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若悬河的小绿草】
时间进入四月,天气一日暖过一日。
苏篱没有再变成小绿草,那天的事苏小虎和楚靖都没有再提,他就这样奇迹般地糊弄了过去。
花棚里的花新开了一批,以夏令的牡丹、芍药、月季、栀子为主,这些都适合剪下花枝来卖,无论男女都喜欢掐上一朵簪在发间。
此外,还有盆栽的碗莲、百合、八仙,都是苏家种得比较好的,再加上花露水的加持,更是灵气十足。
苏篱一大早便剪好了花枝、摆好了花盆,推着平板车出了巷子。
苏小虎照例跟在一旁,他比苏篱起得还早,先去隔壁的楚宅练了半个时辰剑法。
州桥下依旧是那些熟面孔,苏篱照例来到老位置。
旁边姓吴的小哥嘻嘻哈哈地道了声“早”,苏篱笑着回了,并把带来的蜜水给他喝。
吴小哥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呦,这么甜!”
苏篱笑笑,“带了不少,吴哥口渴了便来倒。”前段时间他时来时不来,多亏了吴小哥照应他才保住了这个位置。
吴小哥咧开嘴,眼角现出深深的笑纹,“你家养着蜂呢?那玩意可精贵!”
苏篱一愣,当即明白过来。
汴京城内有花蜜可卖的铺子不多,也不是时时都有,偶有猎户从山里寻得了才会拿出来卖,也有专门卖花蜜的商贩,大多是从南边进的货,因此卖得很贵,只有大户人家才消费得起。
苏篱不过普通花户,自然是买不起的。
他笑笑,没有多说,只当是默认了。
吴小哥羡慕了几句,便转而同旁边的人攀谈起来。
苏篱一边整理花车一边听着他们说话。
一位姓孙的中年花户说起了京郊农田的事,“前面不是遭了灾么,原以为一季的收成就这么毁了,谁成想,我前日去南郊送花,竟看到地里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
吴小哥明显不信,“这都入夏了,还能种麦子?该不是看错了吧?”
“诶诶,这事我知道。”一个黑瘦的汉子插口道,“听说是朝廷从北边找来的麦种,播到地里,不几天就发了芽。”
“这样的好事,是谁做的?”
“八成是南阳王爷的长子,义小王爷。”
“怎么说?”
“麦种就是他发给农户的,听说他还带着好些个大官下到地里教大伙耕种,京郊的农户都夸他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小王爷不错。”
“可不是么,哪一个皇亲国戚能做到这样?”
有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别说别人,单说前些日子收花的那位楚郡王,他能帮百姓们买来麦种、还亲自下地不?”
大伙哈哈一笑,“做梦呢吧!”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楚郡王出了名的生活奢靡、风流肆意,别说下地,出门不坐轿的时候都少!
听到这里,苏篱手上一顿,略略思忖片刻,便扬声道:“我怎么听说,这其中还有内情?”
半藏半露的话立马引起了旁人的兴趣,大伙纷纷看过来,不管熟不熟,皆是好奇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苏篱眨了眨眼,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你们没听说吗?关于前段时间收花的事……”
大伙更加好奇,“啥事啊,没听说啊!”
苏篱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楚郡王得了寒潮的消息,所以才提前收花。”
此话一出,花农们不由惊呼,“他傻吗,甘愿白白地浪费炭火?”
苏篱拢起袖子,淡然一笑,“对他来说,那些钱还真不算什么。”
人们回过味儿来,纷纷点头,“可不是么,堂堂郡王哪里在意这么点东西。”
吴小哥叹息一声,“他不在意,落到咱们头上就是一场灾!”
孙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好在大多花苗提前卖给了郡王殿下,各家的损失都不大。”
吴小哥点点头,突然一愣,“你们说,郡王殿下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收我们的花?”有人很快反应过来。
吴小哥瞪大眼睛,扭头看向苏篱。
苏篱一边给芍药花枝喷水,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三月末,天气早渐暖,若不是早有打算,靖南花庄怎会备下那么多木炭?”
大伙齐齐地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
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楚郡王根本不是黑着心强买大伙的花苗,而是在帮他们!
亏他们还暗地里骂他……一时间,淳朴善良的花农们不约而同地愧疚了。
苏篱看着众人的表情,暗自一笑,再添一把柴,“至于麦种的事,我是亲眼看见的——那也是楚郡王叫商队从东北边的锦州买来的。”
大伙又是一惊,“锦州?那可是辽人的地界!”
“苏小哥当真亲眼所见?”
苏篱笑着点点头,“我就住郡王府隔壁,郡王的商队天不亮就出了巷子,恰好让我看到。”
住在郡王府隔壁?
花农们这才想起来,楚郡王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冷不丁搬去了百花巷,这苏小哥……刚好住在那儿。
至此,不由得大伙不信了。
花农们议论纷纷,越来越多的路人被吸引过来,参与讨论。
不过一个早上的工夫,楚靖趁寒潮收花,并派商队去东北买麦种的事便传遍了整个汴京城。
引起这场舆论风暴的苏篱,却是不言不语地抽身而出,深藏功与名。
***
事情的主角——楚靖,此时正在丽人轩的雅间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场猴戏。
演戏的不是别人,正是抢了他的功劳、赚足了名声的赵义。
当初,楚靖将麦种买来,直接交给了司农寺。赵义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趁着早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请督农。
亲王长子下地督农,这对皇家来说无疑是长脸的好事,史笔一记,司农寺脸上也有光,因此,皇帝丝毫没有犹豫,当即应允。
赵义听了幕僚的指点,亲力亲为地辛苦了一趟,不仅得了皇帝的夸奖,还赢了名声,可谓是春风得意。
在身边人的撺掇下,他趁机邀了些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丽人轩小聚。
丽人轩位于东大街与御街相交的路口,西边是开封府衙,北边是樊楼,南边是城关码头,对角处便是州桥。
因着地利优势,丽人轩迅速发展成内城最大的瓦肆,勾栏院内只做明面上的生意,风评向来不错。因此,不乏当朝官员在此包场宴饮。
赵义得了便宜,也不再介怀楚靖的郡王身份,同官员们推杯把盏之际,也偶尔分出神来招呼他一下。
楚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除了吃菜饮酒,便是同花娘们调笑,看在诸官眼中便觉得与赵义差距颇大。
楚靖哪里看不出众人的心思?他不仅半点不生气,反而觉得十分好笑。
丽人轩的花妈妈颇有些愤愤不平——没有我家主子,你们哪里吃得上樊楼的酒席、喝得上丽人轩的香酒?一群瞎了眼的东西!
是的,和樊楼一样,除了自己人,没人知道丽人轩背后的东家是楚靖。
楚靖眯着眼,刚好捕捉到花妈妈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愤。他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声音不高不低,“花妈妈,过来。”
花妈妈一愣,连忙装作一副并不熟悉却又过分热情的模样,满脸堆笑,“郡王爷,可是要添酒?”
楚靖醉意朦胧地晃晃脑袋,“喝得够多了,去,叫梨儿准备准备,我要听曲儿。”
说着,便撑着椅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花妈妈作势要去扶他,却被楚靖用眼神制止。
花妈妈连忙调整好姿态,笑容满面地拜了拜,“您稍后,小的这就去办!”
赵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暗自笑笑,扬声说道:“前几日还是春雨娘子,这回又换成了梨儿?靖哥真是好福气!”
看似打趣的话,却叫清官之流摇头叹气。
楚靖顺势丢给他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长腿一迈,晃晃悠悠地走了。
赵义暗搓搓地给他上了眼药,正得意,对于他的离席倒没有放在心上。
楚靖进了香梨小筑,浑身的醉意顿时去了个干净。
梨儿一愣,不由地掩面轻笑,“主子又装醉。”
楚靖拨了下她头顶的珠花,唇角勾起,“叫郡王。”
梨儿嘟嘟嘴,“这不没外人嘛!”
楚靖盘腿坐于席上,一本正经地说:“隔墙有耳。”
梨儿斟好茶水,双手托着送到他面前,笑嘻嘻地应道:“郡王殿下~请用茶~”
花妈妈迈着小碎步进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怪声怪气的,像什么样子?”
梨儿吐吐舌头,退到一旁。
楚靖喝了口茶,淡淡地说:“这局估计要闹到夜里,有几个难缠的,叫娘子们警醒些,别叫人占了便宜。”
“是。”花妈妈躬身应下,叹道,“多亏了主子百般照应,不然的话,娘子们的日子还不知道如何难熬……”
楚靖失笑,“哪里有你说得这般严重?”
花妈妈叹息一声,面上无限感慨。
就在这时,墨竹被小丫头领着进来,凑到楚靖耳边低语几句。
楚靖长眉一挑,眼中难掩惊讶,“当真?”
墨竹点头,“属下亲眼所见。”
楚靖摇摇头,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花妈妈以为出了事,连忙表态,“主子,属下可能帮上一二?”
梨儿也忙说:“我也可以出力!”
楚靖摆摆手,眸中带着点点笑意,虽然与他的初衷不同,却总归是好事。
“你去收收尾,别叫赵义查到苏家小哥身上。”
“是。”墨竹执手应下。
想到满口大道理的小花农,楚靖再也坐不住,整整衣裳走出了丽人轩。
刚出门口,身后便追过来一个娇艳的娘子。
娘子疾步走着,依旧不忘保持仪态,声音娇娇滴滴,“殿下,请留步。”
楚靖回头,眉心一跳,若不是此时正在大街上,他真想拔腿跑掉。
娘子施施然行到近前,款款下拜,“奴家见过郡王殿下。”
楚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春雨呀,起来罢。”
春雨抬头,眼中泪光点点,“许久不见殿下,奴家心里……着实惦念。”
楚靖尴尬地别开脸,刚想把话说清楚,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
苏篱推着花车,隔着如织的人流,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
楚靖一僵,突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苏篱别过脸,低声哼道:“四处留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死性不改!”
耳力颇好的郡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O(∩_∩)O哈哈~温声提示:明天的更新在早上8:00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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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哦,关于文名,好多小天使都觉得现在这个好,那就不改了,作者菌也是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