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三十九年一月, 周寂年一家人在建州府南渔县过完了第一个年。
渝哥儿真的是所有的肢体发育都用在游水上了,都一岁三个月了,独立走路只能走几步。
但是你若放他下水, 那他可灵活了,那叫一个滑不溜秋。
大了一些, 开始不好带了, 不愿意被抱着, 会噘嘴发小脾气了。
过年那个月谢宁忙里忙外, 今日终于偷闲, 和周寂年缩在书房看信。
周四丰也找秀才写了信托王家贵带给了谢尧, 谢尧写了一封一并寄了来。
谢宁抱着渝哥儿跨坐在周寂年腿上, 渝哥儿被俩父亲挤在中间,安安静静听父亲念信。
谢宁两手捧着渝哥儿的小爪爪学作揖。
“信上说周温书也考上秀才了,容哥儿开春就成婚。”周寂年边说边往下看, 眉头也越皱越紧。
谢宁一脸带笑的玩儿子的小手爪爪, 渝哥儿这会儿脾气挺好, 背靠在谢宁怀里,乖乖的任爹爹握了自己的小手晃悠。
周寂年顿声,他好奇的抬头去看,见夫君脸色有些凝重,问道:“容哥儿定亲都一年了,是该成婚了, 怎么了?”
周寂年放下信,严肃地说:“六叔母和文才失踪了。”
“什么?怎么会失踪了?”谢宁瞪大眼睛, 一脸惊吓。
渝哥儿在谢宁怀里打了个喷嚏,把自己逗乐了,笑嘻嘻朝前趴在周寂年肚子上, 小小一团扒着父亲的腰蹭脸蛋儿。
“去年年前,六叔搬凳子砸了文才,六叔母背着文才拿了钱去看大夫,结果一直未归,基本确定是失踪了。”
谢宁长大嘴巴,虎毒不食子,周六丰这个行为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周文才可是他亲儿子啊!
谢宁打了个寒战,覆在渝哥儿身后,控制着力道不压着渝哥儿,也埋在周寂年怀里,侧趴在周寂年胸口,嘴里喃喃道:“我们六月出发上任,之前怎么一直不说呢?”
还没等周寂年开口,他自己想到了,“你六叔跑了媳妇儿,莫不是怕丢面子,所以一直没声张吗?”
周寂年伸长手臂将信放回书桌上,两手搂紧了一大小,“应该是,连四叔也是才知道,马上就来了信。”
渝哥儿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摸摸索索,将小爪爪伸进周寂年衣襟里,将小手掌贴着父亲的肉蹭了蹭,迷迷糊糊有了困意。
周寂年侧头看儿子,轻轻刮了一下渝哥儿的肉肉脸。
“文才今年才九岁吧?别是被拐子给……”谢宁没接着说下去。
周寂年也考虑到了,安抚道:“孤儿寡母在外怎么好生活,我写封信回去,让大哥帮着找找人,他能和清水县县令说上话。”
“希望早点找到他们母子,若是寻回了,让大哥从食铺支些银子给他们送去。”
周寂年垂眸思虑,不只是他这一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就连周遭的人也有了不同的走向……
谢宁趴了一会儿,见儿子睡着了,便起身抱了渝哥儿回房,留周寂年独坐书房写信。
信在二月初送了出去,再过十日,就是周寂年和谢宁筹备了三个月的‘文人全鱼宴’了。
谢宁抱着渝哥儿,绿禾跟在身侧提了一个竹篮,两人一同朝自家酒楼去。
一路上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南渔县街上的人多了些,大多是穿着书生打扮。
看来不用掏钱的宴会,很受读书人的欢迎,毕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品尝美食佳酿,和广交同道好友的机会。
谢宁抱着儿子进了酒楼直直朝后院去了,绿禾留在柜面做整理工作。
她如今出入的地方要么是县衙,要么是全鱼宴,一个是地方最高部门,一个是在地方算富的场所。
谢宁怀渝哥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跟前儿伺候了,所以在越州府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个家,得了谢宁的眼才是真能站稳当了。
所以她对渝哥儿视如己出,她知道渝哥儿是谢宁的命。
若像现在这样,渝哥儿有谢宁和林锦照顾的话,她就会找机会和胡管事取取经,她知道谢宁要做买卖,可是她大字不识一个,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多多少少学一点儿,希望日后能给谢宁帮上忙。
往后谢宁再有个什么主意,她好歹能听懂,若是能出出主意,那就更好了。
全鱼宴有个大后院,右厢被腾出来做休憩的房间。谢宁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林锦:“听到脚步就猜是你。”
又拍了拍手朝渝哥儿说:“来,爷爷抱。”
渝哥儿穿的很厚,棉袄棉裤可厚了,两只小胳膊被架着都放不下来,但是南渔县湿冷,不敢叫他穿少了。
谢宁扫了眼屋内,问:“阿父呢?”
“林老爷邀他看戏,吃完晌午饭就去了。”
谢宁点了点头,“我去后厨瞧瞧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渝哥儿扭扭小屁股,两只腿前后来回踢要下地。
林锦将他放到地上,握着他两只小胳膊,“乖乖,你要去哪?”
渝哥儿吊着两胳膊,还没走稳当呢,一个步子却迈的极大,被爷爷辅助着,他朝门口走。
“你爹爹去灶房了,马上就回来了,外面冷,外面冷啊,不出去好不好?”林锦蹲下来搂着他的小肚肚。
“嗯……”渝哥儿扭啊扭,翘起一条小腿举在空中要迈出去。
林锦试着抱起他,他就发小脾气了,“啊!啊啊啊啊……哼哼……呜……啊啊啊……”
“好好好,你去你去……”林锦惹不起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松了手。
渝哥儿眼泪都没掉,假哭呢刚刚,撅着小嘴巴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林锦在身后护着他,但是没碰他,两手臂张开虚拢着。
渝哥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朝前举着,每迈一步,感觉他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
就这么举着两只小手,他晃晃悠悠走到了门口,门口有个门槛,那门槛有他膝盖那么高。
他走都还走不稳当,撅着屁股,弓腰探手去搭在门槛上,然后小屁股抬了两下,朝前栽去……
林锦吓得赶紧去把他捞起来,渝哥儿咧开小嘴巴哈哈乐,“哼哼……哈……哼哼……”
林锦抱着他颠了颠,“这么开心呐?来,你再走一遍。”
渝哥儿就真的下了地,栽栽愣愣的在门口走来走去,最后一屁股坐在门槛前面,两只肉爪爪扶着门槛,扭头朝林锦嘿嘿笑。
谢宁检查了下后厨,鱼虾都是新鲜送来的,后厨也收拾的很干净。
看过心里有数了,他就准备回西厢抱儿子,远远就听儿子稚嫩的‘啊哒哒’说些大人不懂的话。
他走近了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瞧见了坐在地上的渝哥儿,谢宁蹲了下来,隔着门,通过门缝用舌头打响。
“嘚!渝哥儿,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呀?”
“哼哼……啊打!”渝哥儿抬起小爪爪,在空中上下晃悠,好不活泼。
玩了一会儿,林锦就把他抱进里屋烤火去了。
小孩子火气旺,再说被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渝哥儿一点儿都不冷,是他爷爷觉得他冷罢了。
所以不多大会儿,他就又要朝门口去,越长大越有脾气,犟得像头小驴。
林锦只好抱着他上街,说给他买果子吃。
……
谢宁几乎天天都要去给食材把关,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到了二月十五,这天真是开宴的日子。
欲求贤才栋梁,天空陆地海洋。
这是酒楼门口挂起的布帆子上所写的句子,除此之外,再没什么特别,因为这个宴,重点在于这帮读书人的学问。
谢宁在后厨掌勺,林锦也在给他帮忙打下手,渝哥儿被绿禾圈在西厢,一家人各司其职,都在为宴会做准备。
渝哥儿闹腾的不行,他要跟爹爹玩儿,绿禾到底是个下人,也不好过分束着他,只有抱着他去寻谢宁。
有些早到的读书人坐在一楼品茶,见她一个女子出现在酒楼,且抱了一个奶娃娃,好奇地问小二道:“怎么还有妇人?”
“哦,那是我们掌柜家的丫鬟,抱的是掌柜的小孙子。”
“怎么把孩子抱这里来?”那读书人不解,这不是胡闹吗?
“今儿这宴掌厨的是我们掌柜的儿夫郎,应是孩子太小了,粘人,不过娃儿并不爱哭闹,绝不能扰了您雅兴。”
小二是个老实人,这话一说出来,有些打听过全鱼宴背景的马上就嘀嘀咕咕起来。
待那小二给他们倒完茶去招呼新客,这些读书人就直接在台面上说开了。
“咱这宴是谁主持的?你们知道吗?”
“那怎会不知?周县令爱才,设宴鼓励我们这些读书人,门口不是写了吗?欲求贤才栋梁。”
“是了,这家酒楼的店家也姓周,巧了!正是周县令的尊上大人,那这主厨之人……”
“周县令的夫郎是个厨子?”
那人笑而不语,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一般,端起茶杯摇头晃脑的品茶。
胡管事招了一众小二去 ,给他们一人分了十个木牌子,上面刻着数字,如:甲壹到甲六,乙壹到乙六……丙……丁……以此类推。
酉时一到,周寂年穿着官服进了酒楼。
书生们刚刚还在讨论手上的木牌子是何用处,此时迅速正襟危坐,视线随着周寂年移动。
胡管事给周寂年安排的桌子,在二楼正对楼梯口,为了显示他的尊贵。
周寂年抬头看了眼,并不打算坐在高位。于是侧首和身后的衙役说:“搬张椅子来。”
说完他并没有上楼,站在一楼中厅,朗声发言:“诸位久等了,鄙人周寂年。今日在此设有全鱼宴,先多谢捧场。”
大家还在等着听县令大人以鼓舞人心为主题,或者以求贤若渴为主题的长篇大论呢。
结果周寂年话语简洁,直奔主题,“全鱼宴只为吟诗作对,但是为了好比对,只以桌上的美食佳肴为题。”
这是周寂年和县衙几个读书人商量出来的结果,行酒令虽属雅令,但是对不上要被罚饮酒,出门在外,周寂年还是主张饮酒自愿,所以改成了吟诗比赛。
“注意。”周寂年就近借了一个书生的木牌,举着说:“这木牌并不代表排名,只是为了记录。因为今日对诗,你们才是决定谁是头筹者的人。”
“啊?这?”四周哗然。
周寂年:“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枝桃花,桃花枝上绑着与各位对应的木牌号,这枝桃花可以投给在场的所有其他人,除了自己。”
“请务必!以欣赏他人文采的立场赠花,维护自己及他人的公平。”
周寂年看向胡管事,吩咐道:“开宴。”
没有寒暄,没有酬酢,就在众人以为县令大人不言苟笑不好结交的时候,周寂年又坐下问:“各位都来自哪里?离南渔县可近?”
胡管事亲自搬了一张小长桌给周寂年,他忘记了,县令爷不爱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架子。
周寂年先严肃正经说规则,又平易近人聊菜肴,众人摸不清楚他的脾性,所以十分尊重,说话都注意了些分寸。
开始上菜的时候,除了南渔县本地的秀才们,其他人有些惊叹这些菜式,竟然全是鱼肉吗?如此丰富。
“周某身为南渔县县令,十分欢迎诸位的到来。南渔县东西环海,海中鲜物甚是美味,我让胡管事给大家介绍介绍。”
胡管事亲自给周寂年上菜,每每都会介绍一番菜式。
说到醉虾的时候,众人又是哗然。
“这道菜,取活海虾,清水里养一日,酒水里养一日,蘸这卤汁就葱白食用,口感鲜嫩带酒香。”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真是做法越稀奇,越引人注意。
二月温度还未回升,尤其是临海的南渔县,海风一吹,四处湿冷。
在这样的环境下,桌上冒热气儿的炭火烤鱼就成了最受欢迎的美食,第二就是这吃法新奇的醉虾了。
每张圆桌上,香辣烤鱼、葱花蒸鱼、松鼠桂鱼、番茄鱼汤、糖醋鱼、炸泥鳅、红烧虾球、醉虾等等长在水里的食物。
菜全上完了,谢宁躲在门后坐在小板凳上,渝哥儿站着,背靠爹爹,手里捧着一个土豆鸡蛋饼小口小口的啃。
别看他小,吃的还挺快,小嘴儿嗦嗦两下,抿着嘴巴也不知道嚼了没就吞下去了,脸颊鼓鼓像松鼠。
外面人声吵杂,碗盘筷子齐齐响,还有人说话,但是这么混乱,谢宁还是能一下就捕捉到他夫君的声音。
渝哥儿吃饱了就站不住了,扭着小身板撑着谢宁的膝盖往上爬,谢宁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渝哥儿被抱住也不愿意,他想走。
谢宁还想再听会儿热闹呢,渝哥儿在他怀里,脑袋朝后昂,吊着脖子假哭,“哇……哼呜呜……”
谢宁只好抱着他回西厢,林锦见了他问:“不听了?”
“你孙儿不叫我听,饼子吃完就闹。”谢宁抿着嘴用手指头刮了刮渝哥儿的胖脸。
林锦笑个不停,伸手接过渝哥儿说:“那你就歇会儿,爹烤个糍粑给你父子俩吃。”
说完他抱着渝哥儿转身,还夸小孙子呢,“我们渝哥儿真乖,知道你爹爹忙了一下午,心疼了是么?巴巴闹爹爹回来烤火。”
谢宁跟在身后很是无奈。
火盆上面支了一个铁架子,谢宁拿了一个巴掌大的糯米饼放上去烤,渝哥儿瞧见了,想要凑上去摸。
谢宁喝他:“回来!”然后一把将儿子捞回来,横抱在怀里,用脑袋顶他的小奶肚。“小爪子不要了?”
“哈哈哈……”渝哥儿放声尖笑。
“让爹爹看看,哪只爪爪不要了?爹爹就一口吃掉!”谢宁抓了他暖烘烘的小爪子问:“是这只吗?啊呜……”
“啊哈哈……”渝哥儿一点儿也不怕,反而伸着手朝爹爹嘴里喂。
谢宁拧着眉吓他,“还送上门来?手真不要了?”
渝哥儿也不笑了,瞪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爹爹,等谢宁笑了,他又跟着笑,两只手都送上爹爹嘴边,捧着谢宁的脸蛋儿,嘴里咿咿呀呀。
被两团热乎乎的小手掌捧着脸,谢宁搂紧了儿子,嘴里嫌弃道:“刚吃了饼子,油乎乎的就往爹爹脸上抹唔……”
渝哥儿嘟嘟着小嘴儿,直接用小巴掌捂着谢宁开合的嘴巴。
谢宁嘟着嘴亲他的小手心,他痒痒了在谢宁怀里扭来扭去,小手扑腾扑腾的。
林锦坐在一旁给糯米饼翻了一面,笑着看他们父子玩耍。
他们三人在暖和的屋里,父子爷孙一室温情。
……
外面酒楼里,也终于分出了头筹。为了公平起见,都是书生们自己投出来的甲等第一,所以周寂年很是轻松。
奖励的银子被装在一个小木箱里,周寂年端着亲自交给头筹,这头筹者据说是建州府上一届乡试解元。
有些人真是天生的读书人,本就聪明还刻苦,前途无量啊。
现场掌声响起,满是祝贺。偏就是有那些自命不凡,却胸无点墨的人要扫兴。
这人正是下午问小二话的李忠贤,他面前一枝桃花也无。
就连先前和他一桌极为聊得来的也没有送桃花给他。
他不服气,他认为这不公平,于是他借着酒胆想大声制造舆论,“罢!这里没有诗仙,也无诗圣,全看一帮读过两年书的秀才喜好,可悲可叹,无理无聊啊,唉……”
说这话不是闹事吗?一帮‘读过两年书的秀才’们齐齐静音,本在鼓掌的手硬生生顿在空中,尴尬地看向李忠贤。
周寂年靠回椅背,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搭在桌子上,坐姿随意,神态高傲。手指点了几下,看向李忠贤问:“阁下如今科举如何了?”
“庆元三十五年,建州府乡试甲等第十,李忠贤。”口气很是自豪。
是个举人?难怪如此狂妄,民间有‘穷酸秀才’一说,却没人敢称举人为‘穷酸举人’。
因为举人都不穷,举人都有做官的资格,即使现在没有,但是也说不定何时就被举荐上去,或者朝廷自发下谕书公文。
所以一般县令都很礼遇举人,因为很有可能不久的将来,两人会是同僚。这也就导致了一部分举人莫名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和县令平起平坐。
周寂年点了点头,“确实有资本来点评一二。”
李忠贤眨了眨眼,没想到县令会肯定他,不知不觉挺直了腰背,嘴角扯了一抹自豪的笑容。
“一个人说好,那不一定真的好,若百人权衡之下,说它好,那么它必定优大于瑕。”周寂年靠着椅背,轻描淡写的瞥了李忠贤一眼,言语犀利。
李忠贤挺直的背虚了虚,没敢再说话。
哪里有聚会,哪里就会有奉承之辈。
“周大人言之有理,在座同为读书人,谦逊有礼才是根本。但有些人学问不堪,连我等都看不上,却还妄想诗仙诗圣来肯定他,呵……荒谬至极!”一个穿青袍的男子抢着说。
周围马上有人带头笑出了声音,符合道:“学生启蒙晚,学问不精,但是心中自有一把秤,不像某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李忠贤本就贪杯,这下只觉得恼火。他认为是周县令下了他的面子,口不择言道:“周大人言之有理!我听闻今日这宴是尊夫郎亲手置办的,李某斗胆,题诗一首赠予尊夫郎。”
“长江绕南知鱼美,娇夫纤手炙鱼头。
一双玉手盘盘点,闻使饿狼腹下馋。
若问娇夫家何在,南渔县衙周家宅。”
这首诗一出来,全鱼宴上下两层鸦雀无声,和李忠贤一桌的人都一脸惊吓!
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等戏说勾栏院的诗词,胆敢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吟诵?
这李忠贤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周县令的夫郎!
……
“不好了……宁少爷,楼里闹起来了,年爷发怒了!”绿禾步伐匆匆,绕进屏风,一脸焦急慌乱。
谢宁连忙将在他怀里睡着的渝哥儿递给林锦,朝酒楼前院去。
隔着门,他犹豫了一下,“绿禾,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绿禾摇了摇头,“我在后厨,不知事,是胡管事叫我寻你。”
谢宁犹豫,他不太好贸然出现,毕竟他只是周家家眷。
周寂年发言了,语速不缓不慢,但是掷地有声。
“本官初到江南,早闻江南才子满腹才情,又因南渔县临海,盛产鱼虾,民间有言,吃鱼补脑,所以才设了今日这全鱼宴。在座有秀才有举人,前途光芒,本官本意是祝各位在此宴上广交好友,哪怕只是上京赶考的路上,共同学习作伴也是美事一桩。”
谢宁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迈步出去,他就听见他夫君提到了他。
“这桌桌美味,确实是我夫郎亲自下厨,南渔县是本官的家,诸位前来我家赴宴,本官自然要家礼相待,兄长给弟弟们做顿饭,又有何不可?”
“李举人想赠诗予本官夫郎,好意本官心领了。只是……敢问你是拿什么身份来作诗赠我夫郎?”
李忠贤越听越觉得自己没理,整座酒楼寂静无声,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他早已被吓得酒醒了。
为了自救,硬着头皮说:“周大人不是说,拿我们当弟弟吗?”
他自认反应迅速了,顺着周县令的话接下来,料想这茬怎么也得揭过去了吧?
不料周寂年猛地站起来,黑脸肃容喝道:“放肆!”
吓得那李忠贤整个人都弹了一下,眼里俱是害怕。
周寂年‘啪’一声摔了手里的酒杯,指着李忠贤说:“目无长辈,为人轻佻,作诗轻浮!来人,杖三十。”
“此乃家法,是本官这个做兄长的教育你这个弟弟。李忠贤,年少轻狂也要有资本,你如今年岁几何?带下去!”
两个衙役上前押着李忠贤往外走,李忠贤百般挣扎,很是不服,但是被衙役捂着嘴拖下去了,一句话都没留下。
周寂年压抑着怒气,他总是以过来人长辈自居,看待这些读书人都是以一种长者欣赏后辈的角度,所以很是宽容。
但是这李忠贤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出言戏说宁郎,言词吓流!着实是恶心至极!
刚刚他如果直接拿官职压李忠贤,必定会引起众人不满,毕竟一首诗词而已,纵使语言轻佻,也只能扣他李忠贤一个学术不精的帽子,也够不上触犯律法。
但是这人区区一个小小举人,先是企图大闹宴会,被他轻描淡写一番,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戏说他的心肝儿!那就别怪他忍不下这口气了。
周寂年哼了一口气,又缓和了语气,对众人说:“家夫甚爱下厨,听闻本官要宴请诸位,于是劳心劳力费尽功夫。”
“就连我那才周岁的儿子,也尽了一份绵薄之力。这道醉虾,起初是我儿玩闹,捉了养在水桶里的活虾丢进他爷爷的药酒里,家父醉酒不知,挑出来沾着葱白辣酱吃下肚,吃完觉得意犹未尽,于是便有了这道菜。”
“无论是从文还是经商,不偷不抢,皆凭本事。家夫开这全鱼宴,也是想将自己喜爱的美味分享给天下人。”
“借着这美味,本官欣赏到了诸位的文采,本官不得不感叹一句,江南才情,名不虚传!在座诸位有此文采,必将是我大庆朝之栋梁!我敬诸位一杯。”
因为周寂年还站着,所以一众书生也都纷纷站了起来,饮下杯酒,不知是谁带了个头,鼓了一掌喝到:“好!周大人气度,我等钦佩,也多谢尊夫郎款待!”
谢宁躲在木窗后面,听着前面不少人附和,不停的夸赞他的厨艺,感谢他的款待,眨了眨眼睛,有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