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韧子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欠揍啊!」穆初桐躺在病床上,看着韧子,说,「我也挺庆幸你发现了我。」

韧子点头表示同意,说:「我也是特别庆幸及时找到了你,不然不知道你要被打成什么样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儿又不是C国,我好歹算投靠了顾家,他们也不敢把我打成怎么样。」穆初桐看着韧子,说,「我是担心你啊……」

「嗯?」

「他们选择那个时候、光天化日就迫不及待要把我拉走,肯定是想对你做点什么。」穆初桐温和地说,「我刚刚被摁住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件事,还挺担心的。看到你到来,就放心了。」

韧子特别惊讶:「想对我做什么?」

穆初桐咳了两声,说:「他一直对你有想法,你不会不知道吧?」

韧子惊讶万分,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穆初桐看见韧子这个反应,也不意外,只轻轻一笑:「没事儿,就当我没说过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韧子追问,「你这话我都听不明白!」

「你见到个人,就信他,这毛病得改。」穆初桐以教训的口吻说,「你这毛病就是你身边的人纵出来的。明明你哥还有顾晓山,都看得出来叔敬仪在打你的主意,都不跟你说。就是他们太宠你了,一会儿怕你难过,一会儿怕影响你的心情,一会儿是高兴你这样笨笨的。也有他们自以为是,觉得可以永远保护你的意思,怕你失了天然。横竖就是他们脑子有问题,并且觉得你的脑子也有问题。」

韧子听得迷迷糊糊的:「到底是谁有问题?是我有问题吗?」

「你当然也有问题!」穆初桐恨恨道,「你怎么就觉得叔敬仪是好人了?」

韧子想了想,变得有些迟疑,半晌才说:「其实我哥也提醒了我。但我始终觉得,叔先生是帮过我的人,不会害我的。」

「他还会帮人啊?」穆初桐冷笑道。

韧子便将谭珠贵的事与穆初桐和盘托出。穆初桐越听越头痛,只说:「这……这分明是他陷害你呀!」

韧子一怔:「怎么就是他陷害我了?」

穆初桐摸着额头,有些头痛似的,说道:「你自己想!一个晚上想不明白,想两个晚上!你这么大个人,这点事都想不通么?我的小韧总,做人不能这么懒得动脑筋!」

韧子离开了医院,回到家中,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以那么大的恶意去揣测友人行为的动机。

叔敬仪「帮助」他摆脱谭珠贵的事情,细想下来确实是有不少破绽。但韧子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因为他一直认为叔敬仪是朋友,不会伤害自己。另一方面,也有穆初桐所说的「懒得动脑筋」。他从小都是这样,做多错多、说多错多,常遭父亲的训斥。

好比小时候他尝试帮父亲倒茶,却将茶水洒了,险些烫伤。父亲训斥他,命令他不准再碰热水。于是他只得乖乖听命。渐渐的,他自己也不斟茶递水了,总有人帮他做好,他不费这个力、不费这个心,反而无事。

小时候,他尝试选择骑马作为选修课,却险些摔伤,顾晓山将此事报告了郁老爷。郁老爷立即帮他更改了选修科目,又训了他一顿,说他笨手笨脚的怎么可以学骑马。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后便任由家里决定他的课程。这看起来确实是个好主意,他不费一点心力,就选上了一些学习任务轻、教师也友善的课程。比他自己做决定强多了。

类似的事情充满在他成长的每一个环节,他渐渐习惯了听「聪明人」的话,自己不做决定。甚至到他长大了,当上了CEO,还是不做决定,将小事交给智宣料理,将大事呈报老爷子决断。他原以为管理那么大的一个公司很困难,却发现这样懒散下来,公司还算是经营得可以,勉勉强强的也算交得了差。虽然他的业绩还是不太理想,但大篓子是没有捅出来的,就算最后被兄长取而代之,他也没有什么怨愤,还觉得松一口气了。

顾晓山、郁韫韬选择对他隐瞒很多不好的事情,大概是和他一样,有着这么多年的习惯,积重难返了呢。穆初桐一个后来者看到,为此震惊不已。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却已是常事。

然而,穆初桐和韧子相处下来,也有点明白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想保护他。韧子心里这份不设防的纯真确实比较难得。可穆初桐又想,这反而是害人啊。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穆初桐给顾晓山通电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今天的事情。

顾晓山大约和穆初桐想一处去了,觉得叔敬仪突然撕破脸打人,肯定是有什么动作,便问:「韧子没事吧?」

「喂,顾总,你有没有点人性?」穆初桐问,「我现在被打得半死,你却问小韧总有没有事?」

顾晓山听见这个回答,便知道韧子无事,便道:「他没事就好。」

韧子自己没事,也每天来探望穆初桐。这天韧子拎着两串香蕉一筐苹果,放穆初桐床头上。穆初桐看着好笑,说:「你天天这样拎水果的,知道的说我是病患,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个猴儿。」

韧子笑道:「也不能空手就来啊。」

「可以的。」穆初桐说,「你给我带的苹果怎么有皮的?给我削一削。」

「苹果肯定有皮啊?」韧子也不太会削皮,但觉得这么大的人了,总得要开始学着做点事,便问:「水果刀放哪儿了?」

穆初桐朝小厨房呶呶嘴:「那儿呢。」

穆初桐住在韧子安排的私人医院高级套间里,附带一个小厨房。厨房不大,但也有炉灶、案板、流理台,配备冰箱,算是五脏俱全。平时穆初桐吃腻了医院的配餐,想开小灶,也可以叫护工去做。反正他住院的一切开支韧子全包,他也不带客气的。

韧子拿了一只苹果推开厨房的门,一进去门就被合上了,背后窜出来一个人,将他的嘴立即捂住了。

韧子原本吓了一跳,苹果都掉地上了,可闻见背后传来的淡淡古龙香,感受着熟悉的怀抱,便安心不少,心中既惊且喜的。从背后把他「偷袭」的人见他一点不怕,便觉无趣了,将手放开。韧子却不敢转过身来看那人的脸。于是,那人便从他背后绕到他的身前,说道:「见到我不开心吗?」

韧子抬起头来,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顾晓山的脸。但让他有点意外的是顾晓山的脸上多了点乌青的胡茬,比他平时的精致更多点颓唐,又在两颊增添了点阴影效果,看着似乎憔悴了些,但又多了几分男人味。

韧子讶异地说:「怎么没刮胡子?」

顾晓山便道:「我是太想你了,刚下飞机就过来,没来得及刮胡子。」

韧子心里有些窃喜,但又有些犹豫:「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顾晓山说道,当然是故意不刮胡子装可怜。

韧子却开始用「恶意」揣测起来,便想得生气,骂说:「放屁!你要是想我,怎么不往郁家跑?你跑这儿来,是来见你的初恋的!」

顾晓山未曾想到韧子多了几分刁钻了,便握住韧子的肩膀,笑着解释说:「我听说你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这儿,我才过来的。」

韧子便道:「你听谁说的?」

顾晓山见韧子眼神怀疑地打量自己,便叹了一口气,说:「是穆初桐告诉我的。」

「你!」韧子气急,「你还跟他藕断丝连!」

「我和他在谈生意呢,怎么可能不联系?」顾晓山解释,「更何况,他知道我关心你但是又联系不了你,才告诉我这些的。他很明白,我心里只有你。反而是你不明白。」说着,顾晓山又摆出委屈的表情,配合那胡茬,还挺招人心疼的。

韧子听着,心也软了,只觉得顾晓山说得在理,却又拧过脸去,说:「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净会骗人!」

顾晓山只说:「你就是个法官,要判我死刑,也该听听我的辩解啊。」

「我不听、我不听!」韧子虽然嘴上那么说着,却没挪开步子,反而自个儿袒露心声,「你只会用那些精致的话术来糊弄我,我为什么要听?你想我听你说话,除非你真诚点。」

顾晓山见韧子这个态度,便知道很有希望,便握住韧子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韧子感觉到手背上温柔的吻,便脸都红了,粗声粗气地说:「你说话就说话,别这样!——没、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