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渊呈笑着,但吕茶茶却遍体生寒,打了个哆嗦,犟嘴的话噎在喉咙里。
像被掐着脖子的鸡,憋得脸色乍青乍白。
她看过温娜娜的日记,在里面,她将阚渊呈描述成了恶魔,是全世界最坏的坏人!
而这样的坏人,不仅有脑子,如今还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撼动的存在。
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不过是因为温娜娜在她面前仿佛上帝,带着某种优越感批判她不孝,批判她不体谅父母,批判她私生活混乱。
她用了她的身体,却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待她的人生。
凭什么呢?
吕茶茶不忿。
但在阚渊呈的冷厉眸光下,这个桀骜不驯的不良少女害怕了,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这样冲动。
她死过一回,死亡远不如她想象的那样轻松,她已经不想再死了。
她知道,如果阚渊呈愿意,他真的可以暗地里让人将她送进精神病院。
她不想和疯子被关在一起。
阚渊呈察觉出她的害怕。冷笑了一声,不再看她。
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周围的客人,确认没人举着手机,拍到这出诡异的“魂魄争夺战”后松了口气。
至于店里的监控,阚渊呈并不担心。
监控只能拍摄到他们的动作,却受限于大排档本身嘈杂的环境,几乎不可能听清吕茶茶说了什么。
若是吕茶茶跟穿越同乡一样喜欢犯蠢,非要到精神科走一遭,阚渊呈也有脱身的办法。
得亏这是书的世界,大框架不变。而他相当于开了一定程度的上帝视角。
原主会的他也会。
原主不会的,他还会。
这半年,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准备。而是从307三人和殷泉的相处中,细细捋清了跟原主相关的内容。大致还原了原主的过去,只要是原主公开在外的信息,阚渊呈已经了若指掌。
要想证明他被鬼附身,太难了。
除非——小卷毛大义灭亲!运用法律之外的手段将他处理掉。
阚渊呈带着些许沉闷回到家时,客厅里留了一盏壁灯,晕黄的灯光喷洒在他脸上,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格外的温柔。
阳台上的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好了,几盆被摧残得可怜巴巴的花儿被贴心地用筷子做成的支架撑了起来。
桌上还有一碗留有余温的鸡丝面。
阚渊呈怔了怔,深不见底的眼中流露出点点笑意,像是映照着万千星子的银河,动人得紧。
他坐在餐桌旁。
看着面,眉眼陡然舒展开,阴沉冷酷的面庞上,随即也露出一抹温柔。
面条快凉了,还有点糊。但阚渊呈却像吃到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心里咕噜咕噜冒着欢快的水泡儿,美得不行。
吃完面洗好碗后,潜伏着的忐忑不安又露出苗头。
阚渊呈看着紧闭着的房门,轻轻拧了拧,没拧开。
一阵沉思后,突然反应过来。
他这是被小卷毛赶出房门了???
再看着另一间原本是卧室,办完婚礼就改成书房的屋子,阚渊呈眼角抽了抽,难得失态。
这种普通家庭里闹矛盾的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格外新奇。
他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瞥了眼紧闭着的门,又不得不忍住。
深刻夺目的五官登时变得扭曲,显得几分滑稽。
如果这就是小卷毛得知他不是原主后生气的表现的话?
阚渊呈心想,这也太软绵绵了吧。
这真的不是借机跟他打情骂俏吗?
还真的够呆萌,傻傻的,特别可爱,让他的心瞬间酸酸涩涩的,软成了一团。
他回过头,看着沙发上叠得好好的枕头和被子,又笑了。
很好,赶他出门还记得防御感冒。
阚渊呈一脸宠溺的摇了摇头。
也罢,等明日再跟他解释解释。
翌日。
阚渊呈很早就醒了。
他个子太高,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腰腿俱酸,但比起身体上的不适,得知小卷毛并没生出与他分开的想法,让这些酸乏疲惫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几个月时间,已经让他在做饭一途越来越熟练。
不夸张地说,哪天他事业滑铁卢的话,他可以考虑开个饭馆子,自己当大厨!
阚渊呈烤好面包。
再细心地刷上酱,他强迫症发作,非要将面包的每一处都刷满才停手。
又给小卷毛温好牛奶,才迟疑着,敲了几下主卧的门。
约莫过了两分钟,门锁拧开的声音响起。
阚渊呈看着低头不语的小卷毛,声音突然就哽在嗓子眼里,不知所措。
他清了清嗓子,无限温柔,“先吃早餐,一会谈谈?”
殷泉咬唇,没有抬头看他。轻声“哦”了一下。
他想了一整夜。
想得头皮都要抓秃了。
还是没想通要怎么对待他。
把秘密告诉给爸爸,然后逼迫阚渊呈离婚?
不,他舍不得。
不仅舍不得,夜半睡醒时,他甚至不道德的觉得暗喜。
一直纠结于心的事,似乎因为一个不可思议的理由迎刃而解。
有什么比确定老公不会再变来变去更值得开心呢?
可自小受到的教育让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凉薄自私,不敢去想,相处四年的人竟比不过短短数月。
他只顾着安心,全然忘了问一问,原来的阚渊呈到底去哪儿了。
但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像良心上总是不太过得去。
一想到自己见异思迁,水性杨花,还缺乏道德,殷泉就只想捂脸逃避。
两人沉默着,吃完早餐。
殷泉站起身,习惯性要洗碗。
阚渊呈先一步收走碗筷,将他摁在座椅上,“我来。”
掌心下,瘦削的肩膀霎时僵住。阚渊呈假若不察,拉开他身侧的椅子,慢慢坐下。
“吕茶茶对你说,我不是阚渊呈对吗?”
殷泉瞪大眼,不敢相信他为什么敢这样直接问出口。
就不怕——
不怕他对他不利吗?
还没反应过来,又听阚渊呈直接承认:“嗯,我不是他。”
他声音轻飘飘的,就像说“今天的菜味道不好”一样,很平静,很镇定。
殷泉嗫嚅着,“哦。”
阚渊呈看着瞪得老大的猫儿眼,满脸写着“你是不是傻?你为什么要戳破真相”的小卷毛。
心里稍稍安定,不由得哂笑。
“小卷毛,你想知道什么?”他双手紧紧握着殷泉的手,眼底真诚,“只要你问,我就说。”
他将主动权交给小卷毛。
反正最大的秘密已经说出口,别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殷泉惊讶得忘了动弹。
傻傻的看着他。
他设想过阚渊呈的任何反应,独独没想到,他居然有恃无恐,直接挑明?
他到底是仗着什么?
就是仗着他喜欢他吗?
真是……讨厌鬼!
越想越生气。
他不知道,自己生气时有个习惯,脸颊会下意识鼓起来,像讨食的胖松鼠。
殷泉纠结了一会,才结结巴巴问道。
“那……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语气艰涩,眼睛却亮闪闪地看着阚渊呈。
虽然猜出他是在两人缠绵那一晚来的,但到底是之前,还是之后,殷泉想得到确定的答案。
殷泉骨子里颇为固执。
许是见惯了爸妈的两情缱绻,中间再也插不进第三个人,所以他私心里也希望自己的感情是纯粹的,是忠贞的。
再者——
就算是同一具身体,可他明明知道,他们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虽说在血缘上,孩子的父亲不变,但在心理上,他真的有疙瘩,很难不去探究。
“你勾引我之前!”
殷泉闻言,什么自我厌弃,自我鄙夷。通通被这句话惊到九霄云外了。
还要脸吗?
明明是他先动手动脚。
“我没勾引!是你那晚喝醉了,脾气暴躁非得……我才推开你的!我只是想拉你起来……”
说到这儿,殷泉反应过来了,他不敢置信地问道:“是我……失手把他杀了?”
阚渊呈失笑。
逻辑上来说,倒还真是这样!
但他不会认可这个说法。对一个自我要求高标准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是比摧毁他们的善良更严重的事。
他看着殷泉,一字一句,特别认真:“不是你杀了他,或许是发生了某种磁场波动,让我来到了他的身体里。”
殷泉扯了扯嘴角,期盼地问道:“那……他呢?”
他?当然是因果轮回,死在你手里了啊。
阚渊呈脑子转了转,立马找到一个更加合理的说辞:“他,很有可能去了我的世界吧。”
他撇开车祸的事没提,大致将自己生活的环境说了一遍:“……若是猜测属实,他应该接管了我的公司,我的钱,我的房子。小卷毛,我却一无所有,只有你。”
阚总自忖论坛逛了这么多次,是到了验证所学的时候了。
果然,殷泉一听,眼中闪过心疼,根本顾不得去细想他话里的逻辑漏洞。
“真的、不是我打死他了?”
阚渊呈眼睛不眨一下,面不改色地打胡乱扯:“如果你打死了他,为什么身上没有伤呢?还有,那晚……我的体力应该不至于让你误会到,这是属于重伤之人吧?”
殷泉脸一红。
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说正经的!”
阚渊呈眼梢扬起,“我难道不正经吗?是谁心思邪恶,自己又想歪了?”
殷泉无语:“……”
但心里当真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神色温柔。
“那……如果有机会换回去,你会……”离开吗?
如阚渊呈所说,在那个世界,他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又是名门望族之后,家庭优渥,套句不那么社会主义的话,算是某种层面的“简在帝心”了。
天之骄子沦为大家唾弃,背地里嘲讽的“凤凰男”,平心而论,落差实在巨大。
“不会。”阚渊呈重重地捏了下殷泉的手,“我不靠阚家,公司也与阚家家族事业无关!阚家也没有我挂念的人,但在这里,我有!”
“还是,你不相信我能够再开创新的事业?”
殷泉赶忙解释:“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失去得太多了。”
而另一个,却得偿所愿!
殷泉一直知道原主的野心,他看中的也是他的能力和野心。
但这会儿一听,他直接占有了老公的一切,心里又怪不得劲的。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双标和偏心。
只是愈发心疼阚渊呈,泪眼汪汪的。
“我相信你,你一直很厉害!”殷泉瞥见厨房里没来得及扔进洗碗机的碗碟,一脸佩服道:“连做菜这么难的事,在你手里也变得简单了。”
!!!
阚渊呈笑容一秒僵住。
做菜什么的,不仅简单,还有损他的形象,有什么好佩服的?
小卷毛真是,没见过世面!
不过,没见过世面好啊,这么非科学的事,哄哄就雨过天晴了。
阚总用看小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兀自心疼的殷泉,恬不知耻地凑了过去:“沙发太短,我睡得不舒服,你不问清楚就惩罚,是不是该给点甜头补偿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