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泉一秒坐正,双手乖巧地放在自己膝盖上,望天沉默。
一分钟后,呆呆道:“我没说吗?”
“我应该说过吧?”他歪着头,眨了眨眼,故作可爱。
阚渊呈额际青筋跳动着,咬牙切齿:“你觉得呢?”
就连怀孕这个消息也是他主动问的,小蠢蛋什么时候提过肚子里是二,不是一。
“呃……”殷泉心虚地舔了下嘴唇,干笑了几声,“哈,哈哈哈……”
这个,好像真忘了。
那天被突如其来的求婚给震住了。
满心沉浸在幸福里,哪还记得别的事。
但殷泉自然不会承认。
尤其是隐隐察觉出阚渊呈日渐纵容的态度,他愈发恣意起来。渐渐伸出自己的jiojio,在阚渊呈的世界里疯狂试探。
“我肯定说了,一定是你听漏了!”他脸颊鼓了股,义正言辞道。
阚渊呈:“是吗?”
语气凉飕飕的,听到耳中,犹如在寒冷的大冬天里吞了个冰淇淋,所到之处皆冻住。
寒意从口鼻凉到脚,再盘旋游走回大脑。
殷泉心中一跳,梗着脖子,一本正经地点头。
“嗯,我很确定。”他顿了顿,突然愁眉苦脸道:“哎,你记不起来,一定跟你那奇怪的失忆症有关系!”
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脸上的笑收了收,特别严肃。
点头如捣蒜。
阚渊呈深吸了一口气。
又吸了一口气。
气着气着,突然被气笑了。
看来,他得重新评估小卷毛的智商啊。
眼神不咋地,脑袋转得还挺快的。
他拿失忆当借口,决定慢慢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同,小卷毛就立马以此为由,推卸责任。
反正他记忆不好不是吗?
不记得从前的事儿,当然也有可能不记得双胞胎,花式甩锅,真是棒极了。
这么能,怎么不上天啊!
阚渊呈食指戳着自己的太阳穴,按了按。
对上他一脸希冀的表情,他斜睨着,凉凉道:“你说忘了,那就忘了吧。”
反正他也缓过来了。
两个就两个。
养一个是养,养两个还是养,尤其是还有个越来越向童真靠拢的爸。
阚渊呈暗暗将小卷毛不靠谱的程度再往上提了提!
周末,两人回殷家吃饭。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
阚渊呈面色沉静,站在衣帽镜前再一次细致地整理起衣着,仿佛即将出征的战士正在虔诚的擦拭着他的盔甲。
他西装笔挺,将宽肩细腰窄臀大长腿展露无遗。
“你今天超帅!”殷泉捧着牛奶,小口喝着,唇边沾染了一圈白胡子。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琥珀色眼珠闪闪发光。
确实很帅!
文弱的书生气褪了些,比起以往,瘦削的身体好似充满了力量。
殷泉有些嫉妒,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偷偷举铁了?”不仅举了铁,总感觉脸型也在变化。
这么大岁数了,难道还能二次发育吗?
除去众所周知的亚洲几大邪术,整容,化妆,P图。
他只听过发腮,没听过脸型带五官一起变好看的。
殷泉眼珠骨碌碌转着,好奇地看着那张越来越棱角分明,显得冷硬的脸。
忍不住想,难道是他太孤陋寡闻了?
阚渊呈挑眉。
凌厉的剑眉每次上扬时,总给人一种肆意风流,疏阔郎绝之感。
“呵。”
他故意将袖口往上拉,露出肌肉线条漂亮的一小截手腕,“馋了?”
殷泉圆眼一瞪。
说的什么话?
就听他厚颜无耻道:“先忍忍,卸了货再让你饱餐一顿!”
殷泉脖子昂起,眼睛往天花板上看。
……假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殷家院子。
所有佣人都忙碌着。
“先生特意托人寻的那盆Kadupul呢,叫人摆在客厅一眼就能瞧见的地方。”
“这里没擦干净。”
“把地毯也换一下。”
“厨房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吗?少爷离家一个星期,这会儿一定想念家里大厨的手艺了……”
殷文韬早早就在家里等着。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南城日报。
心不在焉地看着,时不时抬头望向大门。
这大马金刀的坐姿,不像接待儿子跟即将成为一家人的半子,更像等着给敌人一个下马威。
“爸,我们回来了。”
听到幺儿的声音,殷文韬迅速抬头,露出宠溺的老父亲笑容:“累不累,饿了没?哎哟,幺儿又瘦了。”
“老吴,让人送一碗红豆汤过来。”殷文韬全程对着殷泉嘘寒问暖,一个眼神也不愿给阚渊呈,彻底当他是空气。
“伯父,您好。”阚渊呈不疾不徐打招呼道,迎上前,将准备好的上门礼双手递过去。
殷文韬余光瞥了一眼。
对着紧张兮兮的儿子安抚地笑了笑,转身又是一张阎王脸,吹胡子瞪眼。
“嗯,来就来,还送什么礼?我殷家缺你那点东西?”
阚渊呈微笑,既不反驳,也不附和。
只顺着他的话,将礼盒放在茶几上,而后怡然自得地在殷泉身边坐下。
他身姿挺拔,仪态从容优雅,对上殷文韬的冷脸,依然水波不兴,瞧不出一丝半点不满。
殷文韬眼底闪过深思。
上一次匆匆交谈,因为阚渊呈的狂妄,他处于盛怒之中,并没有仔细观察阚渊呈,只隐约看出他身上确实起了一些变化,大方了许多。
当时认为,他或许开了窍,寻到一个不错的老师,教他藏住眼里的野心,以免不知天高地厚,用他那浅薄可笑的演技,成为别人口中的跳梁小丑。
现在却觉得,或许是他偏颇了。
一个人的修养是由内在素质累积到一定程度,由内而外自然表现出来的,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提高。
眼前的小子,他身上的自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更像是经年累月的富贵窝里养出来的。
短短两个月就脱胎换骨……
很不可思议。
但如果是伪装的话,那他城府未免太深了。
他想了想,沉声道:“跟我去书房。”
殷泉起身,想到阚渊呈的病就左右为难,只能撒娇道:“爸,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殷文韬皱眉,舍不得凶殷泉,就转身恶狠狠地训阚渊呈。
“怎么,我的书房是龙潭虎穴吗,还是怕我吃了你啊!”
说完,殷文韬背着手,气呼呼地走了。
阚渊呈回头,冲殷泉笑了笑。
一手轻轻拍在他手背:“没事,我跟伯父聊聊。”瞥到佣人端着红豆汤过来,他又揉了一把蓬松的卷发,“乖乖喝汤。”
殷泉看着他,又看着亲爹的背影。
只觉得人生处处艰难啊。
不管婆媳,还是翁婿,那都是世界级难题!
想到爸爸一生气就化身雷公咆哮,什么老年病都等着出来欺负人,殷泉就焦虑得不行。
“爸爸脾气不太好,你能不能……呃,为了我,别跟他顶嘴啊?”
“啰嗦!”
知道那是你爸,那我还是你老公,是你孩子的爸呢?
不怕他一言不合,就拎起拐杖往我身上打吗?
呵,果然偏心。
阚渊呈酸溜溜的想。
书房里。
殷文韬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久居上位,沉着脸时气势吓人,心理素质弱一点的在他面前一定会原形毕露。
阚渊呈岿然不动,任他观察。
“德国的项目,进展如何了?”
阚渊呈以为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定是火光四溅,剑拔弩张,但没想到殷文韬一言不发,打量了他十来分钟后,竟心平气和地问起了他的事业。
“还不错,最快三个月,投入的资金就能有回报了。”
殷文韬点头。
又问:“平安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
阚渊呈神色一凛,有种尘埃落定感。
“我想跟平安结婚,希望殷董成全。”
没有小卷毛在场,两人又恢复了彼此不熟,又彼此忍耐的状态。
当然,这个忍耐主要是殷文韬!
瞥见殷文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阚渊呈接着说道:“我可以跟殷董另签一份婚前协议,婚姻存续期间,殷泉名下的一切都是他的,而我的资产,也是他的。”
殷文韬一听,只觉得被一个年轻小子给看扁了,真当自己是心胸狭窄之人。
当即呵斥:“你有什么资产?你如今什么也没有,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5个亿。”
他私下派人了解过这个项目。
确实如同阚渊呈所说的有前景,并且变现的日子很快就能到来。
阚渊呈很有眼光。
殷文韬不得不高看他几分。
“此刻没有,但很快就有了。殷董可以放心,我对殷商集团并不感兴趣,反而是文娱产业,更让人有想法。”
一无所有的人才会过分在意他人的评价,不论好坏。
他什么都拥有过,那些失去的也即将回到他手里,他只缺时间!
因此,殷文韬的不信任,并不能对阚渊呈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殷文韬噎住。
看着他那张笃定自信的脸,差点气歪嘴!
殷商集团怎么了?这是南城NO.1。
居然看不起他的殷商,去搞什么文娱产业?
殷文韬心情很复杂,也不知该夸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笑他太过自负,异想天开。
若阚渊呈明摆着想靠自家幺儿进入殷商参与管理,他万分瞧不起,估计下一秒就能叫人把他拖出去。
但人家说了不感兴趣后。
他也不高兴!总觉得老殷家被小瞧了。
总之一句话,阚渊呈做什么,他都能挑刺,谁让他拱了自家地里精心养着的大白菜。
殷文韬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
扔到桌上,“签了吧。”
阚渊呈拿过签字笔,没有看合约内容,直接签下自己的名字。
殷文韬目露赞赏,但语气依然不改嫌弃。
“不看看?你跟平安的这桩婚事,你得不到任何好处,不仅如此,若是你对不起平安,是要净身出户的。”
阚渊呈一哂。
“殷董不必担心,我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殷文韬看着他良久。
“以后跟着平安一起称呼。”
都跟他家幺儿结婚了,还喊殷董。
外人听见了,还当他殷文韬刻薄,嫌贫爱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