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府城, 周寂年和谢宁一前一后共骑一马,递了官牌才得以出城门。
谢宁坐在周寂年身后,搂着周寂年强劲的腰身, 侧着脑袋紧贴周寂年的后背,一双大眼睛无所事事地四处打量。
出了城门, 朝右跑一小道, 到了岔路口上官道, 再跑两个时辰, 就是南渔县了。
此时正跑在小道上, 前方有几个官差在封路, 周寂年被迫扯了缰绳停马。
马停住, 谢宁忙松了手,自己坐直身子,不再赖抱着他夫君。
官差朝前一步走, 昂头看着周寂年问:“何人?此处不通路, 回去罢。”
周寂年从怀里掏了官牌, 亮给官差道:“我乃南渔县县令,周寂年。”
“周大人安好。”官差态度转好,恭敬行礼。
“此处为何不通路?封到何时?”
官差答:“回大人,这里是第一次发现死者段茂才的地方,我等也是奉刑部邓大人之命,封锁现场, 寻找线索。”
谢宁好奇的探着脑袋四处看,右手边是府城的城墙外角, 左手边百米外是有一条绕城河。
谢宁盯着平静无波的河水出神……
周寂年已经和官差交涉完毕,那官差也不敢拦周县令,放了他俩通行。
马蹄‘嘚哒’声让谢宁回神, 他看着官差们两边散开,让路给周寂年。
马儿跑离官差们一段距离后,他抱着周寂年的腰身晃了晃,“寂年停下。”
周寂年再度扯了缰绳,偏过头问:“怎么了?”
“去河边。”谢宁伸手指了左边的河道。
周寂年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你想试试还有没有红鲤给你些线索?”
谢宁点了点头,推推周寂年的腰身,无声催促。
周寂年策马在河边停下,他先下马,牵着马,将马绳拴在树上,才朝着安坐马上的谢宁张开双臂。
谢宁也正等着呢,寂年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宠,这种对他的依赖真的戒不掉。
谢宁顺势两手搭着他的肩膀,被搂着腰自己滑下坐骑,站在地面上。
两人一同走到河边,齐齐蹲下,谢宁挽起袖子,双手伸进河水里……
“怎么没有鲤鱼啊?”谢宁嘀咕,两手在水里拨来拨去。
周寂年听他这样嘀咕,站起身来,四处走动打量河水。
突然想到了什么,周寂年过去拉起谢宁,抓着小夫郎的手往自己腰上抹。
谢宁的手就这样在他身上擦干了。
“走,我们去下游看看。”周寂年去解开马绳,先上了马,再拉了谢宁上马。
一行官差纳闷地看着又回来的周县令,不解但是还是迅速给让了行。
骏马载着他们夫夫俩到了下游,周寂年说:“桥塌鲤鱼知道搬家,出了这事,鲤鱼应该也不会还待在上游。”
谢宁再度试了试。
果然不一会儿就引了几尾鱼过来用鱼嘴啄他手,谢宁大着胆子去捧了一条鱼,摸它鱼身。
周寂年蹲在一旁守着谢宁,见谢宁只是将手探进水里,就真的引了鲤鱼过来,挑着眉表示惊讶。
看起来谢宁好像很随意在抚摸鲤鱼,玩心大起。但是很快,他就见谢宁眨了眨眼睛,突然扭头朝上游看去。
周寂年站起身来,绕去看谢宁的表情。
谢宁表情呆滞,应当是脑海接收了鲤鱼的信息。
周寂年移开视线,也顺着谢宁的视线看向上游。
“啊!!!”谢宁一声尖叫,周寂年迅速回头,紧紧抱着谢宁,将谢宁的手从水里抓出来。
“宁郎,宁郎!”周寂年坐在河边,谢宁跌进他怀里,被他紧紧搂抱在怀,“别怕,我在。”
谢宁打了个战栗,在周寂年怀里抬起头,抖着嘴唇说:“人头……在河里……”
周寂年见他吓成这样,很是自责,捧着谢宁的脸,亲了又亲,嘴里也不停地安抚,“怪我,我带你回家,别怕。”
他这样温柔,谢宁惊怕中带了一些委屈,谢宁扁着嘴巴,又埋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嘴里哼哼唧唧的,“哼……好吓人的……”
周寂年搂着他,两手搓了搓宁郎的脊背,“别怕,有我在。”
周寂年侧脸蹭了蹭谢宁的耳朵,继续哄着:“你看四周,除了我,没有旁人,别怕,嗯?”
谢宁被他亲昵的动作安慰到,抿着的嘴角埋头蹭了蹭,才抬头看着周寂年又说:“黑天夜晚,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穿着长袍,朝水里丢下一个东西,那东西有头发……”
谢宁眼睛里面少了些惧怕,更多的是疑惑,“之后,就只看到水上那颗……飘在水面,顺着河流游下去了。”
“那书生,你有见过吗?”
谢宁摇了摇头:“我并未见过那人,鲤鱼让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作书生打扮,是一个不算文弱的书生。”
又补充道:“那颗……被丢进水里之后,鱼儿的视线就追随着那颗……,没再看那岸上之人。虽天黑,但长相也看了个大概,长得很普通,但是身高体壮。”
可惜,鲤鱼再有灵气,终不是人,即使目睹一桩命案,它的关注点也是那被丢进水中的东西,只是顺带看了眼凶手。
两人当即决定回府城,通知吴道派人在下游打捞段茂才的头颅。
顺便,私下找画师,画出谢宁看到的凶手模样。
进城的时候,两人路过有书茶馆,六个衙役守在茶馆门口,周寂年下马,握着谢宁的手说:“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你描述的那个人,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怕不怕?”
“要。”谢宁点了点头跟上,又摇了摇头表示不怕,“你牵着我。”
周寂年握着谢宁的手,用大拇指轻抚谢宁的手背,“若有异常,你就掐我。”
“嗯嗯。”谢宁连连点头。
有书茶馆有两层,茶馆二楼正中央搭一个长桌,是说书人坐的地方。左右是上好的听书房,价格也贵一些。
一楼就是普通喝茶的地方,邓仕强在一楼,聚了几个读书人在问话,除了读书人,还有几个站在一旁的普通百姓。
谢宁辨认了一番,对周寂年无声摇头,意思是没有眼熟之人。
两人无声交流之间,门口一个衙役呵斥道:“官府办案,你这小姑娘听不懂吗?快走快走!”
“官爷行行好吧。”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声音传了进来。
谢宁后腿一步,去看门口,见一个瘦弱黝黑的小姑娘捧着一个碗,约莫才十岁,这让谢宁想到了妹妹谢小玉,谢小玉生来也是皮肤较黑,
谢宁去到门口,微微躬身问:“小姑娘要进茶楼做什么?”
“给父亲买花生……”小姑娘垂着薄薄的眼皮,并不抬头,眼神一直盯着谢宁的鞋面。
谢宁前头进茶楼的时候,衙役知道他是跟着周县令进去的,所以没敢阻拦他。
“是下酒的花生吗?为什么一定要这茶楼里的?”谢宁奇怪地问。
近距离之下,能看到小姑娘衣领补了又补,袖子也是和衣服不同颜色,应当也是后面补上去的,看来是个穷苦人家的姑娘。
“阿父要。”小姑娘回答完,很是着急地冲着衙役求道:“官爷行行好吧,晚了回去该挨打了……”
“碗给我,你要买多少钱的?”谢宁想着自己无事,想着帮一把手。
小姑娘这才抬眼看谢宁,低着头翻眼睛,将碗递给了谢宁之后,从怀里摸出来六个铜板,面无表情地说:“六文。”
谢宁一手拿着钱,一手端着碗去茶楼里买花生,小二接过碗之后,谢宁还笑着问了句:“你这茶楼,花生有什么说法?”
“回大人,我们茶楼的盐煮花生是桌桌必点,是我们掌柜家传的秘方。”
六个铜钱,一碗花生,还是带壳的,价格可真不算便宜。
谢宁接过碗去给门口的小姑娘递过去,“好了,回家去吧。”
小姑娘接了碗,紧紧盯着谢宁问了句:“你是官爷吗?”
谢宁愣了下,小女孩子紧抿着唇角,低头缩着下巴,所以看着谢宁的眼睛是向上翻的,露出的眼白多于眼珠子,显得有些凶相。
谢宁忍着不舒服,弯腰平视小姑娘笑着说:“我不是。”
接着,谢宁就见小姑娘腼腆笑了一下……和刚刚渗人的表情判若两人。
“谢谢你。”道完谢小姑娘抱着碗小跑着离去了。
谢宁直起身来,莫名环视了一圈门口的衙役,一群大老爷们一个个的一脸严肃,专门吓孩子!
小姑娘一听他不是捕快官爷,马上就笑眯眯。
谢宁摇头叹气,将害怕官爷的小女孩抛之脑后。
再回茶馆里,周寂年已经上二楼了,他跟着上去,听到周寂年在和曹良说话。
曹良:“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有此猜测。”
周寂年说:“凶犯杀人夺鸟,又割下头颅,应当是为了掩人耳目,隐藏死者的身份,也就是说,他是认识段茂才的,知道段茂才的父亲是江南茶商段大千,他惹不起的人物。”
曹良点头, “是,明摆着的。如果城墙角是凶案发生的地方,那么头颅只能是丢进护城河,才能第一时间不被找到。”
“段茂才,富商之子,结交的也都是商人子弟,又爱出入茶楼等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曹大人可以试试,查一查常来客栈的读书人。”周寂年接着引入。
“有道理。”曹良也赞同。
周寂年见此,索性缩小范围,“可查身材高大的读书人。”
曹良看了周寂年一眼,顺着思路想了想,继续点头说:“有道理,凶犯一定比段茂才还要高大。”
暂时只能提醒到这里了,再详细的话就不好解释了,他必须要保护好谢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谢宁的体质异常,若是被人发现,难保不会受到伤害。
“周县令果然一心为民,既如此,便留下来助本官破了这案吧。”
“……”周寂年自然是拒绝的,“不敢卖弄。”
曹良笑:“初到建州府,就听闻南渔县素有‘鱼乡’之称,全鱼宴更是建州府的招牌,本官到了南渔县,头一次听那么多百姓夸赞地方官,好奇之下,多问了几句,短短一年,能叫南渔县的百姓居有定所,家有良田……没想到周县令年纪轻轻,有如此作为!何必这么谦虚?让本官见识见识你的过人之处,莫要推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