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一千米,我甚至顾不上看成绩,就丢下沈致湘和杨璐,独自走了。
我心里满是不好的预感,虽然沈致湘说没准严行就是出去玩了——之前严行的晚归和翘课,让沈致湘理所当然地觉得严行是个爱玩的人。
可我想一定不是“出去玩”那么简单。上一次联系不上严行,是因为他在随喜会馆和朋友……再加上昨晚严行走出寝室接了个电话,我越想越焦躁。
从田径场到校门口的路上,我不断给严行打电话,他的手机没有关机,而是无人接听,每一声“嘟”都伴随着我心脏的狂跳,我多希望他下一秒就接起来,平静地问,怎么了一回?
我说,你去哪了?你怎么不来体测?
他笑嘻嘻地回答,去买我上次说的那家和好吃的蜂蜜蛋糕了,我马上就回学校了。
……然而无人接听,始终是无人接听。在一声接一声的“嘟……嘟……”之中,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好想找到严行,或者哪怕能和他通个电话也行。那天在火车上他抽烟时的侧脸浮现在我眼前,他像那一缕灰蓝色的烟,我抓不住。
我跑着冲进地铁站,在地铁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秒,跨上地铁。
我要去严行的出租屋,我想也许他在那儿——我找不出一个他在那儿的理由,只是,只是现在我必须找他,就算知道找不着我也必须找他,我受不了,受不了像只瞎眼了的野兽一样在寝室里踱来踱去。
下地铁,冲出站,狂奔向那个新崭崭的小区。
虽然刚跑完一千米,但我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累了。
到楼下,我才忽然想起来,我没有电梯卡。我进不了电梯。
我靠在电梯口的墙上,剧烈地喘息以至口腔中泛起淡淡的血腥味。进不了电梯,就没法去敲门。可也许严行就在出租屋呢?
21楼,我就是扯破嗓子喊,他也听不到。
“小伙子,你干嘛呢?”不远处一位老太太向我走过来,她走得很慢,手里牵着个戴绒帽子的小不点。
“我……”我猛地想起来,这老太太不就是上次我跟严行回来的时候,和我们同乘电梯的老太太?对,她当时抱着的孩子,不就是现在被她牵着的那个孩子吗!
“奶奶,”我赶紧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您看,是这样的,我同学租了这栋楼的房子,就在21层,我现在有急事儿找他,不知道他在不在家,我又没有电梯卡……能刷一下您的卡吗?”
老太太走到我面前,抱起孩子,皱着眉:“租了房子?租了多久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租了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了吧。”
“是么?”老太太盯着我,后退了几步,面露防备,“那不对,我上个礼拜才去了物业公司,物业的人可跟我说了,我们这栋楼现在没有房子租出去。”
“啊?”我懵了,“不……不会吧……我同学就是在这儿租的,我上次还跟他进了屋的——他也有电梯卡啊。”
半年起租,租金四万块钱。那房子我也进去了,严行有电梯卡有钥匙,确确实实住在里面。
这老太太是记错了吧?
我向老太太描述严行的长相:“我同学您应该见过吧……住21层的,他个子很高,比我还高点,挺瘦的,然后……长得很好看,很白。您看您有印象么?”
老太太仍旧盯着我,半晌,忽然“啊”了一声。
我心想有希望了,忙问:“您想起来了?”
“你说那个孩子,你……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室友,”老太太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但我还是把校园卡掏出来,递给她,“您看,这是我的校园卡。”
她接过校园卡,凑到眼前看了好一会儿,才还给我。
只是她的神情仍然非常防备,双眼钉在我身上,仿佛在思考什么。
“您能借我刷一下卡么,”我急得要命,“我就上去看看他在不在家,我也没他家钥匙。”
半晌,老太太从身上挎的小包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卡,走上前来在刷卡处刷了一下,说:“你上去看看吧。”
我连声谢过她,跨进电梯,摁下“21”。
到严行家门口,我敲门。
没人开门,门内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又敲门,力度更大。
仍是毫无声音。
我在厚实的木门上连锤几下,闷闷的捶打声甚至有回音。我大声叫道:“严行?你在吗严行?”
他不在。
我又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也依旧没人接。
我觉得自己的心像一条漏洞的船,现在,海水已经把船淹了一半了。胸口沉甸甸的,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我只好走进电梯,下楼。
到了一楼,出电梯,刚才的老太太仍旧站在门口,她身边还站着个玩手机的中年女人,怀里的小不点现在转移到了中年女人怀里。
“……谢谢您了,奶奶,”我说,“我同学……不在家。”
“你……”老太太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的女人,“小丽啊,你手机上不是有业主的名单?你看看21楼的是谁?”
“啊?”女人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老太太,表情茫然,“看这个干嘛。”
“这孩子来找他同学,说他同学租了21楼的房子——上礼拜我才看了呢,咱这栋没有出租的房子啊。”
“哎呀,别人的事儿,你瞎操什么心……”女人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很快找出了业主的名单。
“喏,”她把手机凑到我面前,“同学,21楼的两户,一户是汪女士,一户是严先生。”
严先生。
我盯着手机上白底黑字的“东明春泰小区A-11栋业主名单”愣了好几秒,才嗫嚅着问出口:“这是……买房的人?”
“对呀,”女人说,“业主名单是开发公司给我们的,这肯定没错的。”
老太太问我:“这个严先生是你那同学?”
我点头:“应该……应该是吧。”
“真的?我看你那同学岁数小得很,自己买的房啊?”老太太说着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孩子,我看你挺老实,又是重点大学的学生……你呀可多打听打听,你那个同学呢我是有印象,他家对门的保姆跟我说,有一次撞见他……”
“妈!”女人一把揽过老太太的肩膀,“您可别跟这儿神神叨叨了,舟舟该吃饭啦!行了行了,回家吧咱们!”
我完全是懵的,只站在原地,眼看着她们走进了电梯。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
房子是严行买的。他买的。可他跟我说,是租的。
老太太让我多打听打听,打听什么?打听严行么?可严行有什么好打听的,陕西人,在校大学生,和我朝夕相对,我还用得着打听严行吗?
可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严行家对门的保姆撞见了什么?
不,不——我用力拍拍自己的脑门,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再说这老太太看上去岁数也不小了,或许她记错了,她女儿不是还说她“神神叨叨”吗?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严行。严行不在出租屋,那他还可能在哪……难道,随喜会馆?
可我已经不太记得清随喜会馆的具体位置了。
随喜会馆……
我攥着已经被我握得发烫的手机,忽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一定知道随喜会馆的位置,甚至也许,她还知道严行在哪。
苏纹。
“呀,张一回?”苏纹接电话的速度快得令我惊讶,“找我有事吗?”
我顾不上解释,直接问:“苏纹,你知道严行在哪吗?”
“严行啊,”苏纹笑了笑,“他在安本啊。”
我的大脑直接停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苏纹竟然知道严行在哪!安本,安本是什么地方?!
“安本大酒店,”苏纹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很有名的,你搜一下就搜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