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子跟着随从匆匆进了厢房, 朱大常还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喝酒,吃着凉拌猪头肉。
随从关了门就离去了,往常里面两人是要办快活事儿的, 这个时候,他都可以回偏院, 喝个小酒舒舒坦坦睡到天亮。
随从脚步轻快过了长廊, 一脚踏进黑暗的中院, 突然右边窜出来一个黑影, 迅速锁了他喉,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 就晕了过去。
索性这竹林梅苑是朱大常秘密置办来和春娘子快活的, 春娘子是镇上有名的寡妇,所以并没有请仆人。
随从嘴里被塞了一团布,保险起见又拿了布缠着嘴绑在脑后, 最后将人五花大绑, 周寂年才和谢尧溜去春娘子进的房门外偷听。
“那周寂年抱了人就回去了?”朱大常觉得反常, 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反常在哪里。
“是啊,怎么办啊?咱们该如何是好?他回去必定会发现宁哥儿被我们下了合欢散!”
“诶?那是被你下了合欢散!他又不曾见到我,春娘,说话可给我仔细喽!”朱大常死鱼眼怒瞪春娘子,一脚踹开了一旁的凳子,凳子倒地发出巨响。
春娘子两手交握, 死死掐自己的掌肉,朱大常居然想撇开干系?春娘子背过身去深呼吸, 镇定下来,才开口:“他是未见过你,可是他见了你那随从!”
“什么?!”朱大常噌地站起来, 神情仿佛要吃人。
“那时庙中吵闹,你派了随从前去打探,周寂年信了我言,以为宁哥儿困乏遂抱了他夫郎离去,却是和你随从打了个照面儿!”
春娘子迅速冷静下来,加油点火,“你自说那周寂年去你家赴宴,肚中无墨是一草包,可以随意拿捏。可是你又怎知,他赴宴之时,见没见过你那随从?”
侧门外的周寂年咬牙切齿,一刀了结这俩畜生岂不是太便宜了!同时心里有了一个阴毒的计划,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周寂年冷静深算,而屋里,面对着春娘子的朱大常则瞠目结舌,已是慌乱,眼珠子转来转去。
春娘子见人如此,最后示弱道:“大少爷,那周寂年回去发现夫郎中情毒,必定会有所行动……”
周寂年一脚踹开了未反锁的房门,“春娘子莫怕!”
他和谢尧两人双双踏进房内。
春娘子再见着周寂年又想到了女娲庙时他杀人的眼神,吓得短叫一声,“啊!”
周寂年身手敏捷,迅速用刀抵在朱大常的脖子。朱大常到底是个大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作恶多端,却从未被人拿刀要命的威胁,此时已被吓懵了,一时声音尽数卡在了喉咙。
春娘子看着刀吓得想夺门而出,被守门的谢尧锁住了身子。
“这么大一块头,春娘子,这放血价格可得升上一升,这皮糙肉厚的,放血可得不少时间。”周寂年凶狠地盯着朱大常,嘴里确是在和春娘子说话。
没错,周寂年想的就是策反计谋,让毒妇和朱大常狗咬狗。
朱大常听完吓得想跑,周寂年手握紧狠狠一挥刀,顷刻间血液从朱大常的臂膀喷涌而出。
“啊!”朱大常痛呼,真见了血,这才壮着胆子去夺刀。
周寂年一手用力捏着朱大常伸过来的手,握刀的手再一猛划!好在他不是一个文弱书生,为了在寒冬腊月里温暖他的小鱼,他日日锻炼强身健体。
“啊啊啊!!!”朱大常捧着手跌倒在地,左右手臂都受了伤,淌了血,他一时不敢再动。
春娘子见着血,也吓得“啊啊”乱叫。
“谁再叫……我就用这刀割了他喉咙。”周寂年淡淡地语气,狠厉的表情,成功让屋子里的一男一女闭了嘴。
一时间屋子里,全是两人害怕的呼吸声。
周寂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朱大常,继续对春娘子说:“春娘子早上给我递话,让我赶去女娲庙,傍晚又带我来寻仇,我可是看在你银子的份上才来的。”
朱大常一时怒瞪春娘子,这贱人!这时候刀只往他身上划,身心皆惧的情况下,大脑只接受别人说的话,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
“肥头猪耳的,这得加价啊。”周寂年缓缓蹲下去,用刀在朱大常肩膀上蹭,华贵的缎黑料子透着光泽,浸了血液之后墨黑一片。
刀子隔着缎袍来来回回的蹭,好像在片猪肉似的,成功吓退了朱大常的蠢蠢欲动。
春娘子被朱大常瞪视,张口就想解释:“大少爷,我没有!大……大常啊,他胡说……”
周寂年绕到朱大常身后,用刀继续抵着朱大常的脖子,控制朱大常后,终于看向春娘子,“哦?春娘子这时候还要唱戏?莫不是在戏耍我?看来我这刀放错了血啊……”
春娘子瞬间哑巴,谁说案首相貌堂堂俊逸非凡?这分明凶神恶煞,这眼神像是毒刃,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她魂都要吓没了。
朱大常却听到了生机,他马上高呼:“好汉!这贱人给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我……我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你夫郎,都是这毒妇引诱我!只要你放了我……”
刀抵在脖子钱紧了紧,吓得朱大常不敢大声。
两人都被周寂年吓得不敢开口,生怕说错一句挨上一刀。
“双倍?”周寂年哼笑一下。
“十……十倍!”
周寂年提了刀把血蹭在朱大常的脸上。
朱大常被他时不时亮刀吓得精神崩溃,“千倍千倍!好汉,只要你饶我一命,好商量……”
“好。”周寂年站起身来,“成交,只是,春娘子不会出卖你我吧?”
春娘子疯狂摇头,“不会!不会的!我今儿只当没来过!”
周寂年踱步离开朱大常,走到一旁桌子前坐下,“可我不信,分明是你带我来此,刚刚却又唱反戏。”
朱大常身边安全了,以为机会来了,他抓起一个圆木凳刚搬起来,就被周寂年掷过来的刀子扎在了脚上。
“啊!!!”朱大常松了圆木凳,敦实的铁菜刀带着力道砸过来,十指连心,他的此时痛的巴不得死了算了。
周寂年迅速过去赶在朱大常之前拔了刀,并用刀指着朱大常,云淡风轻地问:“大少爷搬凳子是要砸谁?”
朱大常捂着痛脚惨叫,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已经全然没有了反抗的心理,他已经彻底明白,眼前这个秀才,心狠刀稳!
春娘子牙关打颤,不敢再反驳周寂年,生怕人过来给她放血。
偏生周寂年还拿刀侧首看她,那细长的眼眸子竟是把她当一个死物在看!
她以为屋里的人,只有拿刀的周寂年有危险,生死关头只能顺着道:“我当时是吓傻了才胡说的,我不是故意唱戏的!我对不住您,对不住您宁哥儿……”
“对不住大少爷……”被吓得语无伦次的春娘子又对着谢尧道歉:“对不住这位爷……”
春娘子道了一轮歉,又对着周寂年说,“大少爷也说了给你数千银两,看在这钱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一定不说出去!”她头低低的,不敢看周寂年淬了毒的眼睛,也错过了朱大常仇视的眼神。
“你……”周寂年踱步过去死死地盯着春娘子头上的荷花金钗,“何止是对不起我们?”
“我……我对不起镇上的,对不起村里的女子和哥儿,我鬼迷了心窍!我不是个东西!我……我真的命苦,我一个死了丈夫的……我家里有老有小……呜呜……”春娘子说着说着说不下去,崩溃大哭。
周寂年咬了咬压槽,压抑怒火质问:“你只是死了丈夫,若你心善未尝不可另觅良人!”
“可是你却非要找上姓朱的,用那些无辜女子的清白来换取米粮!”
“不是的!!”春娘子晃了下身子,两手却更被谢尧紧紧束在身后,她挣脱不开,可是她受不了这样大的罪孽压在她头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找上的!是朱大常他胁迫我,是朱大常……都是朱大常!”
朱大常瞪直了眼睛,果然是这贱人玩仙人跳!可恨他淌了这一地的血,这贱人却毫发无损!
朱大常扑过去给了春娘子一巴掌,周寂年目的达到,赶紧扯了谢尧躲开。
周寂年自己握着刀背靠着紧闭的房门,春娘子捂着脸跑来,被刀又吓了回去,赶紧跪下朝朱大常磕头。
“大少爷别打我……大少爷饶命啊!”磕了两个头,又朝门口的周寂年磕头,“秀才饶命啊!”
她现在叫苦不迭,忤逆拿刀之人会死,顺着又要被朱大常殴打,进退两难。
朱大常见周秀才不阻拦,伤口的疼痛和心底的惧怕让他极度想发泄,冲上去对着春娘子又踢又打。
“贱人,敢拿我仙人跳板!”
施暴让朱大常短暂的止了痛,听着春娘子的惨叫,女人尖细的声音犹如无数绣花针,‘唰唰唰’地刺向朱大常的大脑,极度刺激了他……
他扑上去掐着春娘子的脖子,捂住春娘子的口鼻……
周寂年看着这两人自相残杀,内心无动于衷,是他们自食恶果,是他们害的宁郎血管爆裂而亡,他们不配被同情!
“叮……”发饰落地的声音。
春娘子躺在地上拼命挣扎,蹭掉了朱大常送她的荷花金钗,她抓着金钗胡乱朝朱大常刺去!
朱大常胳膊上又被金钗刺了一下,一个吃痛夺了荷花金钗刺进春娘子的额间……
谢尧本是坐到桌子旁边,这时也吓得站了起来。
朱大常松了金钗,春娘子死于他手,他并没有害怕,反而跪着朝周寂年爬去,整个人都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好汉,她不会说出去了……没有人会说出去了……饶了我吧……”朱大常眼球凸起,看起来有些吓人。
周寂年一脚踹倒朱大常,踩着人的胸口,迅速挑断了朱大常的两个手筋,痛的朱大常晕了过去。
周寂年一手捏朱大常的下巴,一手挥刀……
……
再入竹林,已经是亥时,谢尧仍旧不解:“为何不了了他性命给我弟弟报仇?”
“我要他朱家身败名裂,亲眼看着他被斩首示众!”周寂年说完已经没了力气,踉跄了一下,眼前一黑……
谢尧赶忙扶着他,黑暗中只能去摸周寂年的脸,“你发热了?糟了!”
周寂年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他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能落地了,几十桶冰凉的井水从头浇到脚,他早已染了风寒,只是一直强撑着报仇。
谢尧背着周寂年往家里赶,到了巷子,碰到了周老三两口子和容哥儿,他们在铺子忙了一天,也刚收市。
“寂年?”
“儿子?!”周三丰和林锦急忙快步过来,“小尧,这是怎的了?!”
谢尧喘着粗气,艰难地说:“快开门……”
周三丰抖着手去开了院门,一回家院子里湿漉漉的一片狼藉,老两口心口直跳,林锦开口寻人,“宁郎?”
谢尧直接背了周寂年去自己的房间,趁着老两口看儿子的功夫,出门去了弟弟和周寂年的房间。
周三丰去叫郎中,林锦也顾不得找宁郎了,麻利地去打了井水给儿子擦额头降温。
谢尧在弟弟房间,看到浴桶里泡在鲜血中的弟弟,咬着牙恨不得回去给朱大常补上一刀!
他赶紧去捞了谢宁出来,不管不顾的将人放在床上,他上下检查,在弟弟身上没有看见任何伤口。
谢尧将弟弟翻过身来,依旧没有在弟弟身上找到伤口,浴桶里的血?从何而来?
谢宁全身上下白白净净,皮肤光滑细腻,一点儿伤口异常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像寂年所说,血管爆裂而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