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场后, 打量的目光虽多,但都克制了不少。段章知道司年不喜欢交际,便也不带着他四处寒暄,两人随意找了处位置坐下, 一边闲话, 一边等待开场。
但司年耳力过人,他能听到在场的许多人还在议论他的身份——一个突然出现的跟艾文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据说是从国外回来的富二代,奇迹般地搭上了段章,可不惹人好奇么?
不过在大家眼里,他跟段章的关系仅限珠海,就是逢场作戏罢了, 而且可能很快就会玩完。因为方淮安到了,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了不得的女人。
准确来说, 是方淮安跟着那个女人,两人的从属关系一目了然。
司年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清丽脸庞,微微挑眉。他可还记着这位绯闻对象呢,可看方淮安对她的态度,这人的真实身份倒还值得商榷。
他又看向了段章, 笑眯眯的,渗人。
段章凑过来跟他咬耳朵:“这是我小姨, 陈女士。”
What?
司年在心里放了个洋屁, 这下可有点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唱了。他盯着段章, 深刻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等到两人快见面了才说,就为了欣赏他片刻的失态。
现在司年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那么的意味深长还带着一丝同情了,原来是这样,气得他想打人。
可方淮安已经非常不知趣地把人往这边领,还风度翩翩地跟司年挥手示意,挥您大爷。他大约以为段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底气十足。
他今天还特别绅士有礼,头发也扎了起来,烫了个卷,像个英伦贵族,笑说:“这么巧啊,阿章和司年你们也在。”
段章微笑:“是挺巧的。司年,这是我小姨。”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死了。
司年还在犹豫他是继续端着他大佬的架子呢,还是委屈一下装个晚辈,目光对上陈女士含笑的眼睛,终于在她眼角找到一丝细纹。
得了,小姨就小姨吧。
“你好,我是司年。”司年第一次装晚辈,装得实在不是很像。
“你好。”陈女士倒是落落大方,不提他跟段章的特殊关系,眼神里也没有任何看轻或是不怀好意的打量。她看起来是个独立且聪明的人,气场也强,却不咄咄逼人。
寒暄几句,陈女士便道:“明天我也要回广州了,有时间再一起吃个饭吧,阿章带上司年一起。”
段章点头:“好。”
随后陈女士就带着方淮安去别处落座,坐得不近不远,刚好互不打扰。方淮安临走时还给司年挤眉弄眼,司年也懒得意会。
他翘起腿,又恢复了大佬样,开始跟某位小朋友算账:“看起来你小姨跟你关系很好?”
段章:“她是章女士的小表妹,但跟章家人不是一路的。你放心,她对我很好,也很开明,否则我也不把你介绍给她。”
司年:“你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不然我敢先斩后奏吗?”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两人说话间,拍卖会开始了,周围的人也终于收回了打量的视线,一个个心里惊奇得很。那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竟然对司年如此和颜悦色,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说这世道已经开放如此?还是陈女士根本还不知情?
而更让大家匪夷所思的是,姗姗来迟的季情坐到了司年旁边,主动跟司年问好,态度是从未有过的恭敬。
这一幕,无异于在宾客席投下一片惊雷。
季家是什么做派,这种清高的喜欢独自装逼的存在实在很难让人亲近,可他们的生意偏偏做得很好,也是个未解之谜。以前也不是没人想要抱季家的大腿,可都失败了。
前有笑面虎陈女士,后有高岭花季小姐,都对司年另眼相看,这司年到底什么来头?
司年不知不觉又被套上了一层神秘人设,但他乐见其成,以至于心情又再度愉悦起来,举牌举了好几次,拍下了一个小玩意儿。
付钱的当然是段章,霸道总裁一掷千金的游戏他玩得也挺开心。
快结束时,司年才终于跟季情聊起了正事:“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巽枫已去,骨笛现在就只是普通的骨笛。哦,不对,海妖的歌声还在里面,据说还能奏响。季情已经跟南玻约好了一起回苗疆,只是时间未定。
“季家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大概还要两三天。”
“也好。”司年点点头,遂不再说什么。
“大人,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还是多谢您。”季情难得露出了一抹温柔笑意,看得旁边的男士呆了呆。她继续道:“走的时候我和南玻就不来向您辞行了,提前跟您道别,希望您跟段先生一切顺心。”
跟司年告别,这恐怕才是季情还未痊愈就赶来拍卖会的真实目的。司年虽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但还是承了她这句谢谢,目送她独自离开。
随后,司年跟段章也离开了拍卖场。回去酒店的路上司年算了算时间,他出来了半个月,也该回去了。
“不继续留在这里陪我?”段章问。
“你不也快回去了?我要先回鹤京加固封印,那地方人类去不了,等我办完正事回到北京,你也就回来了。”司年难得正儿八经地跟段章解释,段章便也接受了。
只是商四又在作妖。
我的圆圆不可能那么可爱:我是苦力吗?是一块砖吗?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的圆圆不可能那么可爱:你怎么没把无淮子的坟给刨了?
X:我没你那么缺德,听说几年前你刚醒的时候就去刨坟了?
我的圆圆不可能那么可爱:那叫松土。
松您大爷,谁家尸体还发芽呢?
X:鹤京封印不是你下的?不找你找谁?
我的圆圆不可能那么可爱:无淮子找我的时候,可没说还要负责售后。
X:举报你,无良卖家。
我的圆圆不可能那么可爱:你怎么画风有点不对?举报了。
两个缺德鬼互相举报,但无人受理。
最终商四还是不情不愿地出了他的安乐窝,一路优哉游哉地跟司年汇合,然后一起前往
鹤京。鹤京如今被封印在一片空间裂缝里,需用特定的堪舆之法才能找到,而钥匙当然掌握在当年的封印者手中。
司年有,商四也有。
另一边,段章的工作进展顺利,终于在五天后踏上返程。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都回到北京了,司年却还没回来。
仔细一问才知道,他跟商四加固封印后,又半道跑去了秦岭。秦岭的妖怪多啊,不光新生的小妖怪多,躲在深山里的老妖怪也多。他们一部分是为了守阵而不得离开,一部分是不愿进入人类社会,更享受自由,总而言之,这是个打架作乐的好地方。
司年和商四在一起,虽说总看不对眼,可却有点臭味相投。他俩一到秦岭,整个秦岭就被搅得鸡飞狗跳的,什么老妖怪都被吓出来了。
鹿十听到消息后,也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看热闹。这下秦岭就更热闹了,群妖汇聚,结界之内每天晚上都张灯结彩,妖怪们从太白山一直打到渭水河畔,欢呼声不绝于耳。
专供妖怪乘坐的游览列车北国专列也从渭水河上过,车上的乘客们每天都能看到精彩的打斗现场,都忘了吐槽列车上越来越贵的盒饭。
熠熠和寸头他们在网上看到直播,却不太开心。老大明明严禁他们打架,结果自己却跑去秦岭打了个爽,气死个妖了。
于是等到段章回来后,他们就找段章告状。
段章不知道自己在他们心里竟然已经有如此威望,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爱上一个不回家的妖,唯一的办法只有——卖惨。
DZ:【图片】
DZ:你觉不觉得照片里缺了点什么?
司年收到段章的消息时,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干花草铺成的大佬专座上,等旁边的小妖怪给他进献香喷喷的烤肉。
X:缺什么?
DZ:缺了一个你。
司年看着这行字,烤肉还没吃就觉得饱了。段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土味情话,甜得有点腻人。
X:你已经到了?
DZ: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X:周末不是快到了,叫章宁陪你。
跟巽枫打过一次后,司年心里的战意就又被勾了起来。他的刀还是断的,但他本就那么厉害了,哪怕是那一根木刀也足以与其他妖怪打过。
就这样,司年连战数场,到现在也还没过足瘾呢。
DZ:大学生活是很丰富的,章宁恐怕没有时间来探望我这个唯一的哥哥。
X:想我就直说。
DZ:好,我想你了。
X:敷衍,差评。
“哟,又跟小男朋友聊天呢。”商四路过,抄着手挑着眉满是揶揄。
“你烦不烦,我今天不想跟你打。”司年也抄起手,两位大妖日常互怼。但其他的妖怪们已经摸索出一个规律,因为这俩都抄着手的时候就证明不会动手,只是吵架,这大概是独属于大妖之间的某种约定俗成的信号吧。
两人嘴上过了几招,便又齐齐坐到篝火边吃肉。
“你的刀真不拿去修了?”商四又问。
“你那么关心我的刀做什么?”司年不解。
“我觉得吧。”商四笑得不怀好意:“你也长大了,是时候该担起守护四九城大阵的责任了。”
司年翻了个白眼:“关我屁事儿。”
一年十二个月,商四总有十一个半月在忽悠别人干活,据说西区那位就是这么被忽悠上任的。
司年可不会上他的当,这老不死铁定又想偷懒。
果然,商四随后又叹道:“看来我这辈子是出不了国了,我还想带我家圆圆宝贝儿出国旅游呢。”
司年:“他知道你这么叫他吗?”
“你懂什么。”
“我什么不懂?”
“你懂这烤肉要几分熟才好吃吗?”
“……”
“我家圆圆就懂。”
“闭嘴。”
司年拒绝与商四继续交流,他怀疑那位叫圆圆的人究竟是怎么受得了每天跟商四在一块儿的。他想了想段章叫自己“宝贝儿”的画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另一边,卖惨失败的段章只好无奈地收拾东西住进了公司。出差久了,手头堆积的工作有点多,趁这个机会抓紧时间把工作都处理了,也省得司年回来后两人也成天见不着面。
可这忙碌却井然有序的日子还没过两天,段章就被叫回了老宅,迎来了一阵狂风暴雨。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你说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段崇抡起拐杖就往段章身上打,段章不闪不避神色平静,他却痛心疾首,差点要背过气去。
“你说你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出去招摇过市也就算了,怎么搞到恩人头上去了?我让你报恩是这么报的吗?啊?是这么报的吗?!”
痛心疾首啊!
段崇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被气死纯粹是因为身体太过健康,否则换了其他的老头子,两腿一蹬就嗝屁了。
可段章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块坚石,巍然不动,这在以往的段崇心里格外优良的品质,如今都让人气得牙痒痒,他立刻吹胡子瞪眼的:“说话!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段章受了他一拐杖,背上火辣辣的痛,但这也不算什么。他平静抬头,认真的看着段崇,说:“您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段崇气得拐杖一扔,可真真是被气到了。
段章见状,又说:“以身相许,不对吗?”
闻言,段崇又飞快把拐杖捡了起来,抬手就要打,被管家老李死死拖住。“先生、先生,有话好好说,别把人打坏了,您不心疼,恩人也会生气的!您想想、您再想想!”
段崇怔住,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段章不是报恩报到人家床上去了吗,人家现在是一对,他要是把段章打了,恩人不得生气?
那他是不是就算是恩将仇报了?
可段章是他亲孙子啊!
段崇越想越觉得这关系乱,想得脸都绿了。他这拐杖打下去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喘着气缓了十来分钟,最后得出结论——主要还是段章那句“以身相许”太气人,该打。
“爷爷,感情的事随缘而走,不是谁能决定的。”段章终于收敛了些,不再气人了。刚才没跪下去的腿,他现在跪下了,又道:“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您让我跪,可以。但这一跪不跪错,跪的是您。”
段崇愣住,一时竟忘了生气。这个孙子从小到大就是他的骄傲,虽然他对他总是很严格,甚至一意孤行地送他去从军,想尽办法磨练他。
他很出色,出色得终于再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让他这个老头子只能偶尔任性的发发脾气。可段崇没有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珠海那边的事情段章根本没做隐瞒,十来天的时间足够传到梨亭。段崇活了大半辈子,经营盛光那么多年,又看着段章长大,哪儿还看不出来段章就是铁了心要跟司年在一块儿。
“可恩人是大妖啊,你知道大妖意味着什么吗?是,你段章也很厉害,也可以说呼风唤雨的,可他们的规则跟我们人是不一样的。”段崇更多的还是忧心。
他要是找个人类的男孩子,段崇气过了,可能也就接受了。可对方是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大妖啊,在恩人和孙子面前,段崇哪里没有私心呢?
报恩可以有无数种方式,但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对大妖来说,太短。
段章反问:“爷爷,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您想过没有,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最适合我?”
段崇一时也说不上来。
段章继续道:“对我来说,司年就是最好的,就像您见到我奶奶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最好的一样。您也知道我的脾气,是我的,我就一定会抓住,您现在阻拦我,也晚了。”
段崇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段家崇尚婚姻自由也不是一代两代了。但明白归明白,说还是要说,否则他这爷爷不是白当了。
半晌,他终于按捺不住,又问了一句:“他真的喜欢你吗?”
段章刚要回答,一道略有些散漫的似乎含着笑意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说着:“喜欢啊。”
话音落地,脚步声就已经出现在段章身侧。段章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嘴角便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笑意,道:“你再不来,我可就要被打死了。”
当面告黑状,段章是一把好手。
段崇刚消的气登时又起来了,这大孙子怎么还能污蔑人呢,统共就打了一拐杖,竟还有脸告状。
“胡说八道!”段崇瞪他。
司年忍俊不禁,他收到金玉的消息,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还以为会看到什么惨状,可这不还好好的么?
但自己的人,该护还是要护的。他随即朝段章伸出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而后转头看着段崇,说:“事情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因为我们的关系,辈分乱了。不过这不打紧,我也可以跟段章一样叫您一声爷爷。不过打还是别打了,打坏了可心疼。”
段崇: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