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下公交车,杭州就下起了雨。这时候是三月,北方的雨水还很少,以至于当我和严行走下公交车,发现空中密雨如丝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
“下雨了,”严行的语气有些沮丧,“怎么突然下雨了。”
这时一阵湿淋淋的寒风刮过来,我打了个寒颤。
已经晚上七点过了,雨又下得急,我和严行撑着在公交车站买的雨伞,来到了西湖。旅游宣传册上的湖色山光是看不见了,但也因为下雨的缘故,目之所及,游客寥寥。
“挺好的,”我安慰严行,“起码人少嘛。”
雨越下越紧,当我和严行走上白堤的时候,身边已经是一片水雾濛濛。随着雨点细密地落下,气温也明显下降,我从没想到南方的湿冷会这么冷。
眼看前后无人,我便伸手揽住严行的肩膀:“咱们回去吧?”
严行往我怀里缩了缩:“才刚来呢。”
“你穿得太少了,”我了然地问他,“是不是只穿了牛仔裤?你这样会感冒。”
严行没回答,几秒之后,忽然在我侧脸上亲了一口。
“呃!”
虽然周围没人,但我还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这毕竟是在外面。
“我没事,”严行笑着说,“再逛逛吧。”
雨幕之下,一切景物都变得影影绰绰,我和严行并肩走在一起,我揽着他——反正是在伞下,而且游客已经少之又少了。雨水沾湿了我们的外套,从白堤,到苏堤,最后到杨公堤。十点了,该回去了。
我和严行随便走进一家面馆解决晚餐,明亮的灯光下,我才看见严行的头发也湿了,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
我忍不住伸手为他把头发拨开:“有点长了。”
严行笑眯眯地说:“想看我留长头发吗?”
我一惊:“扎辫子?”
严行点点头。
“那也太……招摇了,”我说,“你扎个辫子跟我回家,我爸妈看了——”
话说到这,我突然噎住。
严行还能跟我回家吗?我还敢带他回家吗?
不敢了。我怕被看出来。
严行直直看着我,片刻后,露出了然的表情:“一回。”
“嗯。”我忐忑地回应,我想我惹严行生气了吧。这才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天,我就……虽然也许家庭始终是绕不过去的,但我这样,也太扫兴了。
“你别紧张,”没想到严行反倒安慰起我来,“我们偷偷的……不会让你爸妈知道的。”
然而严行的话让我心里更难受,看着碗里细白的面条,我忽然觉得食欲全无。我放下筷子,深深换了一口气,对严行说:“严行,我爸妈……如果他们能接受,我肯定告诉他们,但他们实在是……接受不了。我爸那个情况你也看见了——对不起。”
谁不想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呢,就像宿舍楼下的那些情侣,当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可以忘情拥吻。
可不行,放到两个男人身上,这就是不行。
“我,”严行也放下筷子,表情很紧张,“我明白,我知道的一回,你……你别想太多,我不会让别人知道咱俩的事儿的,我保证。”
我低头,在桌子底下,愧疚地握住严行的手。
严行回握我,他的手心暖洋洋的。
回到酒店,沈致湘正趴在床上玩手机,头也不抬地问我:“西湖怎么样?”
我老实回答:“雨太大,看不太清楚。”
“哎,别提了,我们也是,”沈致湘翻个身,沮丧地说,“这天儿这么冷,又下雨,哪来的美女啊,他们几个就跟神经病似的,非要在操场蹲点。我靠,最后保安都过来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保安都来了?!”
“是啊!”沈致湘义愤填膺,“跟审犯人似的!一直问我们,从哪来到哪去,叫什么,多少岁,为啥去他们学校,最后连我们的学生证都他妈看了一遍。”
我笑得发抖,可以想象出沈致湘他们几个是怎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跑过去看美女,结果美女没看到,淋了一身雨,还被当成变态狂……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我去打开门,竟然是严行。
他手里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奶,身上穿了睡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去前台借了下微波炉,”严行说,“喝点热的,要不容易感冒。”
“呃,”我愣了愣,侧身把严行让进房间,“你去买的碗?”
“嗯,纸盒不能放微波炉,我买了个塑料的碗。”严行说。
沈致湘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我靠!好香啊!”
严行笑着说:“你俩喝吧,我那儿还有。”
沈致湘连连点头:“谢谢谢谢!哎呀,我刚才还在想,要是有杯热奶茶就好了……”
严行冲我眨眨眼,像一只蝴蝶在我心尖上一掠而过。
严行回房间了,我和沈致湘把热牛奶灌进水杯里,两个人一起捧着杯子慢慢地喝。牛奶的味道十分香醇,严行大概又加了糖,甜滋滋的。我想象着严行独自一人冒着雨去买牛奶,买塑料碗,又去借微波炉加热了,端到我这里。
沈致湘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明天终于要回学校啦。”
我问:“终于?”
沈致湘:“哎,其实也就三天,但我感觉走了好久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就觉得,好久没见杨璐了。”
我突然想起最近都没见他背单词听听力了,便问他:“你还考托福吗?”
“不知道,”沈致湘耸耸肩,叹了口气,“我爸妈想让我出国,他们做生意嘛,老觉得做生意累,比不上读书人……其实我觉得读研,在哪儿不是读,在国内读也挺好啊。”
我笑着为他补充:“在国内读还能继续和杨璐在一起。”
“就是啊!”沈致湘说,“我听他们说异地恋不稳定,我也觉得……哎,反正还早,到时候再想想怎么说服我爸妈吧。”
听着沈致湘的话,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沈致湘可以为了杨璐放弃出国,并且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试着说服爸妈。
可我和严行——我没法像沈致湘一样,试着说服爸妈接受我们。接受?他们的世界里大概连“同性恋”这个词都没有吧,就算有,这个词也绝对不会和他们唯一的儿子挂上钩。
我连尝试的余地都没有。
这些事,越想,便越发现,是无解的。
“嗡”,枕边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严行发来短信:晚安,张一回,我爱你。
紧接着又是一条:看完记得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