然心动的力量，“不管未来还是过去，虚拟还是现实，我会一直等你。”
祝霄一愣，猛地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