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逸不信她的话。
从他进入道观,成长至今,只认定一件事,残留记忆的魂魄兴许能做只好鬼,可婴灵这类无意识的灵体,绝对不可能保他人性命。
谢安逸拉住顾婉婉的手腕,“你的鬼眼到底行不行?那玩意儿能保人?”
顾婉婉抽走自己的手,嘀咕着:“别乱抓,人家有老公的。”
谢安逸睨她一眼,“我还没嫌弃你是个老太婆呢!”
“你再说一遍!”顾婉婉作势要打他。
谢安逸往旁边一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谁和你同根生!别以为和我一个姓就是我亲戚了。”顾婉婉反驳,这小道童烦人得很。
于桂香拉开要掐架的两人,侧身抓住顾婉婉的手臂,“姑娘,您刚刚说,在保小欢的命,是什么意思?”
于桂香对她用了尊称,顾婉婉挺不适应,羞赧一笑,“其实我也不能确定婴灵是您之前的孩子,可它好像真的在保您儿子的命。”
顾婉婉向于桂香简单解释了,关于阳气与精气。
阳气是一种能量,而精气是阴阳二气所化。
谢安逸觉得她解释的不够详细,于是补充,“天地一分为二,天为阳,地为阴。阳为能量,却不可储存,阴非能量,却能储存,二者相互碰撞,便产生源源不断的能量,也称之为精气。”
比如天降甘霖时,雷劈大地时,都会出现大量精气。精怪只要渡劫成功,就能获取精气。
所以,精气不仅是人有,是世间万物皆可得。
与人体内的“和”气化“浊”气一样,精气全部耗尽,生命也就终止。
类似电池电量耗尽,机器也就无法运转。
所以有修为的人或精怪,会想办法收集世间精气,以此来达到延寿的目的。
道士果然是道士,就是专业!
顾婉婉点头称好,继而对于桂香说:“您儿子没电了,婴灵就拿走别人的电来给他,维持他的运转。”
这样说来,顾婉婉也赫然明了,原主年轻精气旺盛,婴灵便抢走她的精气,来送给罗欢了。
于桂香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问道:“那要怎样才能救我儿子?”
... ...
这下,顾婉婉与谢安逸同时沉默了。
如果婴灵真在保罗欢,那么送走婴灵,罗欢会死,可如果不送走婴灵,它保住罗欢一时,也保不了一世,只要它继续抢人精气,迟早会被懂行的人收了。
而这还算是最好的结局,若是被一些鬼道的人捕捉,婴灵是极佳的补品,会被炼化,永世不得超生。
顾婉婉将目光移到了谢安逸身上,“你师父既让你来,是不是有破解之法?”
谢安逸挠头,师父也没说过,只让他来帮忙,给了个锁魂符。
不是锁顾婉婉,现在也不能锁婴灵,那还能... ...
谢安逸瞳仁震颤,还能锁罗欢,保他魂魄一日不离体!
他又拿出锁魂符,“这个符能锁罗欢的魂。”
顾婉婉看着符纸想了想,“可是锁了又能怎样?又锁不了他一辈子。”
女生的问题又让谢安逸陷入思考。
四人离开监护室,坐到门外的长廊上,盘算着解决办法。
谢安逸刚说“不如你和我一起找我师父。”就有几人扛着摄像机出现在于桂香面前。
镜头是怼着她那张憔悴蜡黄的脸拍的。
顾婉婉起身去拦,“干什么,这是在医院!”
记者拿着话筒,避开顾婉婉递向于桂香,“我是光明日报的记者何尧,一直在跟踪报道李三平的事,听说你卷走他们的钱,是为了给这个儿子治病吗?”
“你是不是婚内出轨,有了这个小孩才离婚啊?”
“当时开发商一共赔了你多少钱?”
“你既然嫁给了李家就应该替丈夫照顾老人,为什么要放任他不管,还改嫁呢?”
于桂香躲在丈夫怀里,罗平起身推搡何尧,可他就是拦着他们不让走。
甚至让摄像师把镜头朝向重症监护室的门,“你儿子现在就在里面吗?方便我们去采访吗?”
顾婉婉都气笑了,上前推开何尧,“你就是何尧啊!先不说你报道的事情是否真实,光是你们的曝光他人住所,导致他人被骚扰,就是损阴德的!”
何尧是个身高约莫一米七的精瘦男人,鼻梁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
他推了推镜框,“美女,这事儿和你有关系吗?”
“那和你有关系吗?”
“我是记者,就可以报道。”
什么狗屁逻辑!顾婉婉问道:“你经过这位女士的同意了吗?李三平都已经死了,他是托梦给你让你追着这位女士不放了吗?”
何尧嘴皮子也是利索的,正欲反驳,顾婉婉没给他机会。
“我告诉你,笔杆就是你的嘴,人要对嘴里的话负责!但凡造口业者下地狱得先去第一层受拔舌之刑,烧红的火钳夹住你的舌头,连根拔起。等你说出不话,满口是血的时候,再送去十八层,捆在刑具上把手给锯了!不是电锯哦!是那种几千年过去已经很钝的木锯,上面混合着血和肉非常迟钝,鬼差会用它一点点磨你的骨肉,一直不停地磨,断掉又给你接上继续磨!”
顾婉婉又补充一句,“你的魂魄裂得不能再裂了,以后还是多积德吧。”
何尧采访多年,经常听见诅咒的话,通常是,“你不得好死!迟早下地狱”,这般详细描述的,还真是第一次听。
一时间,他忍不住想了想拔舌是什么感觉,杵在原地直愣神。
顾婉婉趁机带着于桂香夫妇离开医院,返回副食店。
副食店门口,谢安逸问顾婉婉,“十八层地狱真这样?”
顾婉婉说,“你死了就能去看了。”
谢安逸翻了个白眼,“瞧你说的,我这人定是去不了的。”
道士行善,死后直接进入轮回。于是她对谢安逸说,“每一层我都去打过工,大差不差吧,反正挺血腥。”
谢安逸作呕。于桂香打开副食店大门,请他们进去坐。
为了给罗欢治病,夫妻俩卖掉了房子,在副食店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挤着住。
做饭也是拿个电磁炉,简单炒几个菜。
顾婉婉坐在塑料凳上,道:“大姨您要是信得过我们,就给我讲讲这件事的原委,我们也好去请这位小道的师父,来给您解决麻烦。”
于桂香的思绪被拉回了五年多前。
那时,她怀孕六月有余,正在为肚子里的女儿织毛衣。
认定是女儿,是因为周围的工友都这样说,说她爱吃辣,肚子圆,肌肤气色好,都是怀女的征兆。
所以在挑选毛线和婴儿用品的时候,她都选择粉、黄之类的颜色。
可对于李家来说,他们更加希望这胎是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
于是她与李春来商量,二胎再要一个儿子。原以为这个决定能得到支持,却不想,李三平认为两人年纪大,精力不足,二胎肯定没有头胎健康。
因为这件事,公婆媳妇的关系逐渐变僵,于桂香认为肚子是自己的,生不生由自己。
她还怕肚子里的孩子听见爷爷奶奶不喜欢她,每晚都会拿着小衣服,一遍遍唤女儿的小名乐乐,希望她知道母亲期盼她快快乐乐的降生、生活。
然而就在某一晚,她去工地给丈夫婆婆送饭时,她被婆婆和丈夫摁住,李三平则是用虎口抵住她的嘴,强行给她灌了打胎药。
她之后想要催吐,却于事无补。当晚腹部疼痛难忍,送去医院清宫,结果大出血,导致阴/道壁变薄。
此事后她决定与李春来离婚,可离婚需要时间,就在走流程的时候,李春来被钢筋插心,意外去世了。
而李三平提到的赔偿金自然也是没有的,开发商早就没钱了,还欠工人不少工资。没多久开发商跑路,那栋楼也就成了烂尾楼。
她这人心软,离婚后还给李三平留了一笔钱。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在五年后的今天,这件事会被黑白颠倒,她倒是成了一个毒妇。
听完于桂香的话,顾婉婉认为女人所说十有八九是真的。
首先婴灵在楼里不肯离开,其次她报复的人是李三平,就连李春来穿心而死,都有可能是她造成。
反观于桂香,她不仅没有被婴灵报复,婴灵还在想尽办法保住她儿子的命,就连身上的怨气也不曾带给于桂香,怕影响了她的阳气。
顾婉婉思索一番,问谢安逸:“小道士,这忙你师父能帮吗?”
谢安逸拍着胸口说,“我师父人善本事大,自然能解决。”
说罢他转头朝于桂香道:“现在我就去医院锁住您儿子的魂,回来立刻去找师父。”
于桂香连连道谢,朝他作揖。
谢安逸红着脸,一溜烟儿跑了。
顾婉婉留在副食店,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 …压根儿没啥用!
那这件事解决了,功德还是自己的吗?
越想越不对劲,她得追上谢安逸,自己必须参与每个步骤。
未想,刚一踏出副食店,老道出现在门口。单手背于身后,右手捻须,眼神笑眯眯地看着她。
顾婉婉不敢怠慢,恭敬唤了一声:“凌道长。”
老道似很满意她的态度,笑出声来,随之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小姑娘,要求我帮忙?”
“道长神机妙算。”顾婉婉不敢离他太近,站在他面前两米开外的地方。
“什么神机妙算,我那徒儿给我发微信了。”
顾婉婉:… …
“不过…”老道话落一瞬敛起了脸上笑意,凛声道:“姑娘想我如何帮你?”
顾婉婉自知不能与老道含糊,直言,“我想送婴灵去投胎,也想保住罗欢的命。”
听她口气还不小,老道睨她一眼,“老道可以如你的愿,不过...你能拿什么来交换?”
结合老道在烂尾楼的话,顾婉婉下意识就想到自己的眼睛,浑身泛凉。
她支支吾吾地:“看得出凌道长道法高深,可我凭什么相信您能做到逆天改命的事?”
“凭什么…”
老道陷入沉思,倏忽又状似憬然,“凭十八年前,贫道抢回了已入黄泉的生魂,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