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渊呈不知道有人正想着如何挖他的墙脚。
他跟着殷文韬来到这儿才得知,今天的宴会并不是什么公司周年庆,或是别的。
而是南城和意大利、德国合办的招商引资酒会。
由南城政.府牵头主办,明光区招商引资办协办。
意大利跟德国当地的z.f负责人和某些企业代表都来了。
而南城本土企业也差不多是这个状况,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
殷文韬只在入场时,跟商场上的老朋友们说了句:这是我家平安的对象,阚渊呈。
等两方官员致完词,代表性企业发表讲话后,就再也没顾得上管他。
只留下一句“我先忙”走了。
阚渊呈知道,他想考验自己。
若是他今天的表现不如人意,让殷文韬失望。虽然婚事不会生变,但殷文韬会重新估量他的能力,往后不会对他委以重任,或者,殷商集团有任何困难也不会说给他和小卷毛知道。
因为,在殷董心里,他们俩没有点亮这方面的技能点。
说给他们听,除了一大家子一起烦恼,起不了任何作用。
虽则阚渊呈从来没打算插手殷家事务。
但若真被排除在外,与其说少了麻烦沾身,但本质上却是代表殷文韬没把他当一家人。
这样一想,他心里未必开心。
阚渊呈但凡拿定了主意,从来都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他在这个世界没有别的亲人。
唯一跟他拥有亲密关系,且受到法律认可,所有人都认可的便是小卷毛。
对待小卷毛的爸爸,许是有些爱屋及乌的想法在里头,他不由得对他多几分尊敬。
那些自视甚高,不愿为喜欢之人折腰的人,在阚渊呈眼里并不是唯吾独尊有魅力,而是不通人情世故。
就像高冷人设在总裁文里总是无比吃香,而在现实的商务交际中,自信擅谈才是成功人士的标杆。
阚渊呈端着酒杯,深邃乌黑的眼眸不动声色打量着宴会上的众人。
他外表俊逸非凡,面上含笑,举止优雅。
脸上的笑不是如沐春风的柔笑。
而是如同披荆斩棘,阳光破开云层那种锋利的笑,耀眼,自信,好像站在光源中心,引人靠近。
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气场。
尤其是那张好看得让人称赞的脸,站在中老年企业家军团中间可谓格外显眼。
“老殷啊,你这个半子看上去很不错嘛!”
“一表人才,跟你家小子还挺般配,以后孙子不管捡着谁长,都可爱。”说这话的腆着啤酒肚,笑得跟弥勒佛一样。
说罢元气十足地瞪了瞪自家“歪瓜裂枣”的儿子。
亏他为了改善基因寻了个大美人做老婆,结果生出来的儿子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被瞪的某家公子无奈地偏过头。
他不就是遗传到了老头的鞋拔子脸吗?
老头儿也不想想,他要不是长得像他,别人还以为他头顶种了草呢。
“哪里,哪里,还需要多磨一磨。”
殷文韬余光也看了看阚渊呈。
一派“谦虚、过誉”的样子,心里确实满意得不行。
出身差了点,但拿得出手。
站在这儿一点也不胆怯,言谈举止都十分自信,有度。
不过分自负,也没露出谄媚之色。
这小子身上一点也没有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商务酒会的局促不安,反倒像鱼儿入了海,回到了自己的地盘那般恣意。
平心而论,他在这个年纪时,做不到这样游刃有余。
这可不是找个老师培训一番,短短时间内就能出师的。
脑子里好像瞬间闪现了什么。
殷文韬只疑惑了一秒,没深想。
反正不管阚渊呈是城府深太能伪装,还是突然开窍成长了,都改变了不了他跟幺儿结婚的既定事实。
既改变不了,他就要转变心态。
少挑刺,多帮衬,真正把阚渊呈当成自家孩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他的心眼子不用在自家人身上就行。
阚渊呈能结交的人并不多。
招商引资酒会上来的都是各行各业的大佬,大部分年纪都四十往上。虽然他顶着“殷家半子”的身份,但在这群人眼里,也不过是个小辈。
主动结交不可能。
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上门找茬挑刺也不可能。
大家都是体面人,私下是什么面孔撇开不提,但在这样的场合,彼此都是既合作又竞争的关系,都代表着南城企业家的形象。
那些下作的一面还是要藏得严严实实。
所以,即使大部分人打心底里蔑视阚渊呈,也顶多是视而不见。
有社会话语权的人,从来不屑弯腰去跟下层人计较。
他们只会像看待蝼蚁那般,无视你。
而这种高高在上的无视,往往比言语上的伤害更冷彻骨髓。
阚渊呈曾经也是这群人的一份子。
但他并不觉得这种漠视有任何不对。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漠然的,即使同处一个阶级,没有利益往来的话,彼此间或许也不会有眼神交汇。
如果因对方的某种价值评估而愤世嫉俗,耿耿于怀。
那只能说,养气功夫还需要修炼。
别人的态度,永远取决于自身的实力!
不要妄想对方拥有高贵的品格,普度众生的操行。
阚渊呈心里想着事,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敏捷的思维。
偶尔一句话,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阚先生对生物科技上的了解,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阚渊呈抿了一口酒,“稍有涉猎罢了,不值一提。”
“不不不,你太谦虚了。”不是内行人的话,怎么能将未来医疗技术的方向和如今世界各地的药物研发进程说得如此清晰明了。
“你好,我叫岑缙,很高兴认识你。”
岑缙五官端正,身材颀长高大,身上气质硬朗。这种硬朗跟阚渊呈又不同。
阚渊呈若是墨玉的话。
岑缙更像是确定出绿的原石毛料。
阚渊呈笑了笑,风姿卓然:“阚渊呈。”
岑缙愕然,有些吃惊。
这就是高远天天吐槽咒骂的“凤凰男”阚渊呈?
他闪了闪神。
这真是……有缘啊。
“哦,阚,我的朋友~~”
一道叽哩哇啦的惊呼声打断了两人的沉默。
听到熟悉的带着浮夸风格的德语,阚渊呈还没回头,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Erich,好久不见。”流利的德语从薄唇边溢出。
Erich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刚想给他一个贴面礼,就被阚渊呈推开了。
Erich蓝色的眼眸里略有些委屈,“阚,你不把我当朋友了?”
阚渊呈挑眉:“此话何意?”
“你很抗拒我们的贴面礼!”
阚渊呈眼帘半阖,勾唇笑着,很是坦然:“贴面礼不符合中国人的习惯,我们喜欢跟朋友握手!”
事实上,他确实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
握手拥抱已经是极限了。
Erich皱眉,想了下。
朋友的习惯,应该尊重。
“好吧。”他点头表示认可,随即说道:“你说得太对了,中国人真是太会吃了,什么做法都有,不像德国,无非清煮、白炖和烤制,吃过了中国美食,我才发现我们的食物跟我们的人一样呆板,oh,天啊,简直像是地狱。”
Erich说到激动处,喜欢手脚比划。
阚渊呈时不时“嗯”一声,以示他在听。
两人用德语交流,能听懂的人并不多,加之Erich语速过快,乌拉乌拉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启下一个话题了。
有人认出这是德国某个家族企业的代表,再看另一个,竟然是老狐狸殷文韬的“赘婿”,皆一脸震惊。
关于阚渊呈的存在,他们多少听过关于他的话。
大部分是从自家小辈嘴里听来的。
穷小子,凤凰男,没本事,靠脸吃饭,这就是他身上的标签,光听评价,很容易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唇红齿白,卑躬屈膝,谄媚拍马的形象。
这些特质很容易戳到另一部分也靠着岳家势力发家的人最不愿意面对的一面。
他们是对阚渊呈鄙夷蔑视的主力军。
人的本性大抵如此。
成为人上人之后,他们越发想洗掉身上曾经的不友好的标签。
就像暴发户们刻意卖弄斯文,学人家品茗把玩古董,标榜自己有底蕴。
仿佛这样,不那么光鲜的过去就能被彻底掩埋。
但眼前的阚渊呈跟他们想象中的实在太不一样了。
“殷董,你家这小子不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吗?传言有误啊,哈哈哈!”
殷文韬用鼻子“哼”了一声。
当他看不出他在试探?
以为是他教了阚渊呈如何应对这样的场合吗?
他爽朗大笑:“嗯,小年轻上进,虽然家世不显,但他本人能力不错,我就不怕你们笑话了,我觉得啊,渊呈这小子不输婺家的之华,未来还不定怎么样呢。”
说罢,他见老伙计也认可地点了点头。
心里的得意又增加了几分。
“这怕是吹牛了,咱们的孩子哪个不是从蹒跚学步时就走的精英教育路子,就算他再聪明,再有天赋,没那个资源,还真能比自家小子出彩?”
不是他们自夸,学识和见识永远都是两码事。
穷人确实因意志坚定,勤奋上进而冲破阶层的桎梏,达成“鲤鱼跃龙门”成就,他们之中便有不少白手起家的。
但富人小孩从小接触到的一切早就化成人生中无形的财富,他们本就在“龙门”里,为人处世,眼界见识早就印在了骨子里,根本不必刻意去学。
这话一出,不有人也觉得殷文韬言过其实,开始附和。
“老殷,你可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咯!不过,真就同意他跟你家小子结婚?要不要考虑我儿子啊,长得像我,一表人才,又在麻省理工念书,咱们两家也熟,不怕他对令公子不好!”
“对啊,他家不成,我家小儿子也不错啊,又跟殷小公子一块长大的。”
殷文韬摆了摆手。
当他看不出他们的意图?一个个惦记着殷商。
“我也想,但有什么办法,我家幺儿就喜欢他,你们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独苗苗,生下来就被我老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他喜欢什么人,我这做爸爸的当然要顺着他。”
说完,又不经意地提起对阚渊呈,明贬暗夸。
“……之前去了一趟德国,说是跟人谈合作,我就说他太过年轻,办事毛躁不沉稳。没想到合作对象是费森克斯的继承人!”
“哎,老了,老了,我也有看错眼的时候。这个世界啊,未来是年轻人的咯!”
众人:……
说他自己看错眼。
不就是变相说大家都看错了吗?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这一刀扎得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