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曲》试镜现场。
媒体是进不到室内的, 只能在外面焦虑的蹲点, 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急哄哄地围上去。已经有不少演员试镜出来了,神色各异,有人面色忐忑,也有人自信满满的。
方怀看了看,自信满满的那个是上一届威尼斯电影节的影帝,国人, 言谈间对‘林晓’这个角色已经势在必得了。
“怀怀,我在外面等你,”叶于渊帮方怀整了整衣领, 淡淡道,“别紧张。”
方怀看着他,扬了扬眉, 片刻后点点头:
“因为我们家很有钱。”
选不上也饿不死。
叶于渊垂着眸子看他,天光熹微,漆黑的瞳孔里氤氲开些笑意,他低声道:
“嗯。”
派克:“……”
等到叶于渊走出去了,他都还陷在那种震惊的呆滞里。方怀拍了拍他的肩,指着财经杂志, 语气平常地跟他聊天:
“Pack,你看见他无名指这枚戒指了吗?”
派克:“所以呢??”
“那是我家的祖传戒指,”方怀认真地说, “传给儿媳妇的。懂了吗?”
派克:“…………”他不想懂。
派克快晕了, 心里想叶于渊原来是0?不像啊?!一会儿他又想, 他们要去结婚,如果婚前财产不公证的话,方怀将会空降今年福布斯榜……天哪。
“三十四号,派克先生。”工作人员来喊人了,顿了顿又道,“方先生也一起进来等吧。”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步伐僵硬,同手同脚地往里走。
虽然嘴上在说闲话,其实都还是挺紧张的,方怀尤其是这样。怎么说呢,这二十天,他感觉自己对林晓这个人渐渐有点感情,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的。
等到走出门,等候室的门被彻底关上,方怀更紧张了。
他的人生很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候,甚至就连之前《深渊月光》发售前夜都没有。不知是不是投入了太多、又注入情感与期待,他走出门的时候,掌心冒着冷汗,指尖苍白。
方怀开始反复地想自己的优势,首先他是徐团圆看中的,说明总体条件不会相差很远。其次……但他还是有点慌,越想越觉得状态不对。
不仅对手,连很多采访媒体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方先生,之前同意公开选角,现在后悔了吗?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不用紧张,选不上也是正常的,大家都理解你缺乏经验。”
“客观的说,您看清了自己和别的选手,根本上的差距了吗?我们都知道,您一直是很谦逊有自知之明的。”
“……”
方怀心里想着刚进来时候,那些媒体问他的话。而他自始至终的回答只有一个:
“我相信我自己,我努力试一试的。”
当然大家都和派克想法差不多,当他是幽默或者强颜欢笑了。
从等候室到试镜大厅的路忽然变得又长又窄,许多纷乱的情绪涌上来,直到他转过身,看见了叶于渊。
叶于渊就站在走廊那道门之外,等他试完镜出去,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他。那是一道透明的玻璃门,他的叶于渊沉默着站在那里,英俊而深沉,温柔地看着他。
片刻后,方怀看见叶于渊薄唇轻启,说了几个字。
隔着半段走廊和微弱的天光,风声一点点涌进来,方怀分明看见他说的是:
“别紧张,我爱你。”
“……”
方怀张了张嘴,又抿起唇,说不出话来。
心脏忽然安定,很快又吸满了氧气一点点升空,他在这一刻无比的确定,自己喜欢这个人。
想和他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工作人员久久不见他进门,有点疑惑地问:
“方先生?”
“稍等,马上来。”
方怀认真地看了一眼叶于渊,扬了扬唇角,片刻后垂下眼睑,跟工作人员进去了。
他会通过的,方怀忽然想。
他也许不是演技最好的,但他是最适合林晓的,更何况——
叶于渊爱他。
能被叶于渊爱着的人,不会太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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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怀和派克走进去的时候,上一位演员还在演。
也有许多演员并没有走,就留下来看着。演完也并不是立刻要走的,只要不喧哗吵闹就行,这方面比较随意。
即将要试镜的演员是个国人,叫姜源,也是很有实力的老牌演员了,前年凭借一部民国谍战片转型成功,近两年都有往国外发展的趋势。
这次被认为最有希望的,其一就是正在演的这位,其二是去年威尼斯电影节的影帝,而方怀……估计排到二十多名开外了。
姜源的外形也很符合——这次‘林晓’毕竟是华裔,还是本国人的优势更多。其实像派克这些,就是来凑个热闹的。
徐团圆递给他一张A4纸,是片段剧本。方怀看见那张纸上写着个‘10’,有人倒抽了口气,看来这段戏的难度不小。
派克低头看了一分钟,对评委席礼貌地点了点头,开始演。
试镜的时候,有时候一段戏难,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复杂的动作很情感,很可能只是因为这段戏太普通了。
是的,在试镜的短短几分钟里,大哭大笑、情绪波动剧烈这种有爆发力的戏反而更好把握,尤其在座许多都是实力不凡的选手。而姜源的这一段戏,难就难在情绪波动很小,几乎就是很普通的日常生活截取。
之前也有演员拿到过这段戏,演完的大多数都一脸忐忑。
姜源闭了闭眼,入戏了。
半分钟后,方怀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没有人说话,但仍在看的演员彼此对视一眼,交换了想法。
……演的真好。
是真的好,情绪并不突兀,这种平淡的片段就重在细节和眼神,而偏偏姜源两个都处理的很好,果然是多年积累下来的。扪心自问,方怀做不到他这个地步。
就连之前一直没什么特殊表示的徐团圆,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姜源这演技,绝了。”
“他一直踏踏实实的,今年《中宵》送选戛纳了,说不定——”
“林晓这角色,估计就姜源和王书厉争了……你也别太难过,主要是对手太强大了。”
派克也凑到方怀耳边小声说。王书厉就是刚刚在外面很有自信的那个人。
方怀认真地看着姜源演,没说话。
派克以为他是自卑失落,于是没再多说什么了,继续看下去。
姜源这段戏一共三分钟,演完的时候,评委席甚至有人忍不住鼓了鼓掌,最后还是被徐团圆制止了。
“请回去等通知。”工作人员对他说。
姜源礼貌地点了点头,接过毛巾擦了擦汗——他刚刚演戏时明明没有什么剧烈动作,但因为对细节的苛求和肢体语言的把控,还是出了不少汗。
他也没走,就站在原地看着,视线随意从方怀身上略过,没有多做停留。
接下来是派克了。
“加油,”方怀小声提醒他,“你一会儿最好用母语,不要勉强自己说中文。”
派克点了点头,上去了。他前半段还是用的中文,但实在紧张到磕磕巴巴,说不出感觉,最后破罐子破摔换成了法语,才好了点。
他自己也没有很失望,本来就是华国的演员有优势,他就是来见见世面的。
现在,轮到方怀了。
说来奇怪,方怀明明是徐团圆原本钦点的演员,但的确没什么人把他放在眼里——评委席就有人打哈欠玩手机的,而一些刚刚还在看的演员,已经打算起身走了,在许多人眼里,这场试镜到派克演完就结束了。
而且,从刚刚到现在,徐团圆也没给方怀什么眼神,说不定钦点只是个谣言呢?即使不是,看了这么多人,徐团圆肯定已经改变主意了。
“方怀,”徐团圆淡淡道,“这段吧,两分钟准备。”
徐团圆递给他的那张纸,最上面写着编号‘10’。
方怀:“……”
众人:“……”
看得出徐团圆对方怀的期待了。一般只有实力比较强劲的演员,像是姜源这样的,徐团圆才会给10。
但也不知道这种期待是好是坏,有人看着方怀,幸灾乐祸地想。
“太可怜了吧。”
“徐导抬举他,他怕是无福消受……”
“没啥看头,我先走了,以后联系。”
这时,派克和徐团圆都忍不住有点担心方怀心态崩了——但好在,他没有。
从方怀拿到那张纸的那一刻,所有声音都传不进他的耳朵里。
少年低下眼睛,认真地看着纸页上的字。
——在他的视线里,宋体的字无端漂浮起来,所有偏旁部首在半空中一一揉碎又重组,展现出全新的样子,而字里行间隐藏的画面,未尽的话语又全部浮出水面。
他用大约三十秒完成了这件事,把所有字句都印到脑海里。
然后,闭上眼睛。
方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很快,血液流速也很快。
从刚刚看姜源演戏起,他就没怎么说话——他想到对手会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姜源的表现,也许放到不久前,他会觉得紧张、不安、乃至慌乱和自卑,但现在并没有。
很奇怪,越是发现对手强大,他就越是觉得……
跃跃欲试。
淌过每一个血管的血液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碰撞出火星子。
方怀闭着眼睛,放缓了呼吸,而听觉逐渐变得清晰,穿过人声嘈杂,车水马龙的渲染,跨过辽阔的太平洋,去到更远更陌生的异乡,沿着生锈的轨道一路往前,天幕是灰蓝色的。
一滴雨珠汇入大海,被铁轨轰隆声碾碎。
再然后,无数的声音铺天盖地地涌进来。
方怀听见林晓用蹩脚的英语和人交流,听见林晓被推进泥泞里发出的闷响,听见他在昏暗的仓库里痉挛着抽泣,再然后是汽油、火光、望不见尽头的争吵,餐桌上的霉点,被打翻的滚烫开水壶。
一种莫名的氛围笼罩了试镜大厅,有人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天光穿过窗子落在方怀的眼睫上。
墙上的时针慢慢转动,最后是秒针‘咔哒’一声。
两分钟到了。
也是在这一秒,方怀睁开了眼睛。
……一种莫名的心悸忽然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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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脊背微曲着,瘦削极了,面容苍白病态,眉眼是阴沉的。
而那双浅色的眼睛没有任何焦点,光芒照不进去。无需任何人说明,任何人也都能意识到——
这是个盲人。
此时的方怀简直不像刚刚那个干净直率的大男孩,仿佛躯壳里换了另一个灵魂,他更加阴郁、病态、颓败,少年的外貌,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2004年7月12日。
这是林晓被关进仓库五天后,出院后回家的第一天。
少年就那么弓着背坐在椅子上,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会让人觉得他似乎已经死去了。这个姿势维持了好几秒,一直到片刻后,他的食指忽然动了动。
少年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浅色失焦的眸子迟钝地转了转。
“阿雨。”他说着,顿了顿,又勉强扯了扯嘴角,“放、放学了?”
他的声音干涩极了,像是磨砂过纸张的砂砾。
林雨是林晓的弟弟。
不知道那个不存在的‘林雨’说了句什么——众人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少年眼珠子转了转,转向另一个方向。他一边慢吞吞地握着导盲杖站起来,一边说:
“对不起,哥最近听力……不太好,不知道你在哪儿。”
众人这才明白了。他看不见,刚刚和‘林雨’说话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面朝着‘林雨’,是对着空气说的,估计是被‘林雨’不耐烦地骂了。这个细节是方怀自己加的。
少年拄着导盲杖,动作非常迟缓地走到‘桌子’边,拿起开水壶,要给自己弟弟倒一杯茶:
“你渴不渴?我帮你、帮你倒茶,想喝什——”
他的手腕忽然剧烈一抖,滚烫的热水洒出来,烫得他哆嗦了一下,却没有痛呼出声。
看过姜源刚刚的表演,大家都知道,这里是‘林雨’推了他一下。
“喝什么喝?死同性恋,死瞎子。”
林雨在学校里受了气,原本好不容易打入本地白人圈子里的他,因为哥哥是个瞎子同性恋的事情传开,前功尽弃了,回来全发泄在林晓身上:
“你怎么不去死?你凭什么当我哥?为什么要当个恶心的同性恋?为什么别人都看得见,就你看不见?!”
少年维持着躬身、一手握着热水壶的姿势,沉默地听着。
他脊背僵硬,把被烫伤的手悄悄背到身后,手指痉挛了一下。
过了许久,他低声说:
“对不起。”
而林雨仍在喋喋不休。
少年握着热水壶,被烫过的手还是发红发肿,他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失焦的瞳孔转了转。但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他的呼吸平复下来。
他很轻地说:
“阿雨,我这双眼睛是因为你,才看不见的。”
方怀这句话刚说完,试镜现场立刻有人叹息出声,评委席的几个评委对视一眼,也摇了摇头,连徐团圆都微皱了皱眉。
而几个演过片段10的演员,心里也禁不住浮现出些许优越感。
在这句话之前,方怀的表现都是很好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他没有别人多年打磨下来的演技与经验,但他入戏和角色共情的程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很懂得扬长避短。
他是体验型的演员,既然靠不了技巧,就靠自己的情绪来带动一切,他也做的很好。
然而‘是因为你才看不见的’这句,处理的太淡太淡了,就像随意地陈述一个事实,几乎听不见情绪起伏。
刚移民的时候,林雨和白人同学鬼混,飙车、抽□□,林晓去找他,被他扯上了车。半个小时后车祸发生,林晓把林雨抱着护住他,脑震荡和视网膜脱落。
这一整段戏都略显压抑平淡,也就这一句,可以说算是情感的小爆发点,但凡有经验的演员,像是姜源,都懂得把握住这个点,把那种压抑的绝望与无奈表现出来,绝望到了极点变成麻木。
而方怀却并未受外界影响,继续把这场戏进行了下去。
和弟弟争吵,不欢而散,林雨摔门而去。接下来的事情,剧本里没有写,是由演员自主揣摩林晓情绪之后补充的。
刚刚姜源就表现的很不错,他麻木地放下水壶,坐回椅子,低头整理书本,他没有哭,但那种绝望到极点的感觉隔着空气透出来,把所有人的呼吸都压住了,这是姜源的技巧经验和情感渲染,他把技巧和人物情绪融合了。
而方怀却没有这么做。
他手指蜷了蜷,沉默地倒完那一杯茶,放在桌子上、林雨经常坐的那个座位,再然后,才拄着导盲杖,迟钝地转过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
关上门后,他忽然脱力踉跄了一下,很用力地扶着导盲杖才站住了。少年急喘两声,走到自己的书桌边,从桌面上拿起了什么。
他明明看不见了,却仍把那个东西举起来,对着阳光,失焦的眼睛好像在端详它的模样。
他左手拿着它,右手放开导盲杖,拨了拨手里的东西。
——忽然有人意识到,那是一个旧风车。
林晓九岁那年,七岁的林雨攒了一个月零花钱,送给他的礼物。
“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艰涩地说,“阿雨,我也想当个正常的哥哥。”
被关在仓库里整整五天,绝望,痛苦,麻木。
他知道林雨对他不好,嫌弃他是瞎子同性恋,在外面从来不愿叫他哥,像看垃圾一样看他,出门前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怎么还不滚”,他心里不是不难过愤怒。
但他也记得林雨对他的好。
记得他写的第一篇作文是‘我的哥哥’,记得小小的孩子攒了一个月零花钱给他买生日礼物,记得他对朋友自豪地说‘我哥哥很厉害,我长大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在死亡面前,仇恨愤怒忽然变得很淡很淡,而留下来的——
是爱。
少年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个小风车,失焦的瞳孔对着天光仔细地端详它的模样。
片刻后,他唇边扯起一点柔软的弧度,眼眶彻底红了。
风声急促,穿过异国他乡的街道,多年前的记忆像是晚来急的一场雨,带着潮气纷沓而至。
试镜大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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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
方怀走出试镜大厅,穿过狭长的走廊推开玻璃门时,冬日大片湛蓝的天幕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叶于渊沉默地站在门外,漆黑的眸子垂着,无意识磨挲了一下袖扣,模样竟然显得比他还忐忑。
方怀看得出来他想问结果,又怕方怀没过、提了反而伤心,心里左右摇摆着。
“没过。”方怀心里喜欢他喜欢的不行了,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回家吧。”
叶于渊脊背挺直,许久后,道:
“嗯。”
方怀往前走了两步,不见叶于渊跟上来,转过身。
叶于渊沉默片刻,忽然走上来。他把方怀的毛线帽扣下来,远看像是在帮他调整帽檐,其实在低头吻他。
“怀怀,他们没有眼光,”叶于渊哑声说,“换一个导演,想演谁的戏?”
方怀:“…………”
他沉思了很久,最后问:
“真的?”
“嗯。”
“可是我是骗你的。”方怀说着,嘴角抖了抖,忍着笑,“还不知道过没过,回去等通知。”
叶于渊眼神滞了滞:“……”
方怀鼻尖和颊侧被风吹的有点红,浅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叶于渊,片刻后得寸进尺地问:
“叶老师,没有落选,就不能亲了?”
叶于渊沉默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他垂着眸子吻他,片刻后艰难道:
“当然可以。”
“……”
方怀仔细打量后,觉得叶于渊似乎是很高兴的。
他的试镜,叶于渊比他还紧张。回到家了,叶于渊还时不时会跟他说一句:“一定会通过的。”
方怀还担心他要悄悄找算命的或者占星的,算上一卦。
明天就是元旦,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天黑的早,到十点多的时候,市中心的广场就挤满了人,等着新年倒数。
方怀和叶于渊吃完晚饭,也来了广场,不过是在远离人群的公园里随便看看星星。
“什么时候会有结果?”叶于渊坐立不安了大半个晚上,之前Ptah第四代AI发布的时候都不见他这么紧张,“今晚?”
“应该是今晚,”方怀点点头,片刻后忍不住反过来安慰他,“有可能过,也有可能不过,你不要失落。”
方怀是真的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他和姜源表达的是两个方面的情绪,其实分不出孰好孰坏,而姜源的演技和经验还比他好一些。除此之外,他也没有看到王书厉的表演,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什么威尼斯电影节,金棕榈奖金狮奖……随便抬出来哪一个,方怀都招架不住。
从试镜大厅走出门的那一刹那,方怀心态其实已经放平了。
无所谓了。尽人事,听天命。
“去倒数吧,”方怀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叶叔叔。”
这是他和叶于渊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方怀心里想,虽然以后还有很多个,但第一个,肯定是很特殊的。
现在是十一点半,广场里挤满了人,灯光已经一盏盏暗下来,看不清周围人的脸。冬日的夜风里,情侣依偎着,有高中女孩凑在一起聊天,人声吵嚷又有一种独特的热闹与温暖。
这个城市,在几个月前还让他感到陌生与惶恐,但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他的家。他爱的人在这里,他的朋友,他的事业,他就像一个小种子被吹到了这里,一不小心就扎了根,把一点点地成长起来。
这一年就要走到尽头了。方怀仰头看着星空和市中心很大的时钟,把这一年的脉络握在掌心里一一细数过。
从方建国去世,到进城,参加了《恒星之光》选秀,阴差阳错成了《霜冻》作曲,台风天里被困在停车场,《深渊月光》的发售,入住信号小屋,《无名之曲》的试镜……
还有,他的叶于渊。
身边的人沉默片刻,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喧闹的人声逐渐响了起来,所有的灯都一盏盏灭了,广场里人潮汹涌着,正中心的电子屏幕亮起来。
“要倒数了。”方怀看着叶于渊说。
他没有倒数过,在网上看过视频,很喜欢那样热闹的氛围。
“十——”电子屏幕亮起数字。
方怀和广场上的每一个年轻人一样,笑着数出第一个数字。叶于渊垂着眼睑看他,片刻后,也轻轻地念了一个‘十’。
细碎的星子铺满夜空,一同闪烁。
“九——”
方怀觉得叶于渊的手有点凉,用两只手握住他的。而叶于渊低头,在他的额头亲了亲。
“……”
“三——”
周围的人声已经完全吵到听不见任何声音,方怀一手捂着耳朵,对叶于渊说:“叶老师——”
叶于渊:“什么?”
他似乎没有听清,垂下眸子,俯身。
“二——”
周围的情侣拥抱在一起,风声也很响。
方怀和叶于渊隔着很近的距离对视,方怀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仰头,吻住了叶于渊。
“一!”
最后一个数字亮起,忽然有无数的烟花升空炸开,所有人笑闹欢呼着,情侣接吻。
叶于渊俯身抱他,加深这个吻。
裹挟着火光的洪流席卷了整个人世,最后一秒的时钟划过,书页被星火轻轻掀开,风声从旧年吹到了新的。
周围的东西都隔得很远,有雪花软软地飘落。
新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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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的声音很响,人声嘈杂,方怀在叶于渊耳边说:
“新年快乐,叶老师,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叶于渊沉默片刻,眸子软着,也低声说:
“新年快乐,怀怀,我愿意等你长大。”
方怀呆了呆:“……”
“等等,”他碰了碰自己有点红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也就是在这时,方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方怀心里还在想刚刚那句话,心不在焉地接了电话:
“嗯……哦,知道了,谢谢。”
叶于渊:“嗯?”
方怀随意道:“没什么,就是说我……试镜……”
他说到这一刻,才忽然反应过来,一点点睁大眼睛。他忍不住亲了叶于渊一下,握着手机,呆呆地说:
“他说我……”
“试镜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