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先生深夜造访其实也没别的事。
今晚的事闹得有点大, 大半个珠海的妖怪几乎都听到了海妖的歌声。他一看到夜空中盛放的黑仙花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于是赶紧去季家了解情况。去完季家,他得到了司年的消息,便又匆匆往这里赶。
屠夫司年, 这位爷不好好在北京待着,来珠海做什么?
不过有屠夫在, 局长先生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横竖有这位大妖镇场。于是他得了“海妖的歌声不会再响起”的准信后, 便干脆开始哭穷。
他们珠海惨呐,妖怪少啊, 他在这位置都坐了多少年了,妖界的基础建设还是没搞好啊。那充满希冀的小眼神时不时扫一眼里屋的门,疏通关系都疏通到了司年头上, 也是胆大得很。
段章觉得这位局长先生可以跟深山老妖鹿十比划一下, 看看到底谁更惨。
“既然这样,你不如再说得详细一点。”段章把骨笛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 目光冷漠却嘴角带笑。
局长先生一时没搞懂这操作,但段章没有给他问话的机会, 把骨笛留下就走了。
局长:“???”
巽枫:“…………”
里屋, 司年赤着脚从浴室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挑眉看向段章,道:“你这么坑巽枫, 小心无淮子去你梦里给你算卦。”
段章落落大方地欣赏着敞开的衣襟, 说:“他该感谢我, 因为多看了会长针眼。”
司年把毛巾扔到他头上。
段章一把接住,走到他身边继续帮他擦头发,擦着擦着,那心思就不在正事上了。司年说他这叫“擦枪走火”,结果被堵了嘴巴,又好一阵折腾。
不过那位局长先生还在外头,段章讨了点利息就收手了。他也看出了司年的疲乏,说是带有索取意味的深吻,倒不如说是另一种安抚。
司年虽说讨厌别人摸他的头,觉得这是一种冒犯,但身体又很诚实地喜欢着段章每次在接吻时,手指插入发间轻抚的动作。
这会让他的精神进入一个很放松很舒服的状态。
不一会儿,司年就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动了。不是真的睡着,而是就这么躺着,享受片刻的无所事事的安宁。
段章又出去拯救了局长先生,这位面对着住在骨笛里的冷酷大佬,怂成了孙子。
第二天一早,南玻就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浮冢还在,虽然那水墨山丘看上去好像淡了一点,但还没消失就是件好事。司年思忖片刻,以他的法力带巽枫过去只要片刻的时间,所以不急着送他走,先去一趟季家。
南玻也跟着一同去。
季家就住在靠海的地方,独栋的别墅大门紧闭,铁栅栏上爬满了墨绿色藤蔓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瞧着就没什么人气。
司年没有提前通知就直接过来了,到的时候,季家的大门刚好打开,浓郁的草木之力顿时从中倾泻出来。
南玻只吸收到一丝,也觉得通体舒畅,惊奇的目光望向门里:“这地方是布了什么法阵或结界吗?”
段章也感受到了,但仍古今无波。他今天特意空出了半天时间陪司年来季家,叫方淮安知道了,说他是嫉妒心作祟。
“我看你是真栽司年身上了,他不就去上门做个客吗,怎么吃醋吃成这样呢?我以前也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设啊。”
“换了你,你跟不跟?”
方淮安细想片刻,坚定点头:“我跟。”
段章再次觉得这位发小屁话太多,如果日常交流也可以像发微信那样,他一定直接送他一个句号。
言归正传,季家的门开了,里面却没有人走出来。正当南玻要再次发问时,里头却传来了季情的声音。
“司年大人,请进来吧。”这声音轻飘飘的,不知道是不是隔得远的缘故,有些微弱。
“走吧。”司年微微蹙眉,但却没有多问。
三人走进大门后,那扇爬满了墨绿藤蔓的铁门就自动关上了。门里的世界,草木之力更加浓厚,各种各样的花草都繁盛异常,占据了他们所能看到的每个角落。
一条鹅卵石小路在这草木的世界里蜿蜒前行,带着他们走向深处。
“哇……”南玻打量着这与海底截然不同的风貌,由衷地发出赞叹。谁能想到在人类的钢铁丛林里,还有这样的一个院子呢?
他不由想起了黑仙花的故乡,苗疆的丛林,就是这样的吗?
走着走着,草木渐深。
两侧的树从低矮的花树渐渐拔高,最终那巨大的树冠在头顶汇合,逐渐形成一条天然拱廊。有蝴蝶从拱廊的深处飞出来,这些讨人厌的自诩美丽的小东西绕着三人飞了好几圈,像在打量他们。
草木的缝隙里,也隐约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那位就是司年大人吗?”
“哪一位啊?”
“他们过来了呀。”
“竟然还有一个人类……”
“哎呀他看过来了!”
“嘤。”
“嘤嘤嘤。”
“美芽脸红了脸红了!”
“脸红了!”
“……”
如果司年没有听错的话,这群成了精的草木在对他男朋友发花痴。于是他冷冷一眼扫过去,四周就忽然安静了。
季情的声音便又从深处传来:“大人,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很少见到生人,有些激动。”
司年没理,挑眉看向段章。
段章从容得很,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抬手为他拨开拱廊上垂下的藤蔓,说:“这里的草木都是活的吗?”
司年:“草木本来就都是活的,区别只在于有没有诞生自己的灵智。”
随即两人就着这个话题又聊了两句,南玻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没走几步,目的地就到了。
在草木深深的庭院深处,有一片整齐的草坪,草坪上是一个很大的圆形玻璃花房。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在房顶上,一部分似流水般顺着玻璃滑下,另一部分折射而出,将这里照耀得暖洋洋的。
季情站在花房门口,仍是一身黑的打扮,脸色却有些苍白。
“大人。”
“受伤了?”
季情摇摇头,侧身请他们进去:“只是昨天晚上的消耗有点大,暂时需要休养,所以没能去门口迎接您。”
说着,玻璃上传来笃笃的声响。段章转过头去,只见一根藤蔓托着茶水,另一根藤蔓还保持着敲玻璃的动作,瞧见段章看过来,还羞涩地躲到了后面去。
季情打开玻璃窗,那藤蔓便将茶水放到了花房中央的铁艺小茶几上。茶几旁边还有一个从屋顶垂下的秋千架,椭圆的鸟窝模样,里头铺着厚厚的绒毛垫子,垫子上还放着一本打开的书。
段章注意到司年打量的目光,问:“喜欢吗?”
司年抄着手迆迆然在茶几旁坐下,说:“你买呗。”
南玻和季情眼观鼻鼻观心,等他俩调情调完了,才切入正题。季情很想知道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寻思着司年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便直接问了。
司年却道:“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先回答我,当年的黑仙花去哪儿了?”
季情早有准备:“她回去了。海边其实不适合我们居住,她在这里等了一甲子,没等到,便回了苗疆。”
顿了顿,她又说:“那个海妖想回到故乡,谁又不是呢?苗疆才是我们的故乡。”
南玻对这话颇为感触,司年却神色如常,又问:“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季情道:“其实季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看出来了。”
“我留在这里,一方面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在等。如果真的有那个海妖的消息,还有人可以带信给她。她早年四处行医的时候救了很多人,损耗太大,恐怕活不长。”
年少时遇到的少年,总是在回忆里发着光。
黑仙花寻了他很久,又等了他一甲子,念念不忘,也许会抱憾终身,却并非偏执之人。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便又重新踏上旅途,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在这里,遇见了同族。
季情就是其中一个。
她们不算是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开在同一片山崖上的花,也许花种是来自同处。年轻的小辈们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季家也就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了下来。
“我也是前几年刚来的,对外就说从小在国外长大。但不论留在季家的是谁,我们都希望能得到那个海妖的消息,完成她的心愿。”
季情说着,又零零散散地说了许多关于黑仙花的事情。这可能是是她最近说得最多的话了,说完便开始咳嗽,瞧着身体是不大好。
南玻听着故事觉得感伤,看到她脸色苍白又有些心疼,于是想了想,就做了一个决定:“不如我跟你去一趟苗疆吧?”
季情微怔:“你?”
南玻:“对啊,我们带着骨笛一起过去,算是故地重游?我觉得故事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挺好的。”
这话倒听着不错,季情不由思考起事情的可行性来。
段章和司年对视一眼,司年对他挑了挑眉,然后取出骨笛“啪”的放在茶几上,说:“你们不是想知道昨晚究竟怎么回事吗?”
南玻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妖威压给震昏了头,说:“所、所以?”
司年:“这笛子里住了一个阿拉丁,你可以问他。”
南玻:“阿、阿拉丁?”
阿拉·巽枫·丁:“……”
阿拉丁神灯,司年最近才从书上读到的故事,觉得特别适合巽枫。这也是属于屠夫司年的小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