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下

楚喻和陆时从洗手间出去时, 梦哥跟章月山正拿着筷子当话筒, 单脚踩在凳子上, 现场表演情歌对唱。

见人出来了, 梦哥挥手, “后面的歌迷朋友,举起你的手来!让我看见你!”

楚喻配合地举起手, 还挥了挥, “梦哥,你这台词真的好傻哔!”

梦哥大笑,“真的假的?明明这么帅!”

他视力不差, 又奇怪,“校花, 你辣椒吃多了吗,你嘴巴被辣的好红哈哈哈!不对,我们好像没点很辣的菜, 难道是……汤太烫了?”

现场诡异地一静。

李华镇定接话, “汤煮沸了, 凉一凉才能喝, 不然烫嘴。”

楚喻重新在座位坐好, 看了看李华,总觉得自己早恋好像暴露了。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 给李华发了个“!”过去。

李华回得非常快,“?”

楚喻:“!!”

这次李华回了一个“。”

楚喻迷惑了。

句号到底什么意思?

正当他纠结怎么回复时, 李华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知道了。”

仅用三个字,就透露出一种“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小秘密”的高深莫测感。

楚喻小心打字,“知道什么了?”

“你和陆神天天同进同出,下课深情对望,上课牵手不放,说个话都要嘴巴贴耳朵。你上课下课趴桌上睡觉,桌子下面还要握着陆神的手指。睡得不安稳了,陆神还哄你。我也想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实在没办法像梦哥那么瞎。”

楚喻舔了舔被亲得有点疼的嘴唇。

又忍不住反驳,“我没有深情对望!这也太腻歪了!”

李华挑眉,打字,“你对你和陆神的相处,有什么误解?什么时候不腻歪?”

看完这句,楚喻深刻反省——难道真的是这样?

吃完饭,大家都不想各回各家。

梦哥发表深情演说,“一想到明天睁开眼,就要面对寒假全覆盖的补习班生活,我的心,就好痛!我的心不断地告诉我,我今天不能就这么回去了!我不甘心!我要在浪花里舞蹈!我要飞!”

李华翻手机,“台球,保龄球,唱歌,网吧开黑,电影,散步消食,选。”

梦哥试探,“要不……我们一起打篮球?”

没有人回应。

梦哥委屈了,退了一步,“不能打篮球,那唱歌总行吧?我要唱nba的宣传曲,超级热血!你们想听吗?”

一群人迅速转战ktv。

冬天的夜里,众人热情似火,摩拳擦掌,要一展歌喉。

章月山吹牛逼,“以前初中,我拿过校园歌手大赛第二名!”

梦哥不甘示弱,瞎编,“我拿过第一!”

楚喻挨着陆时走在人群最后。

等电梯时,陆时手臂伸直,松松地搭在了楚喻肩上,又凑近了说话。

“我应该多喝酒。”

楚喻没懂,“为什么?”

“就能借口头晕,抱你。”

十来个人,开了一个能蹦跶的大包,梦哥一进去,就先抢占点歌机,一连点了好几首nba宣传曲。

章月山锁了人脖子往后面拖,“梦哥你兔子吗,蹦那么快!”

楚喻大笑,“没有梦哥这么壮的兔子!”

李华总结,“袋鼠。”

众人坐下后,房间里灯光熄下来。

楚喻拿了一块切好的苹果,自己咬了一小口尝味道,觉得还不错,顺手喂到了陆时嘴边。

梦哥拿起话筒,开始唱。

平时没少听梦哥唱歌,但有麦克风和音响加持,再加上梦哥中气十足,楚喻被开头一嗓门震得手抖。

他望望梦哥站在话筒架前伟岸的背影,又转头望向齐刷刷捂着耳朵的章月山和李华他们,气愤,“你们不够意思!为什么不带领我一起捂耳朵?”

他话还没说完,陆时靠过来,从后面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震耳的歌声被隔绝,楚喻下意识地想回头。

陆时力道不轻不重,制住了他的动作,“乖点儿,别动。”

直到梦哥激-情演唱完三首歌,陆时才把捂着楚喻耳朵的手松开。

楚喻转过头。

沙发上,陆时坐姿怠懒,长腿岔开,包厢里彩色的灯光从陆时脸上掠过,落在眼里,又重新暗了下去。

楚喻不禁多看了两眼。

看完,又忍不住想抒发一下观后感。

反正早恋已经被发现了,楚喻破罐子破摔,也没再注意有没有人看他们。

他径自坐近,凑到陆时耳边,用气音说话,“我男朋友,太好看了。”

包厢里光线很暗,陆时的手贴着沙发背过去,揽在楚喻的后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低着嗓音,“别挠我。”

楚喻晃晃自己的手指,“天降的锅我可不背,我挠你哪里了?”

陆时音质冷,里面掺了点儿笑,听着耳朵酥麻。

他回答,“挠了,心痒。”

一群人吵得厉害,话筒都争抢了几轮,零食小吃上上来,更是眨眼就没了。楚喻觉得自己手脚灵活,但满打满算,也只抢到了一根薯条,最后还被章月山咬了一半走。

陆时拎着一罐冰啤,喝得慢,楚喻玩儿累了,坐回陆时旁边休息。

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在震动,反应了几秒,楚喻才用手肘撞了撞陆时,“手机手机,手机在震,有电话!”

说着,他干脆自己伸手,从陆时外套的口袋里,把手机拎了出来。

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串号码,没有备注。

有人在调包厢里的光,顶灯亮了几秒,楚喻看见,陆时神情变得有些冷。

想到什么,他心悬了起来,迟疑,“是不是……那边有消息了?”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陆时才接通电话。很快,电话挂断,陆时朝楚喻道,“我们现在去a市。”

从ktv大门出来,嘈杂的声响被抛在门后。楚喻站在台阶上,被灌了一大口冷空气。

他跟着陆时往马路边走,心里的一根弦绷得死紧,“那边来消息说,有动静了?”

“嗯,盯着方微善的人回消息说,他的一个心腹联系了专业打捞队。”

楚喻紧了紧手指,又松开。

他有点害怕。

既害怕这一趟过去没有结果,又害怕真有了结果,陆时会难过。

时间太晚,机票已经没了。楚喻打了几个电话,成功蹭到了一架马上准备飞a市的私人飞机。

最后,两人在凌晨两点过,到达a市。

夜色太深,天上半粒星子都见不到。霓虹寥落,马路上也不见几辆车经过。

两人等在路边。

没过多久,一辆车型普通的黑色奥迪在路边停下,陆时拉开车门,让楚喻先上车。

车厢里有一股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不刺鼻。开车的,是一个脸颊消瘦的男人,三十多岁,留一点胡渣,长相极普通,混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出来。

“这位同学你好,我姓赵,叫我老赵就行。”

在心里猜测,这个应该就是陆时花钱雇的那个侦探,楚喻没有问别的,只礼貌打招呼,“您好。”

黄灯熄灭,绿灯亮起,奥迪重新开动。

老赵把着方向盘,开口朝陆时道,“我过来接你,老杨跟上去盯梢了,有什么消息会传过来,不用急。现在的情况是,方微善亲自带着打捞队的人,半夜出发,悄悄去了城郊,还花大价钱找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路数的大师跟着。”

他嗓音粗粝,夹着很明显的嘲笑,“做了杀人犯法的亏心事,以为做两场法事,就能安心过下半辈子?想得出来。”

陆时没接话,而是问道,“陆家老爷子呢?”

“按着你的安排,三天前,出国打猎去了。打猎那地方隔得远,又偏,经常没信号,短时间估计是联系不上了。陆绍褚呢,这关键时刻,不会出来插一脚吧?”

陆时的眸子里黑沉一片,只有路灯的光偶尔掠过,留不下痕迹。

“伊蕊丝哄着陆绍褚临时出国旅行,现在私人飞机已经起飞,航程十九个小时。”

老赵从后视镜里看了陆时一眼,评价,“不错,没人碍事了。”

越往城外开,视野内的亮光就越少。道路两边行道树的叶子已经落光,再往后看,只有黑漆漆一片。

楚喻看着窗外接连后退的路灯,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被陆时带着跑赛道时,也是这样,所有的灯光急速后退,只在视网膜留下残影。

手机震了一下,楚喻拿出来,发现是杨雨潺发来的邮件,他们投资的第一个项目有了新的进展。

他恶补了一段时间,基本能把简单的文件报表看懂了。

简单地回了消息,楚喻重新将手机揣进口袋里。

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速逐渐慢下来,最后停在了路边的阴暗处。

坐了一会儿,楚喻悄悄问陆时,“我们是在这里等人吗?”

“嗯,等警-察动手。”

见楚喻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的模样,陆时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知道为什么吗?”

楚喻点头,“知道。”

他轻下声音,“要报仇,更要光明正大。”

他一直都知道,陆时不希望像那些人一样,把人命看得那么轻。

想到这里,楚喻眼睛一酸,有点难过。

盯梢的老杨不断把新的情况报回来。

楚喻安静听着,得知那个随行的大师在河边点了香烛,又走了不少程序,半个多小时才算完。

方微善雇的打捞队的人下了水,许久后,才从水里冒头,朝岸上的人打了手势。

又有两个人带着工具下水。

……

声音嘈杂,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如果仔细听,心里会升起莫名的烦躁感。

楚喻紧张地连呼吸都不太顺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气管,憋闷地慌。

他握了陆时的手,才发现,陆时的手指尖跟蘸了雪一样,凉意浸人。

老杨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起来了!有东西从桥下被拖起来了!”

与此同时,楚喻察觉到,陆时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用力到手臂、甚至整个人都在发颤。

很疼,但楚喻没吭声,他用空着的左手覆在陆时的手背上,没移开。

又过了两分钟,老杨嗓音松弛下来,“呼,幸好,没出岔子,我这里看见,警-察去河边了,直接逮人。有一个衣服穿得不一样,应该是带着的法-医。”

老杨还在现场盯着,说暂时没什么事,都很顺利。

老赵烟瘾犯了,跟陆时提了一句,开车门下车,走远了抽烟。远远的,只能隐隐看见一个橘红的火星。

楚喻觉得车厢里憋闷,也开门下了车。

城郊的风很大,带着冬日的寒气与湿润的水汽。

不远处的桥下,有杂乱的光亮和喧哗声,仔细听,却听不太分明。

陆时的视线定在那个方向,半寸不移。

他脸色煞白,眉微微蹙着,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最后没有忍住,捂着痉挛的胃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冬天的夜晚,半点没有夏天的热闹,苍凉又寂静。

借着车灯的光,楚喻观察陆时的脸色,确定是缓过来了,才吸了一口冷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将陆时的指尖握在掌心暖着,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故意杀人,情节恶劣,会判处死刑。”

“那,”楚喻想问,陆绍褚那边怎么办。但望着陆时深潭一样的双眼,他忽然又觉得,没必要问。

陆时却再次开口,“你是在担心,我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楚喻,还是在问他自己。

“不是这样。”

仰头,楚喻在陆时冰凉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吻,又朝陆时笑了一下。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我在旁边拉着你,不会放手的。”

这一刻,陆时的心颤了一下。

他在深渊泥沼里,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他嫌恶自己满身脏污。

但楚喻跳了下来。

不仅跳了下来,还告诉他,我陪你,我会拉着你,不会让你陷进去。