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说着说着, 又哭累了,依偎在司年身旁沉沉睡去。他是魂体, 依旧触碰不到司年, 可这一次屠夫内心的铁壁上终于露出一丝柔软, 用法力凝聚出一层薄膜,将他托在自己身侧。
于是当段章来到梨亭的时候, 看到的便是司年垂着双脚坐在树桠上,闭目假寐的场景。黑猫乖巧地蹲在他身侧, 尾巴慢悠悠地晃荡着,显露出一股从未有过的亲昵来。
段章看不见阿吉,但这无碍于他的想象。温柔的屠夫不多见,他不忍心打扰, 便在树下站了许久, 一直到司年睁开眼来。
“您搁这cos望夫石呢?”行走在时髦前线的老妖怪,一直在更新他的词汇库。语毕,他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院门口, 老管家进退两难、欲言又止,真是难为他了。
段章好似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看,对司年伸出手, 道:“下来吧,该吃饭了。”
司年眯起眼, 他觉得如果自己从这里扑进段章怀里,老管家会立刻表演一个心肌梗塞加突发脑溢血。他觉得这很有意思,但做妖不能真的太商四, 于是他抄起旁边的黑猫扔向了段章,自己则轻轻松松地往下一跳。
“喵。”黑猫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还有点懵。
段章摸摸他的脑袋,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爱人与猫之间的落差,抱着猫跟司年并肩往外走。
司年抄着手,边走边问:“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了?”
段章听懂了他的意思,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这次可真没有买通谁,是老头子打电话给我的。他说你来了,如果这次我还不肯回家作陪,他就真的要打断我的腿。”
干嘛,又跟我告状吗?依我看,你这种以下犯上的叛逆小朋友就该打断腿。
“你就不怕他看出我们的关系,那就不只是打断腿了。”司年道。
“我们什么关系?”段章反问。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司年调笑着:“不过听你的语气,我们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人类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管家:我听到了哦,我全部听到了哦。
司年一个眼刀飞过来,段章又笑着转移话题:“段家的人在寻找另一半这件事上一向很开明,太爷爷娶了我太奶奶,我爷爷比我奶奶大整整十岁,我爸妈爱得轰轰烈烈又散得轰轰烈烈,轮到我,为了报恩以身相许也没有什么不对。”
司年莞尔:“你是想气死他啊。”
段章:“老头子虽然固执,但其实并不保守。等你以后见过我爸就知道了,他能长这么大还没被老头子打死,可见老头子心胸开阔。”
司年:“……”
司年忽然想起来,他到现在都没见过段章的父母。但看段章和章宁的样子,又不像是与父母关系不好刻意回避。
“你爸妈都不在北京?”
“我爸是个画家,常年在国外流浪,属于网上说的不好好画画就要被迫回家继承家业的那种,所以他把希望全寄托在了我身上,因为他画画真的很烂。至于我妈,她跟赵叔结婚之后倒定了下来,赵叔在大学教书,是个跟我爸完全不一样的很温和雅致的人。章宁跟他一点都不像。”
这么长一段话,司年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人类的家庭关系,真的比他们妖怪复杂多了,哪像有些族群的妖,天生地养,压根都不知道爹娘是谁。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饭厅,谈话便自动终止。
段崇笑眯眯地迎上来,照旧把司年请上主位,又絮絮叨叨地介绍起了农庄里新送来的菜,请司年一定要多尝尝。
大约是临近亡妻的生日,今天的段崇有点多愁善感,多喝了几杯酒,又盛情邀请司年在这里住一晚。
司年无可无不可,段崇见他不反对,便赶紧叫管家去准备客房。
客房安排在二楼,段章的隔壁。这一面每个房间都配备一个小阳台,站在阳台上望出去,视线越过内院的院墙,就可以看到成片的梨树。
阿吉发现了他,站在树冠上冲司年挥手。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司年陪了他半天,他便又开心起来了。
黑猫蹲在院墙上摇晃着尾巴,看起来心情也很好。
客房里备了红酒和威士忌,司年最近对这些洋酒也品出了一些心得,刚才在餐桌上又没喝够,便又倒了杯威士忌喝着。
打开酒柜下方的小门,里头竟是一个迷你冰箱,里面不光有苏打水还有一些冰块。他又转头搜寻起薄荷叶,发现它就种在茶几上那个巴掌大的小盆栽里,长势喜人。
司年在酒吧看过别人调酒,忽然来了兴致,便把威士忌兑了苏打水,又加了两片薄荷叶,味道也还可以。
端着酒杯他又在房里晃荡一圈,发现段家的客房真的像个百宝箱,可以满足客人的各种需求。当然如果你只想享受,管家也随时恭候。
司年图清静,于是提前吩咐了管家不要打扰。但他以为段章会过来的,结果他却出现在隔壁阳台上跟他聊天,装得跟正人君子似的。
段章耳朵上还别着麦,偶尔有几句话传出来,似乎是秦特助在跟他汇报工作。晚上八点钟了,秦特助还没下班,是真的惨。
“就这样吧,秦特助。或许你可以考虑换一个离公司近点的房子,公司有住房补贴,不要太累着自己,否则有人还以为我虐待员工。”段章跟秦特助说话,目光却看着司年,背靠在栏杆上,唇角带笑。
秦特助面对老板突如其来的关心,抢先挂断了电话以表敬意。
司年挑眉:“你除了睁着眼说瞎话,是不是还特别擅长指桑骂槐?”
段章反问:“这不是人类本能吗?”
不,你是人类的叛徒。司年喝下最后一口酒,转身进屋。他总是很洒脱的,说亲就亲,说走就走。
段章的声音从背后飘来:“明天一早带你去后山看看。”
司年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司年久久没有入睡,因为段章竟然真的没来串门。难不成这是因为在老宅里,段章怕被老头子发现所以刻意避嫌?
不,段章不是这种人。
事先声明,司年并不是在内心期望他过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躺了半个小时后,司年忍不住了,略微感知了一下隔壁的动静,发现段章竟然不在。他蹙眉,披着衣服下了床,打开门的时候正巧碰见管家李叔端着茶点去书房。
“司先生。”李叔冲他恭敬点头。
“你这是送给段章的?”司年瞬间明了。
李叔点头,正要拜别司年继续前往书房,却听司年说:“给我吧,我去送。”
“这……”李叔的脚步顿住,微笑得体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这是我的分内工作,怎么好意思劳烦客人?”
司年径直从他手里拿走了托盘,像个不服管教的纨绔子弟:“老人家现在该睡觉,懂吗?”
李叔心里苦,但李叔不能说,他愧对老爷的信任,但又不能拆少爷的台,更不能违背恩人的意思,于是只能以秃头谢罪。
这年头啊,跟时间一样留不住的就是头发了。
司年顺利抢过了管家的差事,大大咧咧地走进书房,便瞧见段章戴着副无框眼镜在工作。
晚间的段章跟白日里的段章有些不一样,段既明身上的文人气质终于还是遗传了一些下来,悄悄掩盖着后代子弟的狼性,将那双锐利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
“怎么过来了?”段既明没有抬头,便准确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是我?”司年有点好奇。
“你的脚步声跟别人不一样。”段章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抬头看着他:“我以前当过兵,你忘了?”
司年没接话,把托盘放在书桌上,他瞄了几眼电脑屏幕,抱臂发道:“你今晚就一直在忙这个?”
段章轻笑:“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放着好不容易追到手的男朋友不要,坐在这里苦哈哈地发越洋邮件?这个企划案很值钱。”
段章说值钱,那一定是非常值钱,百亿起步,上不封顶。
司年也很爱钱,既然知道了答案,这个答案也可以接受,那他就打算回去睡觉了。可段章不干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腹在他突起的骨节上细细摩挲着,诚挚发问:“来都来了,真的不陪我一会儿再走?”
“陪你?你想怎么个陪法?”司年挑衅反问,最近的段章在他心里简直就是有色心没色胆的典范。
结果下一秒,这个定论就被推翻了。
段章胆大到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搂着他的腰,按着他的肩膀亲吻。宽大的不知传了几代子孙的太师椅完全能容纳得下两个成年男子,可发挥余地还很足。
这吻来势汹汹,司年作为一个大佬,本不该以这样的姿势被人按着亲。他只需稍微放出点威压,就能压得段章动弹不得,就像在青岛的海滨别墅里那样。
但归根结底,段章现在正跟他谈恋爱。
再归根结底,司年是个享乐派。
他很快就强势地占据了一半的主动,也默许段章对自己身体的侵犯,他喜欢这种刺激的可以让心脏怦怦直跳的感觉。
而且段章戴眼镜的样子真的很耐看,这笔买卖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撒狗粮,我是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