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祺步子顿了一顿, 转而步伐又快了些许。
那人见他顿了脚步, 便更加确认了他的身份。此时见他要走, 登时慌乱,也不顾面前呆愣的两位贵客, 踮起脚尖,掠过二人,飞身落到了司祺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司祺眉心一皱,喝道:“让开!”
“不让!你可知我寻了你多久?你便那么厌恶我?终究不肯给我一个机会?”男子双臂横在他面前, 面露心疼之色。
沈愿微微怔然, 先前他便觉得这男子的面容眼熟,此时仔细一瞧, 那眉眼身形简直和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特别这时面带委屈时的神情, 与当日他见到沈言之哭泣后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
心道, 怪不得司祺先前对自己那么照顾, 原来是把自己当故人了呀……
他丝毫没觉得, 司祺之前对他的好, 有友谊以外的成分在。
可魏殊却不这么认为,他剑眉一挑, 面含湛然之色, 心道:原来如此啊。
司祺冷笑道:“机会?你要我给你什么机会?戏耍我的机会吗?自你背叛师门,害得师傅跌落悬崖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早该恩断义绝了!说来也可笑,若不是我无意间发现了你房中百毒门的主令, 怕是到如今都还被你蒙在鼓里!”
“从小到大对我倍加关怀的师兄,他竟然是百毒门的少主!为了匡扶百毒门的大业,不惜入我妙善谷,做戏演戏,数年滴水不漏!”
“为偷窃妙善医仙上乘毒法,研制出无人能破解的毒药,以巩固千毒门在江湖中的威望,不惜把养育他多年的师傅,亲手推下了山崖!又为了让我信你,百般装作真心待我,甚至不惜装作用情,把身子奉上,以消除我的疑心!”
“慕少主为了瞒天过海,还当真是煞费苦心啊。只是我何德何能,能劳烦慕少主如此相待?”
司祺的话语字字嘲讽,边说边向他步步逼近。慕晗被他逼的节节败退,转而身后抵上大树,无路可退了。
微风吹动纱笠,纱笠后司祺的面容时隐时现,慕晗从未见过如此神情的司祺,眼眶猩红,恨意盎然,语气那么的冷酷,那么的陌生。
他的心如刀绞般刺疼,不住摇着头,委屈使然眼泪簌簌而下:“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司祺打断他,横眉冷对,“解释师傅的死因,还是解释毒册的遗失?你敢说你与百毒门没有分毫关系,一切都是我误会你了吗?”
“我……”慕晗低下头,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倏而仰首,“那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百毒门在两年前你走之后就已经没落了?你若不知为何,那你可知我一直在柳州等着你?倘若你不是心存顾虑,知晓我的行踪,又为何会数年不曾踏足你的故乡柳州?你难道不是怕见到我吗?怕见我,那就证明你还对我有情。我也是有苦衷的,师傅的死不是我下的手,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解释呢?”
司祺冷嗤一声,苦笑道:“不管如何,欺师灭祖之名,也已经坐实。即便你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就算不是你下的手,此事也是因你而起,道不同不相为谋,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正欲离去,慕晗却从后环住了他的腰:“阿祺,我爱你,我不会放你走的,除非你今日踏着我的尸体出去。”
司祺身子一震,想起过往的种种,心上不由一疼,一滴泪从他眼角划落,不过遮掩在纱笠里了,无人见到,他咬牙道:“放开,我不想与你动手。”
沈愿与魏殊这边,见到这场景,不禁来了一波心灵交流。
沈愿对魏殊眨了眨眼:神马情况?
魏殊一摊手:母鸡呀。
沈愿指了指司祺,笔画了两拳:司祺会武功?
魏殊摇头:没听说过呀。
沈愿又指了指两人:他俩一对儿?虐恋情深?
魏殊摸着下颌,微微点头:情况好像是这样。
沈愿又使了使眼色:看样要打起来了,咱俩怎么办?劝架不?
魏殊摆了摆手:看看再说吧,反正我觉得,小两口就该偶尔搓一架,这样才能促进感情。毕竟,打是亲骂是爱嘛……
沈愿想起他俩过往的种种,不禁翻了个白眼。
果然,慕晗死活不松手,司祺怒了,但并没有向他动手,只是脚尖一点,施展轻功,跳上了树上的枝桠,脚尖立在纤细的树枝上,却平稳至极,看得出轻功极好,显然是自小练就出的本事。
他对魏殊那边行礼道:“殿下,司祺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说着飞快施展轻功欲离去,慕晗哪会那么甘心他离去,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沈愿见两人走了,脚不自觉的便跟他们跑了过去。可他们轻功极快,沈愿这脚步再快也敌不上轻功,正着急之时,从天而降下一人挽住他的腰身,把他提了起来。
脚下一轻,就那么随着身旁之人跃上了高空,这种感觉很是新奇,却有些似曾相识。
沈愿转眼看去,入目的赫然是魏殊那张俊俏不已的脸。
午间的日头笼罩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庞。
他眼角眉梢带着温柔的笑意,眸光清澈如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前方,脚下步履生风,微风把它额前的鬓发吹至两边,露出他完美的脸庞,整个人有些晃眼,沈愿看着一瞬间失了神。
魏殊见他老盯着自己,转过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牙还在日头下微微闪着光:“怎么?看你老公看痴了?帅吧?”
沈愿翻了个白眼,捂住他的嘴:“别这么笑,真傻。”
魏殊赶忙住了嘴,安静的带着沈愿停到了一处。
沈愿看去,两人正在不远处打的火热,不过显然没有注意到他俩。
魏殊本欲上前,沈愿却把他拉到了树后,低声道:“别去。”
“为何?”
沈愿拍了他一巴掌:“你傻啊,人家这恩怨情仇的,你去瞎凑什么热闹?这种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决。”
魏殊摸了摸唇:“阿愿说的有道理,”
沈愿点点头。
“不过……即是如此,你为何还要追来?”
沈愿又给了他一巴掌:“你傻啊,万一解决不了呢?咱们不是能去劝架吗?再者,有热闹不看是傻子,何况还是这种恩怨情仇的戏码,要是来两把椅子,再来桶爆米花我能看上一整天。”
他后面那几句话说的极其小声,魏殊没有听得太清楚,可大多也能体会其中意思,于是挑眉:“好,都听娘子的。”
沈愿点头,两人接着把目光转向那边。
司祺起初虽然招式狠厉,身法极快,但显然未下杀手,一直多有相让。
而慕晗则像要故意激怒他一般,出的招式都是直逼向他的纱笠。
司祺当然不愿让他见到自己的面容,否则也不会带纱笠,他边抵挡便转身出击。
可不论他如何阻挡,慕晗伸出的手总徘徊在他纱笠四周,瞅准空隙,便不经意击去。
转而司祺一个疏忽,被他扯住纱笠的一角,接着一个阔步行至他身后,纱笠被扯了开。慕晗转而手上一松,纱笠几个辗转,应声落了地。
露出了司祺那俊逸的脸庞。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飞快抹了把脸,面带恨意,转身朝那抹青衣身影击去,招式比方才又狠厉了几分。
慕晗看着他熟悉的面庞,面带伤情,再无出招,而是应付般的迎击。
在司祺击出爪将要抓到他脖颈之时,随着他的步调往后退着,不多时身后便抵上了方才他见到的树上,他甘心般阖上了眼,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微风吹散,滴落在地上,晕出了一朵名为“了愿”的花。
司祺的手如愿的缚上了他的脖颈,额头青筋凸出,看着他紧阖的双眼,手上力道不由轻了轻,狭长的凤眸里隐隐溢出泪花,他低下首道:“你为何要逼我至此?见到我痛苦的样子,你很开心吗?!”
“你杀了我吧。”慕晗语气淡淡,仍旧闭着双眼,“既然你终是不肯原谅我,要留我一个人日夜惦念,蹉跎年华,还不如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沈愿心上一紧,扯了扯魏殊的长袖:“救不救?他应该就是和你接头那个人,若真是他,那他肯定是好人啊。司祺也听闻了那件事,心里也应该能猜出一点,怎么还这么钻牛角尖啊。”
魏殊见此场面,转而想到了前世,面色有些苍白,可还是安抚的拍了拍他:“稍安毋躁,若他真下手,孤自然要救。”
司祺一手扶额仰天长笑,猩红的眸子透着苦涩,转而他停笑道:“果然是坏事做尽的百毒门少主,不惜用此等下作手段让我悔恨,还真是不叫人失望。不过……我断不会中了你的计。”
话毕,他便松了手,转而又向林子的入口走去。
慕晗挣脱了束缚,瘫坐在地,重重的喘着气,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我没有如此想!你若是对我无情,又为何会悔恨?你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咳咳……”
司祺闻言脚步顿了顿,转而又迈了开来。
慕晗这次没有追去,只是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呜咽。
见司祺走远,沈愿赶忙走上前去扶起了慕晗:“你没事吧?司祺这人就是嘴硬心软,你放心,我们会帮你做主的。”
慕晗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愣,接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随他站起身来:“多谢。”
魏殊也走了过来:“你便是慕仙子?”
慕晗见状立时收起了失落的神情,对他拱手道:“草民慕晗见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