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钟愣在原地,他转头去看突然冒出的邬元。
室内的灯光照在邬元的脸上,正好把他下巴上的伤口照得一清二楚。
祁钟那点压不住的笑意全都僵在了脸上,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手脚一动不动,像个小丑一样尴尬。
齐成抿抿唇,“你……”
祁钟看了他一眼,然后低着头绕过他和邬元,快步走进了黑暗。
这一眼的情绪复杂,齐成原本想说的话顿在嘴里,转头看他的背影,眉头慢慢皱起。
邬元眯着眼看着祁钟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齐成,“进去吧,趁着时间还够,买完药就回去。”
他的手拍拍齐成的肩,推着让他进了医护室内。
医护室中的医生不是古淮,是另一位年长些的医生,这位医生看完邬元的伤口后就去给他拿药。
齐成收敛各种情绪,“会留疤吗?”
医生哈哈大笑:“大男生还怕留疤啊?”
邬元嗓音沉沉回道:“怕。”
他看上去就不是能开玩笑的类型,医生看了他好几眼,“放心,都是小伤,伤的不重。刚刚来买药的那个小伙子也摔在脸上,你还没他伤的重呢。”
齐成双手撑在柜台上,“刚刚那同学很严重?”
“也不是严重,过几天就能消下去,”医生说,“你们新陈代谢快,就算不用药也不用担心。注意消菌就行。”
齐成点点头,不再问了。
邬元拿到了药,也是外敷的药膏,他撕开上面的密封,齐成,“我来。”
他接过药,拿根干净的棉签沾上药膏。
“麻烦。”邬元看着他的动作,眉间深皱,但还是立着不动。
齐成叹了口气,“带你来买个药,结果说我麻烦。”
邬元看他一眼,攥住他的手,把沾着药的棉签往自己下巴上抹,眼睛直盯着齐成,一动也不动。
“没说你麻烦。”
手里的手修长而微冷,看着好看,但邬元知道,这手的力气不比他小,看着是个好学生,打起架来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
几分钟后,两人又往宿舍楼走去,一路无话。到了楼下,邬元问齐成:“生日什么时候?”
齐成有些心不在焉,“六月份。”
今年的六月份早就过去了,过生日还要等到明年,正好是高考的月份。
邬元嗯了一声,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给他,齐成没要,“我烟瘾不重。”
邬元就把这根烟含到自己嘴里,吞云吐雾道:“六月几号?”
“13.”
“你比我早一个月,”邬元皱着眉,不怎么乐意,“合着我还比你小。”
齐成乐了,“小一个月也是小,邬元弟弟,在哥哥面前,你就是弟弟。”
他倒是大胆,邬元余光瞥着他。
齐成没有一丁点的怕他。
邬元的眼角眉梢就透露了点无奈,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和齐成一块儿进了宿舍。
回到宿舍之后,齐成被催着去洗漱,再一回到宿舍,夏立咔嚓一声就把门锁上。
几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床上,开着宿舍大会,“虽然知道你跟邬元打起来他不一定能赢,但是还是得问一句,没事吧?”
齐成拿毛巾擦擦脸,顺便撸了把头发,“没事。”
其他三个人看着他的动作,又看着他脱掉上衣拿热毛巾擦身。
“我晚上问出来了,”韩安,“和之前听到的消息八九不离十,邬元是半只脚在学校,另外半只脚在社会。他替人家收高利贷的钱,别人给他工资,他用这个钱养活自己。”
齐成没说话,就水声哗哗。
等他擦完之后,朱凡特别不是滋味,“都是高三生,我也没见你怎么训练过,怎么身材就这么好呢,真的跟电视上的模特一样。”
齐成勾唇,“你能跟我比?”
朱凡竖起手指,“艹。”
等他俩贫完,韩安才接着刚才的那个话题,“反正你都跟他熟了,我也不说什么了。打听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邬元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人。”
“你注意着点。”
齐成语调慢慢悠悠,“邬元人挺好的。”
“他长的挺好看的,”朱凡插话,“也很高,齐成,他有你高吗?”
夏立举起手,“我知道这个问题!先前在安远高中统计身高和体重的时候,我还记着邬元的数据,他好像是1米85,也挺高的了,和齐成差不多。”
“两厘米,”朱凡,“这点距离真的看不出来的。”
齐成哦了一声,“原来不止年龄比我小,个子也比我矮。”
韩安:“他竟然比你小吗?”
“需要喊我一声哥哥,”齐成上床躺着,把手放在脑下,身上的水迹慢慢干了,“小一个月。”
跟他差不多的高啊。
宿舍慢慢静了下来。
二中的宿舍大,墙面干净。
天花板一点印子也没有,跟块白纸一样的搁在眼前。
齐成闭上了眼。
又忽而想起医护室门前祁钟的眼神。
愧疚还真是磨人。
祁钟的那个眼神,复杂到难以描述。
那个眼神不像祁钟的眼神。
因为它深刻的让人无法忘怀。
*
周二早上刚上课,齐成就在自己抽屉里摸出了一瓶牛奶。
玻璃瓶样式的牛奶,入手还温热,吸管也贴心的放在牛奶旁边。夏立奇道:“谁给你送的牛奶?”
齐成摇摇头,在教室里看了一圈。
时间已经不早,该来的同学都来了,朗朗读书声汇聚在一块,让没读书的人都跟着心慌。
徐宁放下语文书,好奇转头看了桌上的牛奶一眼,“齐成,给你你就喝呗,可能是人家女孩子害羞,不好意思跟你明说。”
齐成看着她,“一定就是女生了?”
徐宁噗嗤一声笑了,她身边的同桌肩膀也抖了不停,“可以啊齐成,你还知道男孩子能送男孩子牛奶呢?”
“……”夏立,“你们的表情真奇怪。”
等笑声停了之后,徐宁同桌小声道:“我早上看见常尧也拿了瓶牛奶,你要不要问问是不是他放的?”
齐成听了她的话,移开视线去看常尧。
常尧在他斜前方,正拿着本小册子低声念着书,校服宽大,更把他衬得瘦弱,没被发丝盖住那一小部分肌肤,要比校服还要显得苍白。
把头发撩上是个清清秀秀小可爱,但现在散下头发,看上去就有些阴郁,不怎么合群了。
齐成看了他几秒钟,垂眸从抽屉里拿出英语书,“下课问好了。”
徐宁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就提高了声音,“常尧。”
常尧转过头,“怎么了?”
徐宁笑着问道:“齐成桌上的牛奶是你送的吗?”
周围听着她的话的同学们扔掉书本,好奇地探出头。
常尧抬头看向齐成。
清晨朦朦胧胧的光从窗户里透进,跟开了滤镜一样,让齐成看过来的目光都带上了柔和。
他笑着往这边看,手指敲在桌面上,一节比一节的长。
常尧回道:“不是我。”
徐宁的同桌,“那你买的那瓶牛奶呢?”
“喝完了,”常尧的声音在早读课里得认真听才能听到,“扔了。”
徐宁同桌没话说了,跟他道着歉,“那是我猜错了,对不起啊。”
常尧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再问:“还有事吗?”
他手里正拿着书,齐成开了口:“没事了,读书去吧。”
常尧点点头,又慢慢转回去了头。
常尧的同桌不经意看了一眼,“常尧,你手在抖!”
“有点冷,”常尧把手团进校服袖子里,“我昨晚感冒了。”
同桌道:“最近好像确实开始降温了。”
这句话坐实了,从第一节 课开始,外面晴朗的天气忽然沉了下去,大风吹拂,感觉随时都能下场暴雨。
杨老师一节课上到中间,就走到窗边看外面的天气,最终放下课本,“快要下雨了,晒衣服晒被子的同学先回宿舍收拾一下,再记着拿把伞来。”
几分钟后,教室哗啦啦走了一半的人。
朱凡和夏立也回去了,他们阳台上还晾着衣服,没让齐成跟着,“我们回来给你带伞。”
齐成点点头。
杨老师拿着空水杯去办公室接水,齐成站起身,走到了走廊上。
3班带了头,剩下的班级也涌出了好多人,广播也跟着响了,老包的声音传来,说给学生们十五分钟时间,回去收拾好东西就回来上课。
天空风云变幻,现在已经黑如傍晚。强风吹着,齐成靠着墙,头发飞扬,校服里都是鼓鼓囊囊的风。
祁钟从旁边楼梯口下来,看到他时脚步一顿,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往这走,想经过他去厕所。
但经过齐成的时候,他脚步又停了。
转过身面朝着齐成,脸上的伤口有些好笑,但眼睛中不断浮动又升起的东西比天空中呼啸的云还要壮观。
“喂,”祁钟说,“昨晚梦到你了。”
“就梦到现在这一幕,”他,“梦到吹风,下雨,梦到你这么看着我。”
“梦到你看了我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