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月挂柳梢,岚苑中的群妖宴,正值欢闹。
几个好斗的妖怪拼起了酒,酒香勾引着体内的妖气,这个长出了耳朵,那个藏不住尾巴。可喝酒算什么本事啊,来自照野观的疯子们告诉你,打架才是王道。
鹿十忙着劝架,转头又跟某个性感妖娆的大姐姐划起了淫荡拳。吃着烤肉,喝着小酒,除了依旧没人跟他谈感情,处处都比在山里守阵好。
他想跟四爷哭诉一下山里的冷清寂寞,什么时候也让他来城里发展发展,可想到自己皮薄不太禁打,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这样欢闹的日子里,金玉仍然是最忙的一个。北街傅先生是个大名鼎鼎的匠师,擅做法器,派人送来了一串儿共九十九盏琉璃灯还有一幅他亲自作的书画。他指挥着人都挂了起来,好看是挺好看,可惜这群热爱喝酒吃肉的醉鬼根本不懂得欣赏。
西区那位虽不是当年的故人,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也给请了过来。瞧着像个好相处的,可转头就把元昼撂倒了。
妖界有个定律,各区大妖,无论在天南海北,除了傅先生,脾气都不大好。是真理也。
“第九十九场,需要我让你一只手吗?”大妖桓乐,跟司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司年最不喜麻烦,他最不怕麻烦,不把你打服他就不是你桓爷爷。
元昼心里当然不服,他只服他的偶像小屠夫。可架不住熠熠又开始唱歌,还错手把酒倒进了乌金盘龙炉。寸头时刻防备着,却还是没防住。
他又唱起了那首《鹤山之歌》。
“啊,我滴鹤山!
我滴爱!
我永远爱你后山的坟头!
啊,我滴老大!
我滴爱!
我永远爱你……”
一众妖怪发出了哀嚎,代替傅先生来的大尾巴松鼠精却在乐滋滋地拍视频,准备传到网上集一拨赞。
楼下热热闹闹,宴席的主人却一身冷清地站在楼顶阳台上静静旁观。
月光照耀琉璃灯,夜风吹着空气中弥满的酒香与妖气,灯影朦胧间,尘世的烟火好像都聚集在这一个小院子里,供他品评。
他喝着酒,有一丝醉意。
“不用下去招呼客人吗?”段章倚在栏杆边,手里同样端着一杯酒。
司年抬眸看他一眼,说:“不如你替我下去?”
段章笑了:“我算半个主人吗?”
“你算……这房子的前主人。”
“那他们应该不怎么待见我。”
司年挑眉:“你对妖怪的事情不是很好奇吗?我也不待见你,你不照样站在这儿?”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段章答。他在这光怪陆离的妖怪世界里初来乍到,且甫一踏入,便直面各区大妖。但其实什么四爷什么傅先生,西区的北区的东区的,都比不过眼前这个人来得吸引他。
冰块碰撞着玻璃杯,发出清脆声响。司年抬手把过长的头发往后拨,可它们不怎么听话,过一会儿又在他眼前乱晃。
他不说话,段章便安静作陪。他喝着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栏杆,深邃目光流连在司年重新戴起来的长长的金属耳坠上。它总是在晃,被夜风吹着晃,被修长手指碰到了也晃,晃得今夜的酒似乎格外醉人。
他在观赏,从心底泛出一丝奇妙的愉悦。
“你的眼睛是长在我身上了吗?”司年偏过头来,戏谑含笑:“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换做以前,可是要被挖眼珠子的。”
“那我该庆幸生对了时代吗?”段章反问。
“不,你该庆幸我变成了一个善良的人。”说着,司年举起酒杯,轻轻在段章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他仰头把最后一口酒喝下。
“咕嘟。”喉结滚动,发丝轻扬,酒精浓度96%的烈酒逼得司年眼梢微红,差点儿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他好像是醉了,把酒杯往段章手里一塞,说:“我不挖你的眼珠子,但我可以给商四下毒。”
段章眸光微暗,把杯子放在栏杆上,伸手抓住他的小臂,试探道:“下毒应该毒不死那样的大妖。”
“毒不死。”司年竟没有挣开,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盯着他,说:“但能让他拉肚子。”
这是真的醉了?段章微微挑眉。
那厢,正蹲在院子里烤串的鹿十第三次抬起头,琢磨着楼顶那两位拉拉扯扯的在干什么。这夜黑风高的,为什么他要在这里看到这样的画面呢?
他拉住了路过的金玉,问:“屠夫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金玉:“他喜欢杀人。”
“我问你实话。”
“我说的也是实话。”
“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不是。”
沉默片刻,鹿十又抬头,顶着一双水汪汪的鹿眼说:“朋友,你不是卖情报的吗?你知道哪里有胸大的小姐姐吗?”
金玉:“……”
金玉想走,可鹿十不让,恰在这时,一道流光突然从屋顶坠落。金玉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只听“咚”的一声,那东西正中鹿十头顶。
“嗷!!!”鹿十发出一声变了调的痛呼,仰头就倒在了地上。其他妖听到动静,纷纷围过来,把鹿十的烤串摊围了个水泄不通。
“咋了咋了?”
“有陨石吗?!”
“嗷呜!是烤串儿!”
“烤串儿烤串儿!”
“别抢!”
金玉则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杯,适时退出妖群,并惊叹于这东西的结实牢固。再抬头遥望时,楼顶阳台上早没了人影。
翌日。
鹿十顶着一个肿包,双手合十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无欲无求,配上他清俊的外貌,看着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金玉抱着盆仙人掌走进来,瞥了他一眼,径自走了过去。可他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鹿十幽幽的声音:“这位抱着仙人掌的朋友,你能告诉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你被砸了头。”金玉道。
“我知道我被砸了头,但我只是被砸了头而已,为什么醒过来的时候像被打了一顿?”
金玉沉默两秒,道:“不是我打的。”
鹿十一秒破功,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淤青:“那就是有人打了!你们为什么打我?!”
不是,是都在抢烤串儿,一不小心踩到你了。
金玉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可能直接告诉他天太暗没看清比较好。而就在这时,司年出现在楼梯口,黑着脸,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的,还光着脚。
这位又怎么了?
他们昨天办的是接风宴不是中风宴吧?
司年眼含杀气,扫过金玉和鹿十,问:“昨晚你们谁上楼了?”
鹿十立刻惊喜追问:“你也被人打了吗?”
“闭嘴。”司年觉得脑壳痛。昨天晚上他其实没有醉,后面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就是跟段章喝了两杯酒,可一觉醒来谁在他床头放了花?还是一枝梨花,鬼吗?
“哦对了,昨天你没下楼,后来段先生跟我一起送了客。”金玉补充道。
司年摆摆手,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他更在意那枝梨花。他微微蹙眉,又问:“段章人呢?出门了吗?”
金玉点头:“我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他的车子出去,应该是去公司了。”
司年没再说话,转身进厨房倒了杯水。抬眸扫过窗外,正好看到隔壁的小姑娘往这边探头探脑。
段章的妹妹,是叫章宁来着?
他们到底为什么不一个姓?
司年到现在也没问过这其中的故事,豪门恩怨,大多狗血。但段章没叮嘱过他妹妹吗,在大妖的屋子外头鬼鬼祟祟的,容易被抓起来打的。
那厢,章宁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仍旧在探头探脑。她觉得她哥最近有点不太对头,神神秘秘的,也不如以前那么热爱工作了。
最重要的是,隔壁居然住了人。
岚苑的这两栋别墅,都是段章在成年的时候购入的私产。他自己住了一栋,还空着一栋,章宁曾经跟他开玩笑似的讨要过,他可是很无情地拒绝了,毫不顾念多年兄妹情。
可现在那栋房子里居然住了人,昨天似乎办了乔迁宴,她哥还去忙活了一天,整得跟金屋藏娇似的。
章宁心中好奇,像是被猫爪子挠了,非探个究竟不可。
起初她以为隔壁住着未来嫂子,可她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到一个年轻女人,这让她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但这也没关系,因为她还有另一个发现——隔壁出现过的男人长得都挺帅的哦。
或许这是他哥给她准备的妹夫呢。
看帅哥总是不会吃亏的,多看一眼多一分欢乐,这就是为什么段章的脾气那么差,章宁还能把他当亲哥的原因。
又看了会儿,隔壁没了动静。章宁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眼珠子一转,冒着勇于作死的精神给她哥发了信息。
青春美少女:哥,隔壁那些帅哥到底是谁啊?您的妹妹有机会认识一下吗?
出乎意料的,段章在十分钟内就给了回复,可见以前不是他太忙,而是他根本懒得回。
DZ:。
青春美少女:?!
DZ:¥
青春美少女:100000
DZ:X
青春美少女:88888
DZ:。
青春美少女:爱你哟。
最终章宁从她哥那里收取零用钱88888,虽然不能跟隔壁的帅哥交朋友了,但她可以用这笔钱去追她的爱豆小哥哥。
她哥有一点好,就是从不阻拦她对小哥哥们的热爱。每次给的不多,但足够她追个行程了。
只是她哥什么时候能把这对暗号似的联络方式改一改呢?这样可找不到老婆啊,这年头只要钱不需要哄还能真心诚意爱你的如此单纯不做作的女孩子可已经不多见了。
她对此深表担忧。
半个小时后,章宁收拾妥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去。她今年刚满十八,正宗青春美少女,只是还没来得及考驾照,所以只能望车兴叹,老老实实地坐上段章给她安排的车子。
“赵叔,去首都机场。”
“好嘞。”
车子缓缓驶出别墅,章宁拿出小镜子最后一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满意地点了点头,余光却正好瞥见隔壁的院子。
铁栅栏不能阻挡她的视线,错落有致的花木间,她隐约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
“停停停停赵叔!”
“倒回去倒回去!”
章宁趴在车窗上眸光发亮地看着正从门里走出来的司年,喃喃自语道:“亏了亏了亏了……”
于是十分钟后,正在工作的段章收到了一条新消息——他那个不着四六的妹妹,把刚刚收到的88888零用钱又给他退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了,屠夫的身价不止888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