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宴, 魏殊回到主帅营帐, 甫一坐下, 想到夜晚之时,两人的眉来眼去, 就不禁怒火四起,手不自觉的向床栏砸去。
那个百里烜显然是已经认出了阿愿的身份,可阿愿不禁不避讳,还在晚宴结束之时,眼神闪躲, 拒绝来到自己营帐, 那神情就像做贼心虚一般。
他不是不信他,就是太窝火, 他也不知究竟是生谁的气。
气着气着, 他下了一个决定, 沈愿不是说人多眼杂才不与自己亲近吗?那就如他的愿, 他倒要看看谁先忍不住。
想到前几日的痴缠, 几乎都是对方主动, 魏殊心里就不由暗暗得意。他觉得肯定是沈愿先忍不住向自己开口,却没料到接下来几天, 他对自己仅仅恪守于礼, 从未越距半分。
魏殊本还有所在意,想捉住他问个清楚,可是终究忍了下来。
而接下来,繁忙的公务也使他没有闲暇之心想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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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时日, 他与百里烜商量的事,已提上了日程。
匈龄本就是一小国,但因国之矿脉发达,手下又有制造兵器的能工巧匠,暗藏了不少兵器,又因国内有一直通许国和晋国的海域,善于水上作战,许国有所用之,所以先前才对其礼让三分。
但此时他们拉拢了齐国这么大一靠山,自然便不把匈龄这点小小势力放在眼里了,但也因水域一事有所忌惮,面上也不敢撕破脸。
面对匈龄大王退兵百里之威胁,许国也没有尽快作出答复,却没料到,一时的仁慈倒让魏殊这边钻了空子。
母亲离去之痛,便能让扶思做出如此极端之事,显然其心至情至性,乃一代贤王。
而既是一国贤王,定是以百姓为先,魏殊给了他最好的待遇,也给了他最高的保障,他自然也没有过多推脱,欣然受之。
如此,在面对许国派来劝说的说客时,扶思便没有再冷下脸,而是松了松口,为不引起以其怀疑,还向其提出了更多的要求。许国来使见他松了口,欣喜至极,便听从命令什么都应着。
毕竟在他们看来,到时晋燕两国一倒,再想收拾个小小的匈龄自然更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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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从那日审讯过后,慕晗不仅没有被放出来,审讯营帐里,时不时还传出几声哀嚎,声音虽是好听,却凄惨至极,特别是深夜之时,那低低哭泣的声音更是叫人毛骨悚然。
那位慕先生再也没有露过面,除了军师,也无人去探望,连饭食都是由军师的人送的,旁人自然见不得面。
众人都在猜测,慕晗就是许国的奸细,至于为什么不杀他,只是为了想得到许国那边的军情罢了。
可众人没有发现的是,沈愿的脸色也在一天比一天苍白,虽然用易容术遮掩住了,但偶尔脖颈上渗出的汗,都在证明着一件事——他很疼。
将士们经过这几日的休整,大多也都休养过来了。齐国那边也再没有给他们下什么绊子,一切极其平静。
魏殊白日在校场练兵,夜晚与几位副将和百里烜探讨军情,制定进攻计划。
他们打算兵分两路,一路与匈龄合盟,通过水路进攻许国都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而另一路配合匈龄里应外合,闯入齐国营地。
但这一切的首要是,匈龄大王派去的刺客,刺杀成功了。
他们想要刺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懂得奇门巧术五行遁甲的怪异妖道。
而就在这一夜,他们已经制定好计划之时,他们晋国军队的营帐,也悄悄潜进了两位装扮黑衣蒙面的不速之客。
但奇怪的是二人潜入进来,一不为杀人放火,二不为悄然偷袭,仅是悄悄潜入了审讯营帐,带走了地上那个昏迷着的人。
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好似无人知晓,可在他们走后,一身青衣的身影,在营账旁悄悄出现,看着他们的背影,神情复杂,五指慢慢攥成了拳,嘴中低声呢喃:“公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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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军师营帐内,男子身着一袭珠光宝绿的衣衫。皮肤冷白,五官俊朗,披散的长发之中掺杂了几颗银丝,可非但不显憔悴,还显得整个人妖冶至极。
他坐上床边,看着床上之人熟睡的模样,他勾勾桃唇,纤长的手指拂过他如墨的发丝,而又辗转,拇指碾过他白玉肌肤上的伤痕,看着踏上之人眉心皱了皱,手上不由加重了力道,嘴角弧度也弯的更甚,直至那人睁开了眼,他才松了手。
把手上沾染的血放在唇边舔了舔,微微欠身道:“醒了?”
“莫凌丞?”他瞳孔渐渐睁大,想坐起来,转而又被疼痛束缚着躺了回去,“你怎么……”
“……想问什么?”莫凌丞一摊手,“想问我为何在这儿?还是想问你为何在这儿?”
他的声音句句透着疯魔,显然早已不是先前那位谦谦君子了。哦不,或许只是先前的他没有暴露本性罢了。
床上之人刚想开口,熟料莫凌丞却倏然情绪一转,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道:“言之,你可知我好想你。”
又倏而松了手,用变态至极的语气道:“如何?看到昔日如此犯贱的我有何感受,嗯?想嘲笑吗?笑啊!”
沈愿凝眉看他,淡淡开口:“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你说什么?”莫凌丞一脸的不可置信状,“你问我,我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为何你心里不清楚吗!我变成这样都是被你逼的!也是被这世道逼的!我那么爱你,为了你,我宁愿放下一切陪你浪迹天涯,为了你,我情愿背上千古骂名,做一个不忠不义不慈不孝之人,而你呢?你居然想杀我,想掐死我,你有脸问我吗?嗯?”
沈愿真真觉得他有些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
世界上最自私的人,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对方身上的人,即使从未问过对方的意愿,仍旧可以一脸的大义凛然,这种人真是又可笑又可悲。
莫凌丞见他不作声,还把目光转了开,登时更疯魔了,身子前倾,拿起他的手放到自己颈上:“你当初不是想掐死我吗?你掐啊!动手啊!你在犹豫什么!哦……我知道你怕什么了,你定是已经知晓了,你亲爱的弟弟已经落到我手里的事情,怕我若是有个好歹,我手下的人便会对他动手,对不对?”
沈愿眉心一拧,看向了他。
他承认他确实怕这个,前些时日,温珩传递来消息,莫凌丞不知用何手段,蛊惑了齐国皇上,让他出战。
而后他更是时局在握,把整个大齐朝堂都攥入了自己手中,还成为了齐国的摄政王,沈煜便从那时开始就失踪了。
他此行,一来是为了对付莫凌丞,二来就是想逼问出沈煜的下落。
虽然沈煜与他并无真正的血缘关系,只是这一个世界的人物而已,可沈愿内心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弟看待的。
何况两世以来,他对自己的好,都历历在目。
而自己对他的亏欠,至今还无法偿还。
他当然不想他出事。
而后得知慕晗被陷害,经过调查,果然是莫凌丞做的手脚,经过询问,原来是莫凌丞的手下,把自己认错成了慕晗,不惜将其陷害,使其成为众矢之的,于是他就打算将计就计。
为了演的更加逼真,看似他在营帐装着审讯慕晗,其实受伤的都是自己。
又为了不让人起疑,时不时就去校场与将士们切磋一番。
又为了日后不让魏殊戳穿,他这几日故作与他吵架,两人再无同寝。
这样日后,让慕晗假扮他也能更安全些。
他还让007摔了两个地雷改变了慕晗的声音和样貌,效果可以延续到他回去之时。
自然这件事,除了他和温珩与慕晗司祺,再无人知晓。
“哈哈哈哈哈……怎么怕了?不过你猜的对,若是我死了,不单单是你弟弟,就连你所在乎的一切都会毁灭。不过……若是你乖一点的话,我保证,连他们的一根头发,都会毫发无损。你好好想一想,你如今都已成为众矢之的,就连那晋国太子都不肯救你,你对那处还有何留恋的?”
说着,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却倏然被他握了住,他深吸一口气道:“你想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