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双和龙夏等人再度聚首之前,已预感到了龙夏带给他的消息不会太妙。然而龙夏真正说的还是让叶未双感到一阵惊愕。
所有被他们带回的弟子当中,没有一个佛门弟子,而所有幼年组的弟子里,就算是道门也只被找回了一个,而那一个却是一具残破的尸体。
而青年组与成年组找回的人都一头雾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未双皱起了眉来。
“此事一定有人操控,”周兮道,“只是不知对方要佛门弟子做什么。”
“找回的那个幼年组弟子的尸体,我能看看么?”叶未双道。
龙夏站在一旁道:“跟我来。”
叶未双和莫离一同走向了那具尸体摆放之处。
来九域封禁的道修里,有一半是紫云学院的人,还有一半来自东片区的各个小山门,紫云学院是东片区最大也最是整个上界最有威望的学院,每位弟子的衣袍上都带有救命的阵图,因此此次也是伤亡最小的,然而死去的那名弟子,衣衫褴褛,并非紫云之人,与他同队的所有人均死于非命,竟然是谁也说不出他究竟死于何种原因。
叶未双蹲下了身来,毫不介意血腥,揭开了那弟子褴褛的衣衫,方一揭开便是一愣。他和莫离飞快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什么。
周兮盯着他们的面色,忙问道:“有何头绪?”
“当年我上界来时也曾参加过一个大赛。”叶未双道,“地仙大赛。下界地仙倾巢而出,比十方佛会还要盛大上百倍。那时我曾碰到过一名劲敌。”
周兮记得此事,他便是在那时与叶未双结成了师徒,教授叶未双阵图一道。
“那人叫做‘十戒’,他的弓箭厉害,撇去灵力不谈,三界内鲜有敌手。上界之后他便藏匿了踪影,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不过眼下看来并非如此。”
周兮一怔,眯起眼睛道:“这小子是被十戒杀死的?”
“他的弓特殊,乃是意念之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叶未双冷冷地站了起来,“上界之后,我见过他一次,那一次也是在九域封禁之中,如果当时他便没有离开这里,他已经在此待了近三十年了。”
周兮忍不住皱起鼻子道:“那小混蛋想干什么?”周兮已有几百岁,那十戒在他眼里就是个小混蛋。
莫离一手插袋,一手用指尖从尸体的伤口处如有实质般拈起了一缕黑气来,“干什么?他一个箭气里都带有鬼气的人,你说他想干什么?”
周兮猛地瞪大眼睛,陡然想起了一种秘术。
“佛门弟子是阴鬼之气最大的克星,若是将佛门弟子的魂魄抽取,放入厉鬼的残魂,他们在世间横行便再无忌惮了。”
——
贾科将思惑的佛袍像是马甲短褂似的披在身上。他可不像思惑那么潇洒,长袍曳地了还能风度翩翩,从来不绊脚。他将庄严的佛袍下摆撩起来在腰间系紧,一屁股在地上盘腿坐下,看着女娲像道:“你是说这女娲像不是此间凡物?”
“算是神物,”思惑道,“三界已有千年不曾有人登神,二十年前上界曾有人试图登神,最终未能成功。”
“没人能登神?”贾科又突然感到古怪起来。每一世他都在往高处走,试图打破某种约束,当时他身为高僧那一世,他也未能真正登神,却不想这一世里竟然没有人能够登神,仿佛断绝了他的路一般。“为什么?”
“无人知,”思惑垂下了目光来,“唯有一物可助登神……女娲石。”
“……女娲石?”贾科猛地看向了那女娲像。
“……唯有辅以女娲石才有登神之机,不过上界女娲石已近耗尽,唯独紫云学院现存有女娲石,还有当年试图登神之人破天时留下的登神劫雷。”
“登神劫雷……”贾科一时之间有些出神。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执着于打破天道了,却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是他还是忍不住产生了想法。
“这女娲像和女娲石有什么关系?”贾科又忍不住问仿佛无所不知的思惑。
思惑的目光始终下垂,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世人铸不起女娲像。世间法则不许天人铸像。此处女娲像就同那女娲石一般……恐怕是万年前神战遗留之物。”
贾科心中悚然一惊。他看向那斑驳狰狞的女娲像道:“那怎么……会变成了如此邪物?”
“万物生于阴灵是为邪,此像被上万怨气笼罩,阴魂怨气不散,便成邪物。”
贾科来到女娲像下,细细研究了那女娲像许久。
思惑此刻却抬起眼来看向了贾科。贾科只披了他一件佛袍,袍角被他扎在膝弯处,露出两条颀长的小腿,佛袍袖一直扎到肩头,两条颀长又结实的胳膊插在腰间,宽大的领缘里能看见他白发遮掩下的修长脖颈。若是从前的思惑,只会略微惊讶于其面向极富佛气,身着佛袍更是仿佛坐佛一般宁静安详,然而此刻,思惑的心中却禁不住生出了一丝旖旎。
他知道那修长的脖颈下是凸出的锁骨,锁骨之下是极富弹性的凸起的健壮胸肌,胸肌下是六块凸起的腹肌,而腹肌之下是……
思惑闭上了眼睛。
贾科道:“这女娲像,若不侵染邪气,有什么作用?”他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思惑看他的目光。在这黑漆漆的地方,除了他们两人只有那女娲像,贾科想过若是弄碎这女娲像说不准他们就能出去了。只是思惑至今不这么做,想必还有其他原因。
思惑闭着眼道:“祈愿。”
“祈愿?”
“传说万年前的女娲像逢有缘人方现身,一旦现身便能实现其愿望。”思惑沉稳地道。
贾科一听忙道:“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思惑点了点头。
贾科张了张嘴,仿佛忽然之间有万千话堵在了口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女娲像道:“你若是能实现任何愿望,便让他记起前世的记忆,好叫我不那么辛苦地找寻他。”
思惑抬了抬眼睛,看了贾科的背影一眼。思惑是佛修,不拜女娲,自然也不会在这已经被污染的女娲像前白费功夫。他盘腿坐下,却是兀自修炼起来。
贾科一回头便见到思惑坐下了,登时道:“和尚,你难道就不想想办法如何离开?”他这一面问着却不指望思惑能回答。他知道思惑会回答什么,和尚无非是那一套——既来之则安之,不是不到时候未到,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之类的。贾科却不知为何执着地认为,若是不争,这天道绝不会让他好过。他若是跟思惑就这么等待机缘了,说不准他们就要被这里吸干。
贾科看向666,希望666在这里巡游这么久了,好歹能得到一些信息。大铁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在贾科看向它的一瞬间就显示出了几行红艳艳的大字,只是那字叫贾科一看脸色立刻由晴转阴:【完蛋啦!你们出不去啦!】
贾科差点没把666塞进脚下的骷髅堆里去。
666挣扎着出来道:【那和尚说得不错,心中有所求就出不去!】
有所求就出不去?贾科皱起了眉头和鼻子。若说当初他刚刚脱离佛身那时说不定还能清净下来,此刻他却有不得不放下的东西,不得不追寻的念头。贾科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见思惑依旧盘腿坐着,倒是一片宁静祥和,心也略微沉静了一些。他盯着思惑的面孔看了许久。思惑的皮相按照世俗的标准来看是极好的。剑眉星目薄唇,不过于阳刚急躁也不过于阴柔女相,若是留起头发来也不知会有多少女修倒贴上来。只是这人是个和尚。
是个和尚也罢了,居然和他一样被困在这里因有所求而不得出。
这和尚求的是什么?得诸果成真佛?先前他困于此心障却已被他破出,悟性是贾科这么几千年来见到的秃驴里都难见的,然而又是有什么想不通居然连自己求什么都不知道?
贾科眯起眼睛盯住了思惑。他知道自己心思驳杂,铁定无法出去,唯一的希望便在思惑身上了。
他盯了思惑许久,就是睡觉的人都能感觉到这目光了,思惑却一直不睁眼。
贾科盯着思惑更紧了。
他想起了先前他见到的那个身形跟他相像的心魔。
他忽然道:“和尚,你求的——是我?”
思惑的身体毫无动静,但是一直盯着他的贾科却敏锐地看到他的睫毛颤了一颤。
……握草,还真是。
贾科心里骂了一声娘,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思考起来。
先前他见到思惑的心魔时便已感觉到不对劲,只是他只当思惑身为一个和尚是第一次开荤才生了心魔,被他点醒应当了悟才是,却没想到他的心障竟然一直存在着。贾科顿时感到头痛起来。这和尚什么都悟得快,到这儿怎么就不行了呢?
贾科想得出神,而思惑也因此又沉默了许久。他能感到贾科的目光,却偏生不想睁开眼来,也不知是在逃避什么。难道他所求的就是这?他最不可能沾上的东西?
贾科突然开口了:“我说过会对你的心魔负责,那就负责到底。若这是我们唯一出去的办法……无论是什么办法我都会试一试。”
思惑忽地睁开了眼来,看向贾科,却被贾科的一只手蒙住他的眼睛。
思惑仿佛要说什么,然而他的嘴唇刚一动,贾科就道:
“菩萨庄严佛土不?”
“不……非庄严,是名庄严。”
下一刻,贾科的嘴唇忽然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思惑似乎一瞬间僵住了。
贾科的吻技操练了几百年,早已经熟能生巧,挑逗一个和尚手到擒来。
贾科说:“我可是个男人,你不觉得恶心?”
思惑抿着嘴唇,嘴唇被贾科蹂躏得泛出血色来。许久双他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这还不够。贾科暗叹了一声。
贾科没有放下捂住他眼睛的手,他能感觉到和尚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里微颤。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一推,将和尚轻轻放倒在地。
他按住思惑的手掌,十指交缠,用嘴咬开了和尚雪白的内衫,唇齿之间却依旧在与和尚对着经。
“……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主色生心。”
“……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含糊的经文从唇齿与肌肤胶合之间发出,思惑的手掌握紧,却又松开,贾科揭开他的衣袍时,盯着他的躯体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沉下身体,将自己的躯体与其相贴。热气从对方的身体里传来,一直通入经脉的最深处,贾科几乎是惊愕地看着思惑已经发硬的下体。
“和尚,你的定力可不行啊。”贾科戏谑地对思惑道。
思惑的脸有些发烫,身体也在作热,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心魔还是真实,却又无比明晰地知晓面前这人就是那妖精。
他未曾尝过情事,而贾科却要以最效率最激烈的方式让他尽快“求得所求”,离开此地。他听见那妖精对女娲像说,“你若是能实现任何愿望,便让他记起前世的记忆,好叫我不那么辛苦地找寻他”,他也知晓那妖精深通佛道,只是为了令他得到所求而脱身,更知道他即使脱身也无法放下这里面的妖精一个人离开此处。
“你喜欢什么样的体位?”
“喜欢这里吗?”
“你想上还是下?”
“应如是……摩诃萨……”
“痛吗?”
“喜欢我舔你么?”
……
破戒的言辞同经文混杂在一道,思惑的脑海半是昏沉半是清明。他仿佛坐在莲台上看着下方的自己在耻语淫欲里沉沦翻滚,看到一切他曾以为自己绝不会碰的东西。若说佛是三千相,那么他化为草、化为云,当然无欲无求,毫无所忧,但他化为凡人时,便不是佛,不是僧,有情有欲,有因有果,又如何断情,如何断因果?
他的因果对他说:“和尚,这下你求得了吗?”
——
思惑做了一个梦。他已经许久未曾做过梦了。然而这梦一起来,他就觉得熟悉,仿佛曾经梦到过似的。他看到自己变成了好几个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事,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正如佛陀的化身。每一个他都经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每一个他都和同一个人相爱。这一个人同他一样拥有不同的面貌,却是同一缕魂魄,当他们转过头来时,却是同一张面孔——那妖精的。
思惑猛地睁开了眼睛。
“和尚,和尚!”贾科不断推搡着入定中的思惑,“这女娲像怎么了?!”
思惑见贾科面上竟然毫无一丝不自在,于是也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那女娲像。这一眼便让他的眉头紧蹙起来。那女娲像上黑气四溢,狰狞得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思惑立刻起身,然而他刚向前跨了一步,面前便天旋地转,四周一切都消失不见,贾科被黑雾吞噬,而他则在疯狂地旋转之后终于停留在了一片黑色虚无当中。
他看到那妖精就站在他的对面,只是身上不是佛袍,而是一袭白袍。那妖精脸色冰冷,看着他道:“你求什么?你所求的本就是虚佞无妄,就是求,也求不得。”
思惑抿紧了嘴唇,看着他道:“求不得,亦不想求,却也不能不求。”
那冰冷的妖精道:“好生虚伪。”
思惑闭上了眼睛,身下金莲猛地扩大,金光将他映衬得如魔如佛。
白袍佛珠的下半身忽然变成了一条蛇尾,他冰冷的脸上露出了媚笑,嗓音尖细地道:“你一辈子也求不得,求不得!”
思惑身下的金莲猛地膨胀开,那白袍蛇影瞬间消失在虚空中,金莲中央的灯芯猛地绷得笔直,将思惑的整个人笼罩在火光里。四面的黑色虚空随即被金色驱散与吞噬,思惑站在一片狼藉的黑色虚空中,淡淡地道:“贫僧不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