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霄盯着白溪,呼吸汹涌。
“我特意来这一趟,其实就是想问刚才那个问题,但现在想来,好像也没什么意义。”白溪凄凄的笑了一声,“如今是肯定不能让陆哥活了,否则死的就是我,这不正好吗,你那么喜欢方卿,就跟他一块上路,这也算是成全你们了....”
白溪说完,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方卿:“你要怪就怪陆哥,一切就是从他回棠海市的那一天开始改变的....”
方卿缓缓看向白溪,嘴角短促的笑了下,淡声道:“你还是打烂了一手好牌....”
“是否打烂了不是你说了算的。”
白溪最后又看了眼陆离霄,而后转身离开了屋子,他戴好口罩,和一名绑匪交涉,称愿意多出一人份的钱。
但以免夜长梦多,必须天亮之前就动手,并将尸身伪造成劫杀。
屋外风声阵阵,远处的对话声屋内自然无法听清,但陆离霄和方卿都有意识到,他们快没机会了。
方卿原以为至少能撑到天亮....
“你别动。”
在感觉到方卿手上的动作时,陆离霄低声道,“我来,我早有这方面准备,只是想等着看是否真是白溪。”
方卿没有说话。
陆离霄深深沉下一口气,低声道:“当年的确是我告发了你父亲,迟正山以为我是因为收了他那十亿才为他做事,但我其实只是想报仇,当初我很早就知道我父亲入狱的真相,在你父母跟前佯作毫不知情是为获得他们的信任,但我只是想送你父亲去坐牢,没想到他会自杀....”
方卿依旧毫无反应,陆离霄扭头想去看方卿,只看到方卿垂着头看着地面,但角度原因,他无法看清方卿的表情...
“我父母都有错,但那个时候的我眼中只有亲人,没有对错....”陆离霄声音越低,“方卿,对不起....”
说是父母辈的恩怨,其实他陆离霄也早已牵扯其中,而从始至终最无辜的,就只有方卿一人而已....
世界并非非黑即白,或许这场恩怨中,从来没有纯粹的对与错,只是站在各自的立场,难以理性平静的看待罢了。
天边隐约泛起一片鱼肚白...
不一会儿,胡子男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刀,脸色阴冷,二话不说径直的朝方卿走来。
“我口袋里有一枚钻石。”陆离霄突然道。
男人一愣,扭头看着陆离霄。
“镶在耳钉上的血钻,市场价近千万。”陆离霄道,“你拿去黑市当卖,最低也能换得六七百万。”
男人半信半疑,手伸进陆离霄的口袋,果真摸出一枚镶着红钻的耳钉。
他眼底一亮,捏着那枚耳钉激动的细瞧着,而就在他这恍神的片刻,陆离霄突然伸出血淋淋的左手,直接用左臂锢住男人的脖子,另一手迅猛的抓住男人那只握刀的手....
一声刀尖没入肉中的闷响,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了方卿的脸上。
方卿瞳孔震颤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陆离....”
“先别说话。”
陆离霄一边压着声说着,一边飞快的在男人身上摸钥匙,他左手因为挣脱手铐而断了两根骨头,鲜血淋漓的模样又像被手金属铐活生生褪掉了一层皮,乍看上去触目惊心....
终于找到了手铐钥匙,陆离霄飞速为方卿解开手上的束缚。
“不妙,枪在另一个人手里。”陆离霄从男人身上搜出手机扔给方卿,“我到门口看看,你报警。”
屋外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辆车,另一男人坐在车内抽着烟,看样子是在等同伴。
这一片偏僻冷寂的海崖上,离开的小路就是那辆车后,而远处的山林离得还有一段距离....
四处空旷,视野颇为开阔,在天已经蒙亮的此刻,根本不可能避开那个男人的视线成功逃离。
如果是只身一人,陆离霄倒不介意赌一把,那车里的男人在等不到同伴过去,必然会到这屋里查看,他只要伏击在门口,就有六七成的把握制服他,可是....
陆离霄回头看了眼已经打完电话的方卿,脸色微为凝重。
那个家伙手里有一击致命的武器,稍有不慎就容易...
陆离霄又看向屋子另一侧的海崖,隔着有七八米的距离,听那浪声似乎离崖底不深,只是不知底下有多少礁石,贸然跳下去更为凶险。
“跳崖。”方卿在陆离霄身后出现,目光冷静,“这天色已经能勉强看清崖底了。”
“这个角度,我们一跑出去车上的人就会发现。”陆离霄眼底充满担忧,“得快!”
“嗯。”
这时,远处的男人叼着烟下了车,那把枪他就握在手里,径直的,有些不耐烦的朝小屋这边走来。
“你在前面跑,快!”陆离霄疾声道。
方卿冲在前面,陆离霄垫后,两人几乎一出小屋就被那男人发现。
男人破骂一声,举枪对准那冲向崖边的身影。
方卿甚至能感觉到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不顾一切的冲到崖边,然后也根本没时间看清底下的礁石分布,他脚下有下意识的停顿,但身后紧随而来的陆离霄一把抱住他,纵身一跃...
男人跑到海崖边,看着底下的礁石浪涛,狂怒不已的开了几枪,而后转身跑到那小屋,紧接着就看到自己那倒在地上的同伴。
同伴的手机掉在地上,男人看清了上面最新播出的报警电话,心下一慌,甚至顾不得去确认同伴的死活,转身跑出小屋冲上车,踩着油门疾速逃离现场。
被夜降过温的海水着实冰冷,但并不至于刺骨。
方卿水性极好,很快便在水中恢复清醒且平衡了身体,他所落的位置并不深,脚踩着底下的石块,仰头就能看到海面的位置,大约不过四五米深....
方卿刚准备往上游,一眼就瞥到落在他身旁的陆离霄。
陆离霄受了伤,后肩周围血雾弥漫,而他正弯着身,痛苦而又奋力的拔着那条卡在两块巨石中间的脚。
方卿忙转身游去,帮着陆离霄去拔那只脚,然而无论他和陆离霄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那只脚卡在了一个刁钻的位置,需要耐着性子找好角度一点点的往外使力,然而在这难以呼吸的海水中,陆离霄根本不可能撑到将脚拔出的那一刻...
陆离霄心死如灰,离那海面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他却束手无策,他如果能将那把刀拿着,兴许这一刻还能砍断自己的脚求生,但是....
陆离霄抓住还在努力救他的方卿的胳臂,用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指了指上面,提醒方卿赶快游上去。
生死关头,他反而更加清醒。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没救了,不过幸好....
幸好他最爱的人活下来了。
他陆离霄今日死在这里,也纯属他自己的不幸。
两人都已到了极限,方卿定定定的看着陆离霄两秒,随之转身奋力向上游去。
陆离霄看着方卿离去的身影,眼泪无声的挥散在了这片海水中,他难过的不是即将而来的死亡,而是那份与挚爱的离别...
头顶的那片光亮渐渐化成了一片虚幻的光影,光影中心那抹方卿的身影也几近消失...
陆离霄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他以为早就忘了,其实还真切的绻在那记忆深处的时光....
那个时候他还纠结着,为什么方卿会那样纠缠他,就连和此刻的他相比也有过之而不及。
那个暑假,方小少爷以要他给他辅导功课为由,占领了他的公寓,更以需要安静的环境为名,在外租了个房子,硬将当时的文延赶了出去。
那时候的小少爷还叫方霖,漂亮又不讲道理,他嫌弃着公寓里的一切,却也理直气壮的霸占着一切,包括他陆离。
相比活跃的小少爷,那时的他便显的寡言木讷了些,他辩不过小少爷伶俐的口齿,会被气的憋不出半个骂字,所以小少爷总爱嘲笑他,跟个木头似的...
辅导功课的时候,小少爷总爱手托着太阳穴,歪着头看着旁边的人,他睫毛很长,眼睛亮的出奇,就是总透着蔫坏的笑意,一直盯到身旁的人窘迫的避开视线,然后脸色不自然的道一声,有什么好看的...
“你身上真好闻...”
小少爷会凑过身来,一本正经的在他身上嗅着,然后一脸认真的问他,“你喷香水了。”
“我从来不喷那东西。”
“可明明就很好闻。”
说话时,小少爷总会凑的更近,鼻子几乎快碰到了他的喉结,而后他便会脸颊滚烫的沉声训斥他:“你还要不要学了。”
“你要不要闻闻我身上什么味道。”小少爷笑的仿佛狠纯真,露出一口白牙,“我喷了我爸的男士香水,也很好闻的,你闻闻。”
说着就要再次凑过来。
他身形后退,最后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气的面红耳赤,但那小少爷却笑的前仰后合。
小少爷喜欢他做的饭菜,虽然嘴上会嫌弃几句,但每每都吃的很香,他明明讨厌厨房,讨厌劳作,却意外的能耐着性子在厨房给他做帮手,虽然每次总帮倒忙。
摔盘子是小事,最要命的是切菜切到手时,眼泪能跟开闸泄洪似的止不住,连吃饭都要他喂,又蠢又娇气....
有时候他也看不明白,小少爷的脸皮究竟是厚是薄,他会理直气壮的要求自己给他剪脚指甲,一条腿就明晃晃的搭在他的膝盖上,而后整个人靠着沙发,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电视,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他的保姆...
但却也会因为撞见他换内裤而脸红上半天,还会反过来骂他不要脸,可明明是他不敲门就闯入自己的房间....
后来习惯了,被小少爷调戏时他也能板着脸对他说:你要是不想学就回去。可是小少爷从来没有畏惧过他,那听话的样子都像是装出来的。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逛商场,他一周去三天实习公司,每每下班时小少爷总会打车来等他下班,然后再坐上他开的车,一通抱怨后问他今晚在公寓吃还是外面吃。
他在吃方面从来不讲究,但这一个多月他简直成了小少爷的专厨,变着花样烹制菜肴。
“你也会给那个文延做这这些?”小少爷这样问。
“文延没你这么娇气。”
“但我比他好看。”小少爷说这话的时候指着自己的脸,“你觉得我好看吗?”
灯光下,他看着眼前的小少爷微微怔神。
很好看,五官精致的如精心描绘一般,漂亮的不似真人....
他一直都知道,小少爷是他身边最精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