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
沈致湘坐在寝室里打游戏,见我回来了,指指桌子,嘴唇一动一动的。
我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沈致湘摘下耳机转过身:“咦,你咋没吃?”
“……吃什么?”
“刚刚不是叫你先吃吗,”沈致湘起身从暖气上拎来一个塑料袋,打开了,里面传出食物的香味,“汉堡王做活动,我买了不少,璐璐减肥不吃……来咱俩吃。”
他递给我一个包得方方正正的汉堡,捏在手里,暖洋洋的。
“咋不动啊,”沈致湘笑着说,“跟我还客气啥?”
我木然地拆开包装纸,热气腾腾的熏肉香味扑面而来。
一口咬下去,温热粘腻的酱汁涌进口腔,我不知道我的舌头是不是坏掉了,我竟然尝到一股甜腥味。
肉饼上裹着不知道什么酱,白色的,浓稠欲坠。
那天在严行家——不对是严先生给严行买的房子里——我们一起在浴室洗澡,我看见我的东西从严行身后流出来,也是这个样子白色的缓缓流出来当时我觉得好愧疚。我想严行一定很不舒服吧他的眉头都拧住了。
原来这件事,他早就习惯了?
我猛地扣下汉堡冲出寝室。
在水房,我大吐一场。
中午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全被吐出来了,从胃到食管都在烧,吐着吐着我的眼泪也涌出来,我想起大一刚开学的时候,那天晚上严行烂醉而归我看到了他身上的吻痕,我想起随喜会馆那面画着**画的屏风和垃圾桶里的三个避孕套,我想起严行一次次的失踪和醉酒,我想起严行小腿上的伤口,我想起那个留着平头的客气热情的“舅舅”。
我又想起我那些因他而起的纠结和自卑,他那么有钱那么好看那么温柔我怕我配不上他,我愿意为他变成同性恋,我愿意为他偷偷摸摸做贼心虚,我愿意为他旷课为他打工为他对不起爸妈,所有我愿意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原来他只是想和我在学校里玩一玩,也许苏纹说得对,他想在我身上体验“正常”。
我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吐得口腔里满是酸水,涕泪横流。耳道好像也被堵住了,听不到别的声音。
最后我想起那个汉堡,在那个冬夜,他给过我一个汉堡。
“哇”地一声,我又吐出一口酸水。
“我.操大哥你咋了!”沈致湘冲进水房,“我以为你急着去厕所呢,你这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咱去医院吧!”
“……不用。”我拧开水龙头,直接把头伸过去。
凉冰冰的水冲在我脸上,把我脸上的秽物都冲走了,我狠狠抹了两把脸,对沈致湘说:“我没事。”
“真没事?”沈致湘战战兢兢地问,“我看你这……有点严重啊,你不会是食物过敏吧?要不咱还是去校医院看看?”
“不用去,”我关掉水龙头,侧着脸不去看沈致湘,“我真没事。”
我不想去校医院,我一想起那次我把严行送到校医院还愧疚地以为他是因为我的事才挨打,我就,一分钟也不想在校医院待。
“哦……那好,”沈致湘很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你要是不舒服,赶紧跟我说啊?”
“嗯,谢了。”
吐过一场,我平静了不少。
沈致湘和杨璐去图书馆了,寝室里只剩下我。我清了清嗓子,拨了我妈的电话。
“妈,你在哪儿呢?”
“啊?”老妈笑,“还能在哪,在家呗!”
“哦……我爸最近身体咋样?”
“挺好呀,好着呢,”老妈仍然笑着说,“昨天还出去和人下象棋了呢!”
“那就好。”我鼻子一酸,又有流泪的冲动。
“一回,钱还够不够呀?”
“够,妈,我还有钱。”
“不够了赶紧给妈说啊。”
“嗯,好,我知道……妈,我去上课了。”
“晚上还有课呀?”
“是。”
“好好好,那你快去吧,妈不打扰你了——多买点水果吃,知道不?”
“我知道,妈,拜拜。”
挂掉电话,我把胳膊架在脸上,在床上躺了很久。
严先生给我爸捐了钱。
严先生包养严行。
严行和我在一起。
这太恶心、太恶心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太恶心了。
这天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只是有节专业课老师点了名,严行不在。
我已经很久没在学校里见到他了。而他也没有联系过我。
是的,他在陪严先生。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进入十二月,又到了期末考试月。
有一天晚上我走出自习室,一个女孩儿把我拦住。两个马尾辫儿一晃一晃的,是蓝茵。
“张一回,”黑夜里,她的声音听上去分外清亮,“我是蓝茵——你还记得我吗?”
“啊,记得,”我问,“怎么了?”
“你……”蓝茵扬起脸看我,一双圆圆的眼睛里似有水光。
我和蓝茵走到教学楼楼下,这会儿已经没人上课了,整栋楼只有寥寥几间教室亮着灯。
寒风一阵一阵地刮,就着路灯的惨白灯光,我看见蓝茵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凝重。
“你是不是和严行在一起了?”她问我。
我心想,完了。
蓝茵喜欢严行,而现在她竟然知道严行和我在一起了——她怎么知道的?她是不是已经告诉别人了?还是……已经有很多人知道这件事了?!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回答她:
“啊?什么在一起?”
“就是……你和严行,”蓝茵顿了一下,直视我,“在谈恋爱,是吗?”
“……我了个去,”我脸上甚至挂着笑,“你说什么呢,我和严行?谈恋爱?不是,这哪儿跟哪儿啊。”
“你们……”
“哎,同学,你是认真地问这个问题吗?”我敛起笑容,换上一副惊讶的语气,“你干嘛这么问啊,太……太奇怪了吧,我咋可能和一个男的谈恋爱。”
而且他那么恶心。
“……”蓝茵后退一步,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说,“你当我没问。”
然后她转身就跑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拦没有追,她转身的刹那我好像在她脸上看到水光,可能是我太紧张,看错了吧。
回到寝室,我暗自观察沈致湘,观察很久,却也没发现他对我的态度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我又带着我的笔记到隔壁寝室去,昨天他们说要借我的笔记复习。我把笔记给了他们,他们勾肩搭背地谢我,说期末考完请我吃饭。
也没有什么异样。
我长吁一口气,我想也许蓝茵比较敏锐——可我和严行跟她也不是一个学院的,也不经常见面,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来不及多想,第二天中午我吃完午饭回到寝室,沈致湘一把拉住我,关紧门。表情极可怕。
他拿出手机,手指发抖,点开一个视频。
那是一个被处理过的视频,只见一张大床上,严行赤.裸着身体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反复操.干。干.他的男人没有露脸,只露出一个肥硕浑圆的啤酒肚,和身上松松垮垮的肥肉。
严行“啊——啊——”地叫,闭着眼,听不出是疼还是爽。
男人甩了他一巴掌,用一种明显处理过的声音,叫他:“小姨,小姨!”
视频里严行尖声回应:“哎!”
视频时长不到二十秒,画质模糊,但谁都看得出,那是严行。
视频放完,沈致湘倒抽一口气,目光直愣愣的,显然是震惊到极点了。
而我却出奇地镇静,这一刻还是来了——到底来了。苏纹口说无凭,现在证据来了。
“严行……他……”我听见一个声音从我身体里发出来,这是我的声音吗,好陌生啊我怎么没听过,“严行竟然是同性恋?还真……没看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