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家现在只有周三丰拖着瘸腿下地,现在别说田里,就是家里都是一团乱。周奶奶自老伴儿去世,就没干过活了,而且她也老了,做不了什么活,又死都不愿意分家。
毕竟一旦分家,村里多得是让老娘老大家一口,老二家一口,跟讨食一样过日子的。真到那时候,她能指望的只有老大和老六,可是这两个儿子出息是出息,娶的媳妇儿也是精明的要死,到时候家不归她管,她觉得她得被这两儿媳欺负死。
老三老四不争气,老三腿瘸,孙儿寂年虽读书,年纪到底是小,等到能指望的时候,她都入土了。老四比老三好点儿,但也就是好在能种田,但是一个孙儿都没生下来,没后,她瞧不上。
为了稳住家里的情况,她只好奴役老六媳妇了。
“娘啊,这织布离不得人……”周六媳扯着嘴角,拉着脸。
周奶奶眼睛一翻,收了笑,“我不知道盯着?家里一病好几个,地荒在那里,一家子不吃了?不喝了?你现在苦些,等老六明年高中,家里免了税收,多的银子都交你六房里头。”
见逃不了干活的命了,周六媳撇撇嘴拿乔道:“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可都没曾下过地,娘您当时也保证了的,我爹也是看六丰是个童生,才把我许来的。”
见周奶奶马上要甩脸子,周六媳又服软道:“娘您先别着急生气,儿媳又不是像侄媳妇一样不干活。那地我确实不会种,这样吧,我忙家里琐事,让四嫂下地吧,容哥儿也十二了,还能跟着帮帮四嫂。”
周奶奶还是拉着脸,“你不是怕火?”她怕周六媳又起鬼点子。
“哎呀,那再怕总是要吃饭过日子的呀。真是邪了门了,咋这寂年侄儿刚把人迎进门,家里的倒霉事是一桩接着一桩了,唉,晦气啊……”周六媳就是一张嘴痒,“娘,那儿媳就不陪您了,我先忙去了。”
没啥见识,内心也不太坚定的周奶奶一听这话,心头直蹦跶,心里也开始对谢宁有了想法。
她哪有脑子去想,是周大丰主张的逮野猪?林锦腰疼,还不是她叫人产子的第三天就洗衣烧饭,落了病根?
……
说来也是闹笑了,老三家现在是谢宁去打饭,自从他去打饭开始,顿顿丰富,且份量足。
原来那周六媳贪吃,每次煮饭都多下一碗米,多烧一盘菜,周奶奶像训三房林锦、四房林桂花一样训她,她就撒泼说不烧饭了,她才不是那种吃孝顺亏的人,周奶奶竟是拿她毫无办法。
食物链,一物降一物。
周寂年加快了抄书的进度,他着急上镇买粗海盐,所以他计划五日内抄完这本《全庆诗》卷一。天一亮,他就起来抄书,一整天都坐在书桌前,谢宁也不敢扰他,端了饭菜去放在他书桌旁。
直到夜幕,点油灯都看不清了,周寂年才收笔。周寂年也是无奈,十八岁,他现如今秀才都还没考,他就是赋诗百首,他一个童生的身份,世人只道‘穷诗’,不会给上台面。
写话本倒是能挣银子,可是他一个右相,只理朝廷政事,这又岂是他现在的身份能发表的吗?
谢宁将他的辛苦看在眼里,怕他熬坏了眼睛,于是再一次上山采药,他悄悄带了粗麻绳和火折子。
壮着胆子进了黝黑的山洞,谢宁用火折子燃了根枯木棍拿着,推了一个大石块去洞口,用粗麻绳绑了石头,绳子另一头丢下去垂着。
然后先丢了背篓下去,再脱了衣服跳进水潭里,他要捉鱼。小时候听大人说过,有个瞎子吃了鱼眼睛,眼睛就不瞎了。
谢宁在水里来去自如,若不是捉了鱼虾要往巨石岸上扔,他都不需要冒出水面。
他在水里强取豪夺的,惹得鱼儿快速的扇着尾躲他,谢宁死追不罢休,被鱼群引到了一个引流口。
原来水潭洞里的水是从这个口流下来的,既然有引流口,水位又不曾涨过,想必有另一个水流出口。
谢宁捧着鱼往岸上去,把岸上的鱼拾进背篓里,以防他寻出口时,鱼儿蹦跶回水里了。
他再次跳进水潭里,挨着石壁潜水寻出处。失望的是,他并没有找到另一个出口,而且再往下水底太黑了,他看不见了。
谢宁只捉了五条大鱼,十几个虾,这些虾肚子肥肥,个顶个的大,满意的背着竹篓攀绳往上爬。
下山的回家的时候,鱼虾被他用草药埋在篓底,谢宁兴高采烈地赶回去献宝邀功。
周寂年再次放下毛笔,转动手腕,这几日他太过心急,今天手抖了好几次,险些写坏了字。
“寂年……”谢宁几乎用气声喊着推门进来,见他揉手腕,着急地也不压音量了,“你手又疼了?”
“有些酸,不疼。”周寂年否认。
谢宁卸了背篓,过去握着周寂年的手揉按。之前寂年说过,自己的手冰冰凉凉的,揉的他很舒服。
周寂年扭了扭脖子,放松骨头,听见地上背篓里有动静,惊问:“药材下面是什么?你又捉蛇了?”
谢宁马上把周寂年的手抛在脑后,去拖了背篓过来,又用气声道:“我去捉鱼啦。”
谢宁掀开草药,露出下面的粗麻绳和鱼虾,凑到周寂年跟前,以手挡在嘴边,大大的高兴,却小小声说话。
“你最近老按眼窝,我捉了鱼煮鱼眼给你吃。”
宁郎说话呵出的气息,就似他人一般,软软地,周寂年低头,视线把人紧紧盯着……
他起初是为了报宁郎上一世的救命之恩,所以从不嫌弃,无限包容。但是他没想到,却换来宁郎如此用心。成亲后,他才知道这人至纯至善,可爱,可,爱。
谢宁被人盯的有些害羞,不自在想要说些话缓解,“水潭洞里的鱼儿可好捉了,傻呆呆地。”
周寂年被眼前这如若涂脂的饱满唇瓣吸引了视线,这是他已经过门的夫郎……
“我还发现了水潭洞之所以有水……”谢宁被面前的人轻捏下巴,赶紧住了嘴,瞪大眼睛疑惑地看周寂年。
接着就他就被周寂年抬着下巴,在周寂年的脸凑近之前,疑惑地问:“寂年,你饿了吗?”
“嗯。”周寂年回的很快,他确实饿了,饿的下身疼。
“我去做鱼给你吃。”说完谢宁一甩脑袋挣脱下巴上的手,出了门。
周寂年深呼吸,谢宁的唇瓣饱满,说话更显肉嘟的,移开视线不敢再盯着人看。
谢宁去院子里摸了之前采的八月瓜,皮炸开了,还没露出里面的果肉,但是已经表明可以食用了。
“你先吃个八月瓜,我去给你蒸鱼。”谢宁提起竹篓,把鱼倒进有水的木桶里,抱起一条往灶房去了。
谢宁杀鱼去鳞,洗净,切了姜丝塞鱼肚里,待水开后,放鱼盘,加柴大火蒸。
待火小了不再添柴,开始切葱花。火熄的差不多了,撒上葱花淋上酱,端去小院子。
调味料少,却保留了鱼肉原有的鲜嫩香。
谢宁大大咧咧的蒸鱼开小灶,没躲着人,所以桶里剩下的四条鱼,全被周奶奶没收了,只给留了些虾子。
谢宁扁着嘴,气呼呼的,不过又一想,大不了煮熟了后他多夹一些就是。下午他们一家平分了一整条蒸鱼呢,他又开心了起来。
周寂年开始平静书写,内心则运筹帷幄,只待他爹爹能下床那天就计划分家。
谢宁在小院子里擦干净手,静步去推爹爹房间门,林锦正卧床发呆,听声儿用力抬头,“进来,怎的了?”
谢宁轻轻合门,去坐在爹爹床边,“我想蒸茄干,和寂年去镇上换钱。”
“是好事,可以。只是我这腰不中用,得苦了你了,宁郎。”林锦拍了拍儿夫郎的手背。
“唔,茄瓜要的多,我要怎么和奶奶开口啊?”谢宁伸出一根手指头搓被单。
“晚上吃完饭,你叫四叔母来一趟。”之前林桂花和他商议过,中秋节去祈恩寺卖小吃食。
想到中午吃的鱼肉,又忧心道:“你之前出事就因落水,怎么还下水捉鱼?莫再去了。”
伸手指向柜子道:“去拿钱,往后想吃肉,上猎户家换。鱼等寂年哪天去镇上,给你买回来。”
谢宁愣愣地看向抽柜,心口被爹爹的话捂得热热的。
不过,“不会了,我那次落水后,就会水了。别说大鱼了,那小虾子都是我手捉的!我去给爹煮虾吃。”
林锦笑,“好孩子,去吧。”
谢宁应声出了门,跑去在水桶面前蹲下来,里面的虾子还有活的,他突然想到,他可以捉了鱼虾去镇上换钱啊!
沾了墨水的毛笔尖轻轻地在砚台撇去余墨,笔尖突然抖了一下,周寂年放下笔,这两日太过激进,手已经控制不住了,得歇一歇了。
“寂年……”
又是这像小奶狗似的气声儿,周寂年握着手腕侧身,朝谢宁挑眉,示意他在听。
谢宁一靠近人面前,顺手就抓过周寂年的右手腕,用自己温凉却软乎乎地手去给人揉腕。
“你明日得闲吗?”
宁郎语气讨好,相处多日,周寂年早清楚了谢宁的脾性,“说。”
谢宁故作神秘,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这才弯腰把头朝人家耳畔伸过去,又是那软糯糯地气声说:“我们去水潭洞捉鱼,运到镇上换钱。”
周寂年耳朵不受控的动了一下,微微侧目,视线又落在了小夫郎丰润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